09.19 林徽因:我是美人,我很忙

作者說:這篇寫林徽因的文章寫於兩三年前,當時傳播量很大,但我居然沒自己發過,今天補上,以正視聽,哈哈。 BY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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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林徽因的態度,世人大概分兩派,一派拿她當女神,一派稱她為“綠茶”。有意思的是,無論哪一種態度,都是隻將她作為一個女人來看。

的確,如果只用傳統女人的標準來衡量,林徽因得到的太多了:天生麗質,才華超群,出身名門,幸運地接受了為她量身定做的中西合璧頂尖教育,連梁啟超都上趕著聘她為媳,丈夫是一代建築大家梁思成,藍顏是文豪詩人徐志摩和哲學家金嶽霖,都是當世可遇不可求的人中龍鳳。後兩位一個肯為她毅然離婚、肝腦塗地,一個肯為她終身不娶、逐林而居。換個尋常女人,情感世界即使不攪個天翻地覆,也不免會波瀾橫生,但是,時時身處情感風暴眼中的林徽因,愣是篤定地按自己的節奏走完一生,一步都不曾踏錯,除了幾個來源可疑的小道消息,她不給人留下一點把柄口實。——這正是林徽因迷人之處,也是招人恨之處。

這個女人是傳奇,因為人們樂見傳奇;這個女人是心機女,吃著碗裡佔著鍋裡,因為如此解讀顯然更符合某種思維定式。

真實的林徽因是什麼樣子?人們在她身上附加了太多的想象和期許,投射和敵意。她已經被他們塗抹描畫成了另外一個人,或偶像或作女。林徽因的兒子梁從誡說,在他眼裡,她就是一個尋常母親。


林徽因:我是美人,我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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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首先是一個建築學家,其次才是詩人、作家和畫家。就像她首先是一個人,其次才是一個女人一樣。

那些津津樂道林徽因情史的人,有幾個曾經認認真真讀過林徽因所著的建築論文?兼具了詩人情懷與作家感性的她,建築論文寫得深刻、樸素、專業、準確,沒有學究氣,易懂卻不膚淺,金句迭出。

在建築審美上,她說“建築審美可不能是勢利的”,“過於勉強取巧的人工雖可令尋常人驚歎觀止,卻是審美者所鄙薄的”,甚至獨創了一個詞“建築意”;在舊北京城的保護上,林徽因建議“古今兼顧,新舊兩利”,她詩意地寫:“我們北京的城牆,加上那些美麗的城樓,更應稱為一串光彩耀目的中華人民的瓔珞了。”,甚至提出了一個大膽得令人叫絕的創意,那就是要將北京古城牆整理出來,修整成一個全長達39.75公里的主題環城公園!

她又提出文物建築保護 “不僅要愛護個別的一殿、一堂、一樓、一塔,而且必須愛護它的周圍整體和鄰近環境”的整體觀,認為建築風格要統一,不能龐雜,這些觀點今天仍然不過時。可笑的是,林徽因所不能忍受的“洋式樓房摩天高樓,模仿到家不到家的歐美建築,龐雜凌亂地滲到我們城市中來,長久地劈頭攔腰破壞了我們的建築情調……” 這種早就應該“予以糾正的錯誤”至今我們還在犯。

作為一個建築師,林徽因還注重綠化,形象地打比方說:“池沼園林是一個城市的肺腑”;她反對浪費,批評中國的匠師對木料用得太費;態度務實,認為建築藝術是在物理限制下老實的創作,儘管論文裡常常引經據典地涉及《易經》和《史記》,但她還是將建築的優點排序為先實用,再堅固,再次是美觀……總有一天,人們會越過那些真假莫辨的八卦,看到她對這世界更有價值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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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的林徽因其實並不完美。

身體不健康,有肺病,這一點倒是迎合了舊文人對“病美人”的病態審美。性子急,不夠圓融包容,與周圍人的關係處理不好,除了婆媳關係緊張,與自己的母親也齟齬不斷。徽因曾說:“我自己的母親碰巧是個極其無能又愛管閒事的女人,而且她還是天下最沒有耐性的人。”鄙薄、怒其不爭,與紅樓夢裡探春對趙姨娘的態度如出一轍。

林徽因出生在一個關係複雜的大家庭,母親是續絃,沒有兒子,沒文化性格又偏執,所以很不得寵。父親更偏寵乖巧多子的另一房。身為長女的林徽因自小與母親偏居一隅,夾在父母和兩個母親之間,心理承受了極大的壓力與痛苦。她性格偏激,除了有母親的遺傳因素,多少也與成長環境有關。

但是她自強。因此她自強。

天資高的人都不會隨便聽從命運的擺佈,林徽因是腔子裡提著一口氣,一定要讓自己活出個樣兒來的早熟少女。從北平到英國再到美國,從培華女中到聖瑪利亞女子學校,從康奈爾大學到賓夕法尼亞大學,她沒有浪費降臨到她頭上的每一次機遇。賓大建築系不招女生,她只好進了美術系,然而卻選修了建築系的全部課程,後來竟成了建築系的助理教員,其優秀毋庸多言。在接受美國當地一家報紙的採訪時,這個妙齡中國少女發出了這樣的豪言壯語:“我要帶回什麼是中西方碰撞的真正含義。” 真是“才自精明志自高”。

像這種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事業方向在哪裡的人,不太輕易會捨本逐末,為情愛放棄一切。林徽因與徐志摩的往事,不排除少女懷春時曾被翩翩才子的一腔柔情擊中過,但是以她的早慧與好強,不可能讓自己去揹負一個破壞他人家庭第三者的聲名。雖然會有短暫的心旌動搖,在關鍵一刻依然會斬斷情絲,從現實角度考量,選擇更適合自己的梁思成,進入被世俗祝福的安穩婚姻。這是性格使然,驕傲的鳥兒格外愛惜自己的羽毛和天空。

縱觀林徽因的一生,是坐在悟性上,左手持理性、右手持感性的一生,每一次當理性與感性互博打得不可開交的最後關頭,她總能狠狠心讓理性贏,如同她給胡適的信中寫到的那樣:“我的教育是舊的,我也變不出什麼新的人來,我只要“對得起”人。”這些人裡,包括自己的爹孃、丈夫、兒女、家族。這是她的底線,從前對徐志摩,後來對金嶽霖,她都不會越線。

那些看上去完美無缺的人生,往往與自律自抑相伴。分得清主次輕重的人,活得當然沒法那麼恣意任性。一直保持這樣的標準姿態很累吧?但,據說,所有美而對的姿態擺起來都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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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嶽霖曾戲撰一副對聯調侃梁林夫婦:“樑上君子,林下美人。”非常妙,既有二人的姓氏,又暗含了二位的專業,研究建築的人,自然是穿梭於樑上林下之間。誇他們二人為“君子”“美人”並不為過。但林徽因非常不屑地說:““真討厭,什麼美人美人,好像女人沒有什麼事可做似的,我還有好些事要做呢”!”她覺得用美人來定位她,看低了她。

她說自己有好些事要做,不是虛詞。

在林徽因短短的一生中,她總是在忙乎,早年忙著求學。學業完成後,她一頭扎進建築事業裡,忙得不可開交。

她忙著教學,新婚不久就任教於東北大學建築系,還設計了該校“白山黑水”圖案的校徽,被借鑑沿用至今,直到產後體弱肺病復發才不得不離開;

她忙著研究古建築,一路風餐露宿到山西,從雁北到晉南,雲岡石窟、晉祠、廣勝寺,使眾多埋沒在荒野的國寶級的古代建築為世人所知。在佛光寺,她還發現了全國第一個唐代建築,不顧身軀瘦弱,親自爬上巍然的梯子測量佛殿前的石幢;

她忙著保護舊北京城,奔走呼籲,不顧肺病失聲;

她忙著參與設計新中國國徽與人民英雄紀念碑,在她死後,人民英雄紀念碑碑建會決定將她親手設計的一方漢白玉花環刻樣移作她的墓碑;

除此之外,她還忙著寫詩,那首輕靈綺麗的《人間四月天》至今膾炙人口;她忙著畫畫,美術系出身的林徽因當然畫得一手好畫,她有一幅水粉畫,畫的是鄉村風情:石板路、屋舍、樹木、孩童、三兩隻土雞,色彩明快筆調飽滿,在她筆下流淌溫暖;

她忙著教學生英文,比較諷刺的是,在病榻上教過的林洙,後來成了她丈夫的續妻。

作為母親,她忙著養育教導一雙子女;

作為女兒,她忙著照顧不好伺候的母親;

作為長姐,她忙著關護異母的弟妹們;

作為妻子,她忙著支持丈夫梁思成的事業,大概沒有多少人知道,梁思成年輕時車禍留有後遺症,除了腿瘸,常年穿著鐵馬甲固定腰椎,需要林徽因的體貼關愛。

在李莊流亡,她忙著用石板印刷辦刊物,還要操持家務,拿筆的手除了洗衣做飯還種菜養雞;

在病床上,她還忙著著書立說,只要身體稍好就半躺在床上為丈夫的書稿《中國建築史》做補充修改、潤色,親筆撰寫其中的遼、宋部分……有人詬病林徽因太自我,她要做那麼多事,哪裡還有多餘的精力來研究如何經營人際關係?即使有,傲氣的她也不屑為之。

李健吾說女人都把林徽因當仇敵。可是,對林徽因來講,朋友在精不在多,她要把時間留給最值得的人,石頭一車不如明珠一顆。有費慰梅一個已經足夠。

林徽因真:“我也不會以詩人的美諛為榮,也不會以被人戀愛為辱。”,坦坦蕩蕩面對他人的褒貶,一個人若可愛,總會有人來愛,又豈是才貌雙全的她能左右的?你若盛開清風自來,沒有人愛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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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從不詆譭人,對於別人的詆譭也從不辯解,相當酷。

張幼儀恨她,認定她是令自己婚姻破裂的元兇,卻閃了徐志摩,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陸小曼妒她,因為她是徐志摩心上的硃砂痣,怎麼都繞不過去的一座玉女峰;

更有學生林洙,一面之詞散播了關於她和金嶽霖的軼事。

她們都曾言之鑿鑿,指證林徽因用情不專,如何玩心計手段,操控玩弄別人感情。潛臺詞是:她憑什麼得到那麼多?

拿別人的私事攻擊對方是最low的套路,尤其是情事。試問即便一個最普通的人,誰的情路是一條完全平滑無褶的直線道路?但不管旁人怎麼說,林徽因大節無虧是鐵的事實。

更可貴的,是面對這些非議時林徽因的沉默,她從來不和那些說她壞話的人對嘴,她容得下拎得清,一心只做自認更有價值和意義的事。這種姿態更讓人嫉妒。

即便被冰心白紙黑字發表一篇《太太的客廳》醜化,以林徽因的文采,不打嘴仗打一場筆仗絕對勝算在握。但她沒有,客客氣氣送了對方一瓶又香又酸的陳醋作為回敬諷刺,乾脆清爽。這種應對,不著一詞卻盡得風流。

有人喜歡拿林徽因和陸小曼比,這二人哪裡有可比性?金嶽霖說過,林徽因自己有做不完的事,不需要男人時刻捧著哄著。她沒有時間去跳交際舞、抽鴉片,不會揮霍無度到讓老公為了錢四處奔波,不會好吃懶做浪費自己的才華,不會明明有手有腳卻為了爭贍養財產東求西告,更不會在丈夫死後不明不白的讓一個有婦之夫供養幾十年。


她身前贏得多少讚譽,身後依舊贏得多少尊重。林的兒子將父母生前好友金嶽霖稱作“金爸”,為其養老送終,無懼世人的議論。知母莫若子,身正不怕影斜,他這麼做自然有自己的判斷和道理。

而陸小曼當年情人翁瑞午的女兒,如今已成老婦,在接受電視採訪時,提起當年舊事,話語之間對陸頗多不滿,當問及怎麼看待陸小曼時,她輕蔑地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她只是我父親的一個朋友。”

她們各自在後人心目中地位分量的區別不言而喻。

那些“一見徽因誤終身”的男人們,也許真的沒有愛錯人,她真的值得他們窮盡一生念念不忘。

在她的身上,有鬚眉男子都難有的品質,很少有一個女人能像她那般鐵骨錚錚,有信仰有追求,勤奮、堅強、有驚人的意志,對自己的事業盡善盡美。

他們對她,仰慕在先,珍愛緊隨。她就像一棵樹,姿態挺拔秀逸,享受陽光也櫛風沐雨,自顧自蓬勃生長開枝散葉,她既開花也結果,是那些以純粹花朵姿態自居,等著男人來照拂眷顧,希圖寄生於其身的小家子氣女人無法相提並論的。

林徽因從來不只是民國年間的臨水照花人,不只是現代文學史上著名情愛軼事的主角,她是一個優秀的建築學家,是兼詩人作家畫家於一身的傑出學者。人們對她的崇拜也好,誤解也罷,不過是因為她恰好是女子,又恰好長得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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