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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江徐
人面桃花,是春天裡最旖旎的風景。
物是人非,是旅途中最傷懷的命運。
當你路過佳人與桃花交相輝映的村莊,將留下怎樣的念想?
當你滿懷期望重遊故地,發現佳人已逝,將是怎樣的失落?
百轉千回,柳暗花明,這終究是一個花好月圓的故事。
1.一個人的踏春,帶來兩個人的邂逅
關於唐代詩人崔護,史書記載不多,只知他生活在唐代中期,博陵人士。
他是一個很有“桃花運”的人。
如果沒有《題都城南莊》這首詩,“崔護”這個名字恐怕淹沒於唐詩宋詞的璀璨星漢中。
名不重要,人不重要,花也不重要,流傳千年的情,才是重要。
這個白面書生長相俊美,性情孤潔。春來秋往,雪映寒窗,他只知埋首苦讀,皓首窮經,為將來博取一個功名。他喜歡獨來獨往,孤芳自賞中帶有瀟逸之氣。
有一年春天,崔護進京趕考。清明時節,歷來是細雨紛紛的,那兩天倒是趕上好天氣。興之所致,他決定去郊外走走,遊賞春景。
四五月,風和日麗的,柳絮飄飄,桃花嫣然,鶯啼雀鳴,令人感到心曠神怡。他暗自感慨:真是好山好水好天氣,人也為之感到舒暢。
崔護信步徐行,一路被春日麗景吸引,不知不覺竟已來到一片荒野。這裡位置偏僻,眺望遠處,村莊零星疏落。
河畔有幾株桃花,姿態娉婷,它們因為得了郊外的野氣、山村的靜氣,顯得格外動人。
崔護為這片天然美景深迷。等他晃過神來,感到自己行走半日,已經口乾舌燥。何不就近去農人家中討一碗水喝?他一邊這樣打算,一邊來到桃林盡頭。那裡有一座莊園。
這座莊園桃花繁豔,樹木蔥蘢,側耳傾聽,院內沒有人聲,唯有鳥聲啁啾。這裡真是寂靜幽美,宛若桃花源。
崔護敲門。一位年輕女子映入眼簾。她問他,來者何人。崔護施禮,自報家門,又道明來意。
女子將他讓進屋內,又奉上茶水。雖是小家碧玉,形態卻是落落大方。她將茶水端送崔護後也不避讓,靠在門外一棵桃樹上,含情脈脈的眼眸,好似在說話。
一樹桃花,粲然似霞。美人與桃花,交相輝映,彼此都顯得愈發妖嬈。山黛含情,秋波送意,春風撩撥著紅男綠女心中的漣漪。
當初,司馬相如中意於卓文君,用琴心挑之。崔護想著,自己不會奏曲,此處也沒有古琴,不妨用言語試探一番,她若有意,便能懂得。於是,他說桃李春風,說關關雎鳩,又說南國的紅豆、北方的佳人……
崔護說了很多美妙的意象,而她默然不語,他便也不再多言。可是,兩個人的眼神依然在渴望對方,流連許久,直至崔護起身告辭。
她送他到院門口。他回首,看到她倚靠在那裡,春風吹起鬢角一縷秀髮,宛若遊絲。神態中分明有所顧盼,卻已轉身入室。
歸途中的崔護在腦海回放一幅畫面:明媚春光下,姿態妖媚的女子,倚靠在樹下,靜靜的,不說話,樹上的桃花開得正好。
他又想起告別之際,她悵然轉身的樣子。那一刻,桃花分外美眼。
為了繼續發奮苦讀,考取功名,或許覺得這只不過是短暫的相逢,不會有結果,崔護再也沒有去往那座莊園。
桃花與佳人留下的印象,隨著時間慢慢淡化,直至被他拋卻腦後。
2.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雲捲雲舒,是一天。花開花落,是一年。
第二年春天,還是清明時節,埋首苦讀的書生遊興盎然,他望著柳綠桃紅,忽然想起去年那片桃林,想起桃林深處的那位女子。
想念甚濃,情難自已,於是徑直往城南,去找她。他不想再錯過,又或者,想遇見得更深。
崔護靠近那座莊園時,內心既興奮又忐忑。一年了,她還好嗎?嫁人了沒有?是否還記得自己?
當他終於走到那裡時,發現現實不是想象中的任何一種。
庭園依舊,門上掛了一把鎖。
他憧憬而來,悵然而歸。
在離開前,崔護左思右想,來回踱步,最終在門上題了一首詩。古代文人有這樣的意氣,探親訪友,湊巧碰上主人不在家,便在門上題上一首詩,別緻地告訴對方,朋友,我來過了。
崔護也有這樣一層意思,但又不僅僅如此。
去年今日此門中,
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
回想一下,真是令人感慨啊!去年這個時候,佳人與桃花交相輝映,春光燦爛,是那樣的動人。而今年,此時此刻,佳人已經不知去了哪裡,剩下桃花兀自在春風裡搖擺。
懷念。嘆息。
疑惑。失落。
人生啊,越是滿心期待處,結果越是無可奈何。
她是出門踏春去了嗎?
她已經嫁人,不住這裡了嗎?
或者是其他原因?
真相究竟是什麼,崔護不得而知。
3.人生來來往往,最怕遇見後又失去
夜深人靜,崔護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難道這緣分,就任之成為記憶中遺失的美好?
人生來來往往,最怕遇見之後又失去。他想了又想,非常不甘。
過了幾天,崔護再去城南尋找那個女子。
慶幸的是,這一次,門沒有鎖,可是不知何故,從裡面傳出哭聲。
崔護敲門,詢問緣故。從裡面走出來的不是之前那個女孩,而是一位老夫。他見到來人,便問他:“你是那位在門上留下詩句的崔護嗎?”
崔護答應:“小生正是崔護。”
老夫一邊哭泣,一邊說道:“你謀殺了我的女兒啊!”
聽罷此言,崔護既驚又怕,同時感到莫名其妙,萬分不解。驚的是,人生無常,去年偶遇,女子還明媚如花,僅過去一年,怎麼就陰陽相隔了?怕的是,老夫竟然將女兒的性命與自己牽扯到一處,這可怎麼是好?不解的是,自己明明與那女子自去年分別後再去接觸,何來謀殺一說?
正當他想詢問又不知從何處詢問、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解釋時,老夫絮絮道來:“我女兒今年十五歲,知書達理,還未許配人家。不知何故,從去年春天以來,時常神情恍惚,做事心不在焉,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那天,她和我一起出門,回來後,讀到你題寫門上的詩,知道你來過,自己偏偏出門,她覺得錯失與你相會的機會,當下就病倒了。之後茶飯不思,沒幾日,就去世了。”
老夫一說起傷心事就停不下來 ,好像要把滿肚子的苦水傾倒給面前這在他看來害死自己女兒的年輕人,“可憐我只有這麼一個孩子,至今還未出嫁,就是一直想找一個可靠踏實的人,除了善待女兒,也願意贍養我。現在,女兒鬱鬱而終,這,這難道不是被先生您害死的嗎?”說完,又嚎啕大哭起來。
聽完老夫哭訴,崔護被深深震撼,產生極大的感動。他原以為,自己對女子痴心不改,不成想,她竟然比自己深情一百倍。
崔護請求老夫,能夠讓他進屋哭靈。
女子躺在床上,就像睡著了一樣。他抱起女子的頭,枕在自己腿上,他望著女子緊閉的雙眼,腦海中閃過她曾經站在桃花樹下嬌媚的模樣,頓時感覺撕心裂肺般的痛楚,淚流不止,顫抖著嗓音,對死亡者喊道:“崔某來了!崔某來晚了!”
如果就此收尾,就是一個現實的悲劇。古代講故事的人,願意在峰迴路轉處給予男女最終的成全。
這女子,在崔護的痛哭中緩緩睜開了眼,有了生氣。
她死而復活。
這種神奇而魔幻的力量,讓人想起杜麗娘與柳夢梅,因為痴心相愛,用情至深,最終超越生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崔護與這位女子,何嘗不是如此?
既然復活過來,老夫自然願意將女兒許配給這位書生。
從此之後,他自己也受到女兒女婿的善待。
世間的故事都是源於一場遇見。所有的遇見都是源於一次偶然。有情人能否終成眷屬,從來不是必然。情深緣淺,求而不得,是塵世常態。
同樣是發生在桃花樹下的愛情,張愛玲小說《愛》當中,女孩在某個春夜,在後門口的桃花樹下,遇見“對門的年輕人”。
和崔護的故事一樣,也是他主動開口打招呼,而她默然無語。欲燃的火焰,無聲熄滅。
很多年過去,她已經老了,卻還記得、甚至說起“後門口的桃樹下,那年輕人”。
那是未得圓滿、讓人念想一輩子的愛情。
【作者簡介:江徐,80後女子,十點讀書籤約作者。煮字療飢,借筆畫心。已出版《李清照:酒意詩情誰與共》。點擊右上角“關注”,收看更多相關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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