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6 透析“香菱學詩”背後所隱匿著的三種人物特性及其意義

透析“香菱學詩”背後所隱匿著的三種人物特性及其意義

一部紅樓夢,千載萬古情。

何意讀者痴,文中藏性靈。

——題詞

《紅樓夢》裡女子眾多,真正讓作者為之感其懷而傷其身世的,大概應為香菱。其為作者筆下最早出場之人物:“(甄士隱)年過半百,膝下無兒,只有一女,乳名英蓮,年方三歲。”當年未曾走失時候的名字,卻叫甄英蓮,不正是諧音“真應憐”嗎?原來,湟湟鉅著,讓作者感覺其最應該憐惜的卻是此女子。書中判詞,通過那和尚之口,早已道出她一生的悲苦命運:

慣養嬌生笑你痴,菱花空對雪澌澌。

好防佳節元宵後,便是煙消火滅時。

透析“香菱學詩”背後所隱匿著的三種人物特性及其意義

香菱學詩圖

香菱是真慘,已經悲慘到讓作者都覺得心疼的緣故。她還沒有成長,就已經被“安排”好了一生,有了註定的結局。是命運的捉弄?是作者的殘忍?還是這個世間所有女子都“真應憐”的悽慘人生?只能靠各自揣測,畢竟會意不同,見解不一。

對於香菱,脂硯齋有著精闢的分析和自己的見解:“細想香菱之為人也,根基不讓迎探,容貌不讓鳳秦,端雅不讓紈釵,風流不讓湘黛,賢惠不讓襲平,所惜者幼年罹禍,命運乖蹇,致為側室。且曾讀書,不能與林湘輩並馳於海棠之社耳。然此一人豈可不入園哉。故欲令入園,終無可入之隙,籌畫再四,欲令入園必呆兄遠行後方可。”

在《紅樓夢》第48回:“濫情人情誤思遊藝,慕雅女雅集苦吟詩”裡,香菱終於進入整場大戲的舞臺上——大觀園。作者也不忍直視香菱淒涼的生命遭際,所以要她淤泥似的生活裡,照射進來一抹燦爛又輝煌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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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金釵圖冊

一、香菱在薛家的地位,註定了她最後的悲慘結局

《紅樓夢》的偉大不在於被人所稱作“百科全書”,畢竟所寫各種“百科”都有據可考,它的偉大之處是能夠把這些“百科”巧妙應用到作品裡面,讓其合情合理,與文本本身毫不相悖。魯迅說:“誰是作者和續者姑且勿論;單是命意,就因讀者的眼光而有種種: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集外集拾遺補編·絳洞花主小引》)。對於考據什麼的,讓那些考證派去努力吧。我們首要的任務與目的是讓《紅樓夢》迴歸到本身,一切從文學本質上來把握住自己的閱讀習慣。所有偏離文本本身的閱讀都是對作品耍流氓。

香菱在薛家的地位,在《紅樓夢》四十八回的一段話中已經表達得清清楚楚。並不是咬文嚼字,實在是作者幾番刪減,其良苦用心盡在文字裡面。讓我們先看看這一段文字:

薛姨媽便和寶釵香菱並兩個老年的嬤嬤連日打點行裝,派下薛蟠之乳父老蒼頭一名,當年諳事舊僕二名,外有薛蟠隨身常使小廝二人,主僕一共六人,僱了三輛大車,單拉行李使物,又僱了四個長行騾子。薛蟠自騎一匹家內養的鐵青大走騾,外備一匹坐馬。諸事完畢,薛姨媽寶釵等連夜勸戒之言,自不必備說。至十三日,薛蟠先去辭了他舅舅,然後過來辭了賈宅諸人。賈珍等未免又有餞行之說,也不必細述。至十四日一早,薛姨媽寶釵等直同薛蟠出了儀門,母女兩個四隻淚眼看他去了,方回來。

就是在這一段裡,作者把香菱所處的環境給提點得非常明晰。可是由於現在的斷句方式,作者在文字上表現出來的那點兒“小心思”就被人為的無端耽誤掉了。我們來看看這段文字的第一句:

“薛姨媽便和寶釵香菱並兩個老年的嬤嬤連日打點行裝”

以上是現在的斷句,然而在過去是沒有標點符號的出現的,那時所印刷出來的書籍是沒有“句讀”好的,一切句子的斷續只憑個人的閱讀。或許正因如此,才造成現在有不少文章出現“句讀”上的爭論。此處,上面的斷句便並非最好的。那麼,此句“正確”的斷句是不是如下面要更好些許:

“薛姨媽便和寶釵,香菱並兩個老年的嬤嬤,連日打點行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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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圖書

或許有人會不以為然,之所以這般斷句,是因為在本段文字最後有著一句,讓我才有這樣的想法:

“薛姨媽寶釵等直同薛蟠出了儀門,母女兩個四隻淚眼看他去了,方回來。”

此處明明白白在寶釵的後面用了一個“等”字,另外又專門寫明瞭一句“母女兩個四隻淚眼看他去了”。此時的香菱何在?她面對與“丈夫”的離別又是怎樣的情感表達呢?曹雪芹就用這“一字”和“一句”給渲染得淋漓盡致。

原來,香菱在薛家就等同於一個普普通通的“等”字。更為重要的一點在於,對於薛蟠的此次遠行,香菱並沒有像薛姨媽母女倆一樣感覺悲傷。或許對於薛蟠的遠行,最為歡迎的人就應該是香菱。只不過,曹雪芹是不能明白給予說出來的,這樣對香菱是不好的。畢竟,“呆霸王”再如何不好,也是香菱的明面上的“丈夫”。

曹雪芹在本段文字裡對薛蟠的一次逃避懲罰的毫無悔意的遠行,進行了細膩入微的大段描寫以此來突出明面上的兩點:一是薛蟠在家裡不可動搖的位置,一是用奢侈的出行來呈現薛蟠的紈絝與不可救藥。而這兩個明面上的要點,卻恰好是為了蘊藏在文字背後的另外兩個揭示:一是以薛蟠的重要性來映襯出香菱地位的卑微性,一是以薛蟠的無所作為來說明薛寶釵懂事明理的形成緣由,家有無良子,女兒早當家。

這一若無其事的大段描述看似不怎麼起眼,卻在三言兩語之間,暗自揭露出來相關人物各自內在的複雜關係,早已為後來的精彩情節展開打下了厚實的基礎。曹雪芹的良苦用心盡在裡面,草蛇灰線,伏行千里,巧妙地構思環環相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的是令人歎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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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菱學詩插圖

二、薛寶釵在香菱學詩事情上的表現,更多的是來自於社會壓迫和家族需求

薛寶釵出現在京城,來到賈家,一切都是懷有目的性的。至於說她入宮參選落選的理由都是不能成立的,都是建立在為了最終目的而遮掩之上。這個目的其實很簡單,就是促成薛寶釵和賈寶玉兩人聯姻。從這一點上來看,我們可以理解薛寶釵的命運,也必須理解其命運的身不由己性。薛寶釵作為一個妙齡少女,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難道她就沒有自己的夢想嗎?這當然是不成立的。可是社會的現實和家族的衰敗,單單這樣兩個重石就壓迫的她不得不屈服於命運的無情安排,這也是她出現在賈府的真正原因。

薛府雖然看上去財大氣粗,但是通過上面那段描寫,我們就可以發現在盛景的下面,卻隱藏著大廈將傾的預兆。在當時那個社會現實情景之下,一個家族的發展與旺盛基本上就是牽掛在身為男丁的身上。可是作為薛家唯一可以寄託希望的薛蟠,卻並沒有身為頂樑柱的覺悟,其人毫無出息,整天只知吃喝玩樂,欺男霸女,故得到一個諷刺性的綽號:“呆霸王”。這個綽號看上去霸道十足,可是前面加上一個“呆”字卻足以說明了問題。這充分點明瞭薛蟠的無用及專橫,正因為其往往不經過腦袋的紈絝行為,只能為自己和家族帶來不可確定的禍患,如此就為以後發生的一切災事埋下了根源。

反觀作為薛家女子的薛寶釵,其內藏錦繡,能夠清醒認識到自己家族昌盛背後的隱患。這個女子是聰慧的,也是萬千成長於現實狀態裡的正常女子。她們飽經生活的歷練,擁有著堅忍不拔的性格,頑強不屈的意志,能夠為了實現自己的願望而努力奮鬥,決不輕易屈服認輸。薛寶釵雖然生長於大戶人家之中,但是由於作為家族頂樑柱的父親早已不在,而作為接班人的薛蟠卻又不成器,無奈之下她只有早點成熟起來,跟隨著母親學習治家養家的諸般事物。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為了十分之利,大家都願意出賣自己的良心,為了百分之利,更是連命都可以不要;更不要說是面對薛家如此龐然一大塊肥肉,想來有無數人日夜都盯著它。不管薛寶釵再如何聰明靈秀,也無論為了撐起家族如何絞盡腦汁,可是與那些經驗豐富的惡狼相比,她始終還是要顯得嬌嫩太多。她作為一個弱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無論閱歷還是眼界,都是無法與那些醃髒的社會人相提並論的。

透析“香菱學詩”背後所隱匿著的三種人物特性及其意義

眾芳娛樂圖

在社會的嚴酷形勢和家族的低落命運的雙重逼迫之下,無法抵擋的薛家其實是風雨飄搖的。這般大廈將傾的危機時刻,當母親提議上京城探訪賈府的時候,想來薛寶釵那一刻是清醒的,認識到自己終究是無法迴避這個局面的。雖然此時的賈家也是如冷子興所說:“如今外面的架子雖沒很倒,內囊卻也盡上來了” (第二回),但是就像俗話所言“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虎倒威尤在,其闊大的架勢仍不是薛家可比。然而正是如此,曹雪芹巧妙埋伏下線索,開始一層層向內深入慢慢地揭露出賈家的虛弱性。身在局中的賈府眾人,卻根本沒有感受到自家所面臨的形勢的嚴厲性,仍然沉浸在家族曾經的榮耀光環籠罩之下,毫無覺察,更沒有半分醒悟。

認清現實,認清家族,認清自身,薛寶釵的內心裡是清醒的,但她可以說是出自於一種另類的“自願”,必須為了家族犧牲自我。如此以來,薛寶釵的這種“清醒”相對於她來說是非常殘忍的對心靈上的痛苦磨折。這種毫無人性的心靈上的“清醒”,同時也強迫著她必須逢人三分笑,造成一種給人“熱情”的假象。然而真實的內心卻又壓抑著她,讓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做到更加真實或現實,她必須面對原本屬於個人的、自由的追求。

家族的使命和個體的生命,這兩種完全相悖的現狀交織在薛寶釵的身上,讓這個聰慧靈敏的女子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個充滿了矛盾的雙面人。她的外在給人以春風,但是她的內在卻是寒冷的嚴冬;並且她的這種冷是無法像林黛玉那樣可以肆無忌憚地表現出來的,因為她的人設就是春風滿面、優裕自如、華貴大方。所以,如果說在《紅樓夢》裡,有誰最瞭解林黛玉,那個人並不一定會是賈寶玉,反而有可能是林黛玉的“情敵”薛寶釵。

而這個理由,也正是我們在清晰看透薛寶釵的困境之後,固然明白她是林黛玉最強勁的對手,也無法對她產生討厭的原因。曹雪芹塑造的薛寶釵“這一個”文學形象,她是獨特的,是活生生的,是現實裡我們親眼所見的無數女子中間的“這一個”;她有血有肉,有哭有笑,有淚水裡的無助淒涼,也有笑聲中的如花容顏,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舉止,都必將牽動著我們的心思,打動著我們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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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插圖

三、林黛玉在教授香菱學詩上的熱情如火,為我們展露出來她內在的真實性情

黛玉的冷是天生自帶的性格上的清寂,卻不是待人接物上的冷漠。她的冷表現在外在上是一層保護膜,是對世俗事物的天生的屏蔽,更是來自內在心靈上的天然排斥。若因此便以為她是無情的,對事物沒有情感的,必將是一個天大錯誤的認知。《紅樓夢》的作者絕對不願意給他的讀者以這個空隙鑽的,所以他要想辦法來做一番解釋。因此,才有了這個佔據重要位置的精彩情節:香菱學詩。

在對待香菱學詩這個問題上,最具熱心的、最保熱情的,恰是黛玉。在這一個回目裡,處處於微小的地方描寫中暗暗透露著與林黛玉相關的真實性情。比如當黛玉知道香菱入住大觀園,輕輕帶過一句:

“此時黛玉已好了大半了,見香菱也進園來住,自是喜歡。”

黛玉身體健康之時尚且不喜愛應酬於人,但恰恰在這一句裡透露著她此時身體仍是“抱病”的,卻對香菱另眼相看,是“喜歡”的。香菱的身份是什麼,在薛家的地位是何等,整個大觀園裡的人們其實都是心知肚明的。即便是帶香菱進大觀園的薛寶釵,是如何對待香菱的呢?有這樣幾句話:

寶釵笑道:“我說你‘得隴望蜀’呢。我勸你且緩一緩,今兒頭一日進來,先出園東角門,從老太太起,各處各人,你都瞧瞧,問候一聲兒,也不必特意告訴他們搬進園來。若有提起因由兒的,你只帶口說我帶了你進來做伴兒就完了。回來進了園,再到各姑娘房裡走走。”

這裡必須為薛寶釵開解兩句,她是帶著目的到來的,所以已經全身心地投入在自己的“終身大計”之中,此時的她根本是分身乏術,或者說對於“作詩”這樣的閒散小事,完全沒法再去特意關注了。薛寶釵是“現實的”,也是冷靜的,她是不會對這些可能影響自己“大事業”的無關“小事情”而分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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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芳聚會圖

從上面這幾句話就可以得知,香菱的身份已經決定了她是無法得到薛寶釵的重視的,你看,憑香菱的地位連讓薛寶釵帶領去認親的套路,都被拋棄到一邊去了。薛寶釵只是簡單地對香菱交代了幾句,便讓香菱自己獨自一人去認門戶了。香菱的尷尬在此表露無遺。特別是當平兒來找尋薛寶釵之時,好似閒筆般的一個描寫:

“香菱忙問了好,平兒只得陪笑相問。”

多麼勉強!這個勉強不僅來自於平兒“只得陪笑”,更多的是來自於整個大觀園裡的人們。在對待香菱的態度上,我們可以想象“陪笑”的人們一定很多,他們的“勉強”全部來自於是看在薛家的面子上。至於香菱本人,是無法得到相應的笑的,只能是“陪笑”。或許正是這樣,才愈加顯示出黛玉對香菱的“喜歡”有多麼真誠,多麼重要!

我們再看看,當香菱去黛玉處之時,兩人之間的對話:

香菱因笑道:“我這一進來了,也得空兒,好歹教給我做詩,就是我的造化了。”黛玉笑道:“既要學做詩,你就拜我為師。我雖不通,大略也還教的起你。”

黛玉這短短淺淺的幾句話,裡面透露出來的熱情,簡直如火熾熱撲面而來,與她表現在其他人面前的冰冷麵孔可謂截然不同。香菱幾次三番來與黛玉討論、修改詩作,原本性子冷淡的黛玉都是熱忱的,毫無厭倦意味,反而興致高盎,簡直是循循善誘,誨人不倦,把一個好為人師的鮮明形象展現在眾人的面前,讓人為之眼前一亮。

正因為如此,黛玉能夠抱病教香菱學詩一事,才會顯得非常重要起來。通過這件事情,我們可以深深地理解到曹雪芹的匠心獨具,或者別有慧眼。在此,大家的目光一向都聚焦在黛玉教香菱學詩這一具體事情之上,卻沒有深刻體味背後所隱藏著的真意。在本回目之中,作者曹雪芹用大段大段的筆墨來渲染黛玉對香菱談論的學詩感悟,這種感悟大家都認為是曹雪芹本身的學詩真經。可是卻相應地忽略了曹雪芹為什麼要在此如此“浪費”筆墨,不惜揹負“張揚自己才華”的言語一說。事實上,正是黛玉傾囊相授的學詩體悟,才能顯露出來黛玉在教授香菱學詩這件事情上的盡心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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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插圖

四、“香菱學詩”背後隱匿著的人物特性及其意義

“香菱學詩”在《紅樓夢》這部偉大的長篇小說裡面,能夠單獨佔據著顯著的位置,不僅為我們提供了精彩的故事情節,而更為重要的卻是在揭露相應人物的精神風貌方面起到了非常特別的作用。同時,也為後續將要展開的諸多章節鋪墊開來;所以,我們在閱讀這一章節時候,既要深刻理解作者在小說裡表現的與寫詩有關的一系列知識,但更多的目光卻應該注意到在這一個情節背後作者所要展示的人物特性。

香菱在此時似乎迴歸於少女天性,讓我們想到這個女孩子的真實身份“甄英蓮”。原本被捧在手心裡的屬於父親的寶貝的那個小女孩,卻因為命運的無常而沉陷入深淵泥潭。她的名字既讓人體悟出“真應該可憐”,卻另外隱喻著其“出淤泥而不染”的天性。這一寶貴的天性,就在此時通過“香菱學詩”給呈現在了我們的面前。香菱是我們現實裡所見千萬個女子中的“這一個”,她具有自己的本色特徵,但同時也代表著大多數在生活的淤泥裡頑強奮鬥的女子。作者不忍目睹香菱生命從此沉淪,所以在此用大量筆墨渲染著她的“學詩”經歷,想讓她的生命裡綻放出來一朵豔麗的花,恰如其名之蓮所蘊藏著的意思:“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

如果說香菱是萬千在生活底層中奮爭的女子,薛寶釵則代表著高端的上流的那一少部分女子,在她們冠冕堂皇的背後實際上仍然是密佈著的不足為外人道的陰影。兩個人雖然所處層面不同,但是她們所承受的壓力卻同樣沉重。唯一的區別來自於各自需求不同,所要經受的磨折也不盡相同。由於身處社會底層,香菱生活境遇來得更加直接,遭受的磨難也要更加慘烈。這種慘狀不僅表現在身體上,更為重要的是表露在精神層面上。薛寶釵雖然在身體上是相對自由的,但她在精神上仍然和香菱一樣飽受壓迫,對於精神上的自由追求同樣有著迫切的需要。

透析“香菱學詩”背後所隱匿著的三種人物特性及其意義

《紅樓夢》

在“香菱學詩”這一關鍵情節上,作者把這種需求上的矛盾給呈現在我們的面前,讓我們能夠清晰地認知到身處封建社會各階層中的女子的困境,而這種磨難不僅僅來自於身體之上更是強加在她們的精神層面上,讓她們輾轉反側於各種苦難之中無法逃避,從而消磨掉自由的天性變得順從之至成為行屍走肉一般的工具。

因為以上緣由,在此處,曹雪芹通過香菱、薛寶釵和林黛玉三個女孩子的各自言行舉止,來相應表露出來面對這種生存困境,她們所能表達的意願以及各自應對方法,從而揭示出她們各自精神上的追求特性。我們可以清楚地發現,香菱是倔強的,不屈服的生命個體。她當然明白自己所處地位,但是她就是不會認輸。正是如此,在能夠擁有喘息空隙的時候,她牢牢地抓住有限的時間,向更高處地方努力地攀援,向更高層次的人們求教,並以此來壯大自己的精神力量。她是偉大的、普遍的、廣大的生存在底層世界裡的人們的代表,在一潭泥塗裡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處在同樣的困境之中,薛寶釵和林黛玉的處理方式卻是兩個明顯的對立。她們兩個都是“患病者”,只不過一個表現在外在的身體上,另外一個卻潛藏在健康的身體內部。正是這樣的原因才造成兩人最後的選擇截然不同,一個是決不妥協,奮爭到底,直到身殞;而另一個卻忍氣吞聲,俯首低眉,順從安排。兩個人物都是殘缺的,都是無法彌補完整的生命個體。這未嘗不是一種象徵,基於此,作者有意塑造出來這兩個個性鮮明的人物,方便我們更為直接地認清現實對時代女性的殘酷迫害。這種迫害對人性的傷害是嚴重的,這種慘痛性質不僅表現在身體上的,更多的也是來自於精神上的。

這種對女性的雙重壓迫與危害性,直到今天仍然沒有能夠徹底斷絕,從而間接地說明了《紅樓夢》這部小說的偉大之處。這種局面的形成原因是複雜的,而它的存在以及對它的根除,都將會是長遠的,對它的鬥爭也必將會是長久的。這一切都昭示,正是今天仍有人在不斷地閱讀這部小說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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