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齊白石對張大千的批評說開去

齊白石與張大千是上世紀中國畫壇的兩位風雲人物。二人年紀相差40多歲,但是卻生活在同一個時代。提及近現代的中國繪畫,這兩個人物都是繞不過去的。二人風格各異但都具有巨大的影響。並且二人皆有一個巨大的共同點,那就是以繪畫作為終生職業,以畫筆謀生。

從齊白石對張大千的批評說開去

齊白石荷花

這樣兩位有著非凡影響力的人物,在生活中卻沒有多少交集。就其原因,主要出在齊白石的身上。張大千是一位好交際善交際的人物。到巴黎他都要去主動拜訪畢加索。以齊白石當時的影響力,張大千不可能不去拜會他。據說張大千去造訪齊白石,卻吃了齊白石的閉門羹。箇中因由這裡暫不討論。這裡只講一件張大千與齊白石一生中少有的一次會面。

從齊白石對張大千的批評說開去

張大千仕女

一、一次際會讓張大千佩服齊白石的觀察細微。

據說張大千與齊白石平生沒有多少往來。然而在一次雅集時,兩人同時出現在現場。二人早已互聞對方的名頭,於是經過交流,決定互畫對方拿手的題材。齊白石畫荷,張大千畫蝦。

畫完之後互相點評,齊白石對張大千批評說:“大千先生,蝦的軀幹只有六節哦”。而張大千先生看了看自己畫的蝦,的確少有符合六節的。回到家裡張大千特意買了活蝦觀察,發現蝦的軀幹的確只有六節,不由得感嘆,白石先生真是觀察入微。

這是一則流傳很廣的故事,其真偽如何?不得而知。但是在這裡我們卻可以展開一個議題:繪畫藝術真的需要這麼觀察入微嗎?

我們知道世界繪畫,從表現技法上分,有抽象畫、寫實繪畫、超級寫實繪畫。而中國畫從誕生起到現在,就沒有超級寫實之說。因為中國畫從誕生起,就從來沒有嚴密的寫實培訓體系。寫意畫興起之後,追求寫實就更成為等而下之工匠行為。

西方繪畫有嚴密的寫實培訓體系。我們現在的繪畫培訓體系全是照搬西方現成的體系,而且這是在上世紀初才開始盛行。故而寫實實在不是中國畫的重要目標。那是否說西畫就優於國畫?其實不然,只能說各自追求不同罷了。相較而言中國畫中的工筆畫是一種比較寫實的畫種。然而它同時也在追求著繪畫的寫意性。有興趣瞭解工筆畫的朋友可以購閱本人的專欄《怎樣畫一幅漂亮的工筆花鳥畫》。因此繪畫是否寫實,對中國畫來說並非十分重要。

二、如果以齊白石先生的觀點來檢視,我們許多前人名作恐怕都是不合格的。

南朝梁楷以減筆法畫仙人圖、布袋和尚圖等,其造形簡潔生動富有情趣,但其人物的頭部與軀幹連為一體,獨不見脖頸。但人們並不認為這是無頸之人,相反卻大加讚譽。因為他這一減略,活脫脫刻畫出了不拘俗世禮儀的仙人意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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減筆仙人圖

從這裡我們可以看出藝術的真實性,是不完全等同於生活真實的。完全的真實,不是藝術的追求。生活中的許多真實細節被藝術作品過濾掉了。適當的省略反而比繁瑣的真實更讓人賞心悅目。

從齊白石對張大千的批評說開去

布袋和尚圖

比如我們畫魚就從不會去數一條魚應畫多少鱗片。畫一棵百年樹樁,也沒有人去真正刻畫一百道樹輪。但是沒有人會認為不妥。因為這對藝術作品的好壞不起決定作用。因而我們可以認為,藝術作品的偶爾犯錯,恰恰是藝術的魅力之一。

三、另一個例子是宋徽宗召集畫師們畫一幅孔雀升墩圖,結果沒有一位畫師畫對。因為孔雀上高處都是先邁左腳,而畫師們畫的全是邁右腳。

這也是歷史上流傳很廣的故事。他說明徽宗皇帝對生活的觀察很認真仔細。但是這樣的認真仔細又有什麼用呢?沒有任何科學數據,支持孔雀升墩必需先邁左腳。也許恰好是徽宗皇帝看到的是邁左腳,其它時候它也會邁右腳。這也就是這則故事流傳很廣,卻沒有產生多大影響力的原因。

藝術作品真實與否,並不是構成作品優劣的重要標準。而是否合理反而更能讓人評判。一些真實是普通人無法觀測到的,而合理與否正常人都能判斷,故合理更為重要。

從齊白石對張大千的批評說開去

壽星圖

傳統人物題材畫中,壽星老人都是矮而壯的。因其屬土故而矮,但是他的頭卻出其的大。如是在生活中一定是巨頭侏儒症患者,能正常活到成年就不錯了,更別說長壽。但是在繪畫作品中,這個慈眉善目的老頭卻是長壽的象徵。這充分說明真實與合理人們更願意選擇合理。

四、九方皋相馬的傳說帶給我們的啟示。

歷史上有兩位善於相馬的大師,一個是伯樂,一個是九方皋。伯樂向秦穆公推薦九方皋,說他的相馬術不在自己之下。秦穆公召見了他,並請九方皋為自己挑選良馬。三個月後,九方皋回覆說找到了。穆公問是怎樣的一匹馬。九方皋回答:“是一匹黃色牝馬”。取回來一看,卻是匹黑色公馬。

從齊白石對張大千的批評說開去

九方皋相馬圖

秦穆公命人往取之,牡而驪。穆公不說,召伯樂而謂之曰:“敗矣!子所使求馬者,色物、牝牡尚弗能知,又何馬之能知也?”

伯樂喟然太息曰:“一至於此乎!是乃其所以千萬臣而無數者也。若皋之所觀,天機也。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內而忘其外。見其所見,不見其所不見;視其所視,而遺其所不視。若皋之相者,乃有貴乎馬者也”。後來證明果然是一匹難得一見的千里馬。

這個九方皋,相千里馬的本事不錯,但卻不辨公母顏色,難道他真不能辨別?非也,只是他抓住了事物的重點,他尋找的是千里馬,和雌雄黑黃沒有關係。伯樂誇獎他:“得其精而忘其粗”“視其所視,而遺其所不視”。

同理藝術作品,能抓住重點,去蕪取精,充分抒發出作者的感情色彩,引起觀者的共鳴就是好作品。而不應當過分在意他是否符合生活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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