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为父母金婚纪念发文,让人回想起那段特殊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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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艳坤,锦州市政协委员,喜爱文学,习惯阅读,常以撰文为乐。

01

早晨的阳光很好。

爸妈天亮就起床了,开始为上午九点的金婚纪念礼做准备。

最初,爸妈都不同意搞这个纪念仪式,说破费钱,也给亲友们添麻烦。后来,经好多人劝说,才算勉强同意了。一天,爸又突然给我发微信。爸妈都会用微信,但家里遇有重要的事情,总是当面对我们说,这次却不是,写了很长一段话发我,最后是嘱咐我的话:“爸妈对你有个要求,一定节省点办,可别张扬,可别铺张浪费。”我马上回复:“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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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平日没有区别,两人又有争吵。他俩的争吵显得与众不同,声音只是比说话声高一点,而脸上的表情,却是和情绪分离的,明明说着不满甚至发狠的话,手势和眉眼一点儿都不配合,与不吵时的表情几乎没有区别,更没有手势相互指指点点。爸有时气不过了,干脆“离家出走”,可没等走到小区大门口,又转身回来了。妈也是,刚吵完就问爸,下顿饭喜欢吃啥?争吵,成了爸妈的生活方式。

这次是因为化妆,吵得面红耳赤。爸说老了,是啥样就是啥样,擦胭抹粉的,那是年轻人的事。妈说不,典礼是要上台的,化点儿妆,人显得精神,没什么不好。吵了一会儿,房间静了下来。会化妆的一位晚辈亲属,给妈描眉,描得弯弯的,像是妈年轻时照片上的眉,最后还在脸上涂了淡淡的粉底。爸和妈一样,只是眉描得浓黑。这是妈要求的。妈指着爸的鼻子:“我认识你,你的眉毛就是这样!”

爸笑了,妈也笑了。两人相互搀扶着下楼。

02

1963年,妈在锦州市第四中学毕业后,就到企业当上了工人。那个企业叫“三合立”,据说是公私合营时,三个做糕点和糖果的人,把各自的企业合到一块起的名字。1966年秋天,妈看到家门口张贴好几张大标语,写着“向邢燕子学习,扎根农村一子辈”、“上山下乡,改造山河”、“发奋图强,大办农业”等口号。妈说,她一看这标语,心里就不是滋味。当时,好多同学都去农村了,妈暗暗为自己感到庆幸。可她不明白,好端端的城里人,为啥非到农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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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左)和知青同学的合影

妈兄弟姐妹六人,妈是长女,我还有四个舅舅和小姨。妈回忆,一天晚饭,姥姥破天荒地在不年不节时,给全家人包了一顿肉馅饺子。没等妈把碗里的饺子吃完,姥姥就往妈的碗里又夹一个,而对别人像是没看见似的。饭后,姥姥让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姥爷和妈。姥姥说,街道给家里一个上山下乡的指标,大舅不愿意去,让妈顶替大舅。姥爷不吭声,他在心里不想让妈去。妈哭了。她知道姥姥吐唾沫就是钉儿,躲不过去,不得不点头儿同意。走的那天,妈说是自己走的,没让家里人送。同行的那些“社会知青”,一上大卡车,眼泪就流出来了,送行的父母也跟着流泪。妈却没流一滴泪。她说,哭也得去,不哭也得去,再哭也没用!她是怀着对姥姥的怨恨离开锦州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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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去的地方,当时叫锦县新庄子公社马营子大队,村上专门给知青建了房子。知青点二十多人,有十三名女生,妈是点长。从春到秋,妈每天招呼知青们,和农民一起到地里干各种农活。妈毕竟在城里已经有了工作,所以对面朝黄土的日子,她始终有度日如年的感觉。但那时,谁也不敢做回城的梦,因为在此之前的城里知青,没有哪个人回城的。不到三年,姐妹们都相继嫁给了当地的农民,男知青也在当地娶了媳妇。妈不忍心嫁给一个不称心的人。到最后,知青点里只剩妈自己。看着那座空荡荡的院落,她开始感到异常的孤独,便申请转到了义县七里河镇开州村的知青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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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在辽沈战役革命烈士纪念塔前合影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妈到这个村,才有了和爸相遇的缘分。

03

今年晚秋的一天上午。

爸妈让我陪他俩去个地方。我开车,爸当向导。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只是按爸说的方向开。出城向北又向东,不到一个小时,爸让我把车停下来。停车的位置是开州村东一座桥的桥头,四周空旷,田野里是枯黄的秸秆,秋风吹来,卷起一阵沙沙的声响。爸妈从桥这头走过去,又转身走回来,然后,爸抬手指向西,妈的手随即指向东。西边离桥不到四公里,是松林堡村,爸的家就在那。妈指的方向,就是她第二个知青点的地方。爸妈并肩站在桥头,让我给拍照。我问其中的缘由,便有了发生在这里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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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修建过的桥

那年,也是一个晚秋,公社组织会战,在开州村西修建一座桥,解决行路难问题。妈也来参加修桥会战。在施工现场,她发现好多人干活行动迟缓,有的拈轻怕重,唯有一位身材高大、长相英俊的男子,一刻不停地用手搬运一块块石头。几天下来,那个青年一直不声不响地卖力气。妈看在眼里,觉得他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妈找到现场的一位熟人,边指着那个青年,边求他打听一下那人是哪个村的,家里是什么情况?打听的结果是:那人叫李文永,小学毕业,没有对象,人品好,能吃苦,家庭成分是地主。父母双全,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在一起生活。

妈最想知道的是他有没有对象,其他的似乎并不重要。她要找个可以依靠终身的人,在她心里,爸就是那个人。没与家里任何人商量,妈就暗中决定要嫁给爸了。

五十年了,桥还在那里,只是土路变成了柏油路,而站在桥头的爸妈,已是满头白发。两人望着小桥,望着秋后空寂的大地,久久不愿离开。我知道爸妈在想什么。

04

妈说,她第一次到爸家,眼前的情景让他心酸——

三间平房,是座破旧的老房子,秫秸的屋檐已泛黑灰色。窗户的下一半是玻璃窗,中间被几道木楞竖着分割;上一半是纸糊的窗,东西住人的屋子各有两扇,厨房在正中,门两边各有一扇纸窗。妈说,那时农村没有几家盖新房的,都是上辈子留下的房子,所以并不十分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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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家就是这样的房子和窗户

进到屋里,妈第一眼看到的,是放在锅台上的一个大泥盆,里面泡着满满的树叶子。没等妈问,爸说是杨树叶子,喂猪的。后来妈知道,那是爸家的粮食。当年,每人每年三百多斤的“毛粮”,对于这样一家人来说,根本填不饱肚子。采杨树叶子煮了,用水浸泡后,可以掺合到玉米面里蒸饼子,也可蘸酱吃,这样会节省一些粮食。妈心里感到难受,但又一想,爸能吃苦、能干活,日子早晚会好起来。直到现在,妈还把那句话经常挂在嘴边,叫“穷不扎根儿,富不长苗儿”,意思是穷不能总穷,富也不能总富。

结婚那天,没有举办婚礼,姥姥和姥爷都没去,因为姥姥坚决反对这门婚事。婚前,姥爷曾背着姥姥,到乡下见爸一面,看爸有长相,人又厚道,便让妈自己做主。但他也没去为妈贺婚,只有妈的一位姑姑和二舅到场。大家吃一顿饭,就算是爸妈的新婚庆典了。

妈说,奶奶因为李家的地主成份,在村子里一直抬不起头来,很少迈出家门。自从妈嫁到李家之后,奶奶忽然有了精气神,总是愿意出去转转,和村里人唠唠家常,有说有笑。她为有妈这个儿媳妇,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05

爸妈为了这七口之家,早出晚归,想多挣点工分,改变家里的困境。爸在生产队是一等劳力,每天至少挣十个工分。有几年,爸在村西的山上给生产队打石头,干活实行“包工计件”,一天能挣二十到三十个工分。妈除了操持家务,与社员们一起下地干活。但是,秋后算账,去掉全家口粮款,几乎没剩几个零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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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塔禅寺

村头有个辽代的寺庙,叫青塔禅寺。小时候,我常看见村里的大人们,偷着到庙里跪拜烧香,祈祷丰衣足食,可是到头来,没看到哪家的日子变得红火。妈不甘心受穷,不甘心李家就比不上别人家,但她从不去庙上烧香,而是买来一本《裁剪手册》,照着上面的示意图,自学裁剪手艺。妈先给我和弟弟做衣服,再给爸和爷爷、奶奶、姑姑、叔叔们做。一年,经亲戚介绍,妈自带缝纫机,在义县七里河乡办服装厂当上了工人。她每月能挣四十元钱,拿出五元给爷爷,除了家里必要的花销,都一分不少地攒起来。我去服装厂看妈那年,正赶上三伏天,在一个很大的房子里,有好多汗流浃背的阿姨,脚踏缝纫机,掀起轰鸣似噪声。我看妈穿的背心,被汗水紧紧粘在胸前,她不时地擦拭着额头沁出的汗珠,却还显出得意的样子。

妈是得意日子有了好转。1979年,家里有了新房之后,还有了黑白电视机。电视机是“沈阳”牌的 ,花了四百元,买的虽是二手货,但那是全村的第一台。那年月,一年能看两次露天电影,电视机一进家,全村都轰动了。左邻右舍和前街后街的,每天晚上要来二十多人看电视,炕上炕下挤满了人,有的人见屋里没地方,就趴着窗户看,见玻璃窗被屋里的人遮挡住,就站在窗台上,把纸窗捅个窟窿往里看。妈受不了整天晚上的旱烟味儿,加上她和爸都爱干净,看不惯别人往地上吐痰、穿鞋上炕、满地扔烟头儿、瓜子皮,就把电视机送到锦州姥姥家了。送走那天,爸扛着它在村子里转悠一圈,逢人便说,丈母娘要看电视,一会就把电视机送去锦州了。妈说,那时都穷,要是现在,请人家来看电视,人家也不会来的。等到姥姥家买了新的电视机,再把原来的旧电视机拿回村子里的时候,有电视的人家已不在少数,几乎没有外人来家看电视了。

爸妈一家的日子渐渐红火,姥姥也觉得妈的命不错,对爸的印象也越来越好了。

06

上级有政策,妈回城了,在姥爷当年工作过的重型机厂当学徒,不久当上了正式焊工。上级对爸没有政策,不能随妈落户到锦州,变成城市户口,更不能给他安排任何工作。拿红本、吃商品粮,对爸来说是天大的梦想。爸不能和妈分开,带着弟弟随妈一起来到锦州,住在姥姥家房前的地震棚里。(姥姥知道对不住妈,早早把我接到城里供养,算是对妈的补偿。)对于常年和土地打交道的庄稼人,一但离开土地,无异于庄稼离开泥土。爸面对城里的一切,虽感到浑身是劲,可就是使不上,内心充满了无奈。细一想,命运真是能捉弄人,当初妈在乡下,爸为妈遮风挡雨,现在爸在城里,却又被妈呵护,这让爸整天闷闷不乐,脸上没一点笑容。爸心疼妈,不肯待在家里吃闲饭,便跟着一位邻居,去小凌河一代捞鱼食,到鱼市上卖。姥姥又心疼爸,也跟爸一起去鱼市,帮爸卖鱼食。有时,一天下来,能赚五六十元。爸还是嫌卖鱼食挣钱少,又觉得这生意不长远,就买辆推车开始拉脚。拉脚当然比卖鱼食赚钱多,可爸还是不情愿。之后,用拉脚赚的钱,买辆机动三轮车拉客,很快有了可观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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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开的机动三轮车

爸妈有了积蓄,买了一处一楼住宅。市里取缔机动三轮拉客,爸把住宅改为门市房,开了个超市。多少年过去了,爸妈老了,却不靠我们,非用自己的劳动所得,在我家的鑫海员钟表店附近买了两室楼,开始享受晚年生活。

07

听说爸妈到了金婚,好多亲戚朋友赶来祝贺。爸妈穿着我和弟弟给他俩特制的服装,站在灯光闪烁的台前,表情显得很不自然。是的,虽然走出那片田野近四十年,但原本的那份质朴,还始终根植在爸妈的骨子里,并已化为生活里的点点滴滴,所以,当面对只有在年轻人的婚礼上才有的场景,面对当年一起吃过苦的几个老哥们、老姐妹,他俩不可能从心里感到坦然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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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情形,却让我的眼里禁不住涌出泪水。爸妈结婚时,连个像样的婚礼都办不起,今天的金婚庆典,无论爸妈在内心情愿与否,我都不再做过多的考虑,因为这是时代送给他俩的礼物,当然也是来自儿女心底的一份祝福!

灯光映着爸妈的脸,深深的皱纹里,藏嵌着城市和乡村不同的风霜雨雪。我忽然觉得,人生似乎没有对错,有时走着走着,就遇见了风雨,遇见了彩虹,遇见严冬后,又遇见了春暖花开。过去所有的苦难和艰辛,所有的不解和愁苦,所有的心血和汗水,在爸妈看来,都是值得永远珍藏的记忆。

​08

爸妈彼此的情,伴着不能舍弃的争吵,在岁月的风雨中终于结出了金子。那么,金婚到底意味着什么呢?这个来自西方的风俗,它给国人带来的只是一种象征的解释。但我想,金婚不仅仅是婚龄的长度,它应该是夫妻情感的深度!爸妈就是最好的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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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走过五十年

金婚真好,不知它比金子要珍贵多少倍,可比金婚更好、更珍贵的,一定是当下的时光了!

等到爸妈钻石婚那天,我还能写点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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