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供圖丨實習期間的同事
一
醫生在手術檯上是什麼樣的？
像電視劇裡，爭分奪秒做手術，生怕誤了時間？還是，總有一個護士幫你擦汗呢？
事實上，看什麼手術了。
我第一次上手術檯，是我在婦產科實習的時候。本來我學藝不是很精，而且身為一個男生，對上婦科手術還是有那麼點害羞的。
所以，我就和我的老師說我不行，怕添亂，出現手術事故。但是，帶我的裴大姐（習慣性這麼叫）直接告訴我說”婦產科的實習生就你一個男的，男的能站得住，上吧！女孩子不太能抗住，這是個大手術，需要很長時間。上去聽我指揮，沒問題的。”
就這樣，帶著些許朦朧的想法和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勇氣戰戰兢兢地跟著裴大姐上了12樓手術室。
在電梯中，我還對裴大姐說“我給你擦汗吧，我能做好。”裴大姐瞅了我一眼，跟我說“用不著”。
我訕笑了一下，不說話了，跟著裴大姐屁股後面進了手術室。在換好衣服之後，進入紅線區域。在經過兩次消毒後，你的手已經不能在胸以下了（穿著手術服，戴著無毒手套，怕粘上細菌）。
主任來之後，手術開始，這是一個子宮全切術，應該算是婦科最大的手術了，我心裡想，這肯定很緊張，老師顧上指導我嗎？結果，顧得上！
在術中，主任和裴大姐刷新了我對手術的看法和三觀。
第一：手術不是應該爭分奪秒嗎，醫生除了手術還能幹什麼?答案是：聊天。主任還有裴大姐還有手術室的護士聊得熱火朝天，這家怎麼了，最近有什麼新聞什麼的。我在旁邊直接懵了。
第二：手術中一般是不需要擦汗的護士的，手術室溫度最適宜人類的，並且擦汗還怕帶過來細菌，所以一般是不讓接觸其他介質的。但是，個別緊急手術醫生急的話有可能出現。
結果當然是手術圓滿成功啦！！我的第一次參與手術生涯就在打破三觀中結束。
二
遇到胖的病人來婦科做腹腔鏡手術怎麼辦？
答：趕快叫個男生來。
第一次見到這麼胖的人做腹腔鏡，子宮肌瘤切除術。
腹腔鏡是微創手術，是在肚子上打開小眼，然後用器械進入到腹腔，進行操作。
其中有一根叫鏡子的攝像頭管要從肚臍處進入(一根特別長的管子)。管子進入前，得先把肚臍旁邊的肉用類似鉗子的東西夾起來，並且翻出來，露出肚臍眼。
再在肚臍眼處用刀片割開，隨後抓著鉗子往高裡提（這是為了防止管子進入時破壞到臟器），之後伸入帶攝像頭的管子，突破脂肪，肌肉，腹膜到達腹腔處。
但是，對於胖子來說，脂肪層太厚了，管子的長度達不到突破腹膜的長度。於是，手術檯上出現了可笑的一幕，一個兩百多斤的大胖子躺在手術檯上，一群醫生輪流扯著肚子下管子，沒錯，輪流。
結果，沒一個可以成功突破到腹腔的。我們主任說“來個男的，有勁，能通到腹腔去。”
這時，全部醫生都看著我，我的腰肌一挺，腰板一直，說了句“遵命”。結果就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管子通入腹腔中了。
我得出一個結論，給胖子做手術時，要準備幾個有力氣的漢子！
三
見過開了刀口在手術檯上躺了二十分鐘還沒開始做手術的病人嗎？
我見過。
我們醫院手術都需要主任主刀，尤其是大的手術。主要是怕出事故，出現應付不了的情況。主刀的醫生有兩個來源，第一是我們科室的主任和副主任，第二就是返聘回來的職稱夠格的老醫生。
我遇到的那次讓人啼笑皆非的20分鐘事件就是在返聘醫生孫老太手下發生的。
我依舊是跟著疼我愛我的裴大姐來到了手術室，將要做一個切除術手術，需要開腹。裴大姐是第一助手，我是第二助手，主刀醫生孫老太。
當時是下午兩點，我們倆先到，裴大姐對手術室的人說上午已經告訴孫主任了，一會就到，稍等一會馬上到。
等了一會後，孫老太還沒來，裴大姐說“估計在路上，我先開腹吧。”隨後，在手術刀，電刀的幫助下，裴大姐成功開腹。
結果，開了腹，孫老太太還沒有來，只能等了。就這樣，轉眼二十分鐘過去了，還沒來，裴大姐急了，趕緊讓人聯繫孫老太。
原來，孫老太忙著送孫子，記錯時間了，她以為是3點手術。 不一會，孫老太火急火燎的來了，大嗓門在手術門外就聽見了。她急匆匆地趕了過來，開始急匆匆地做手術。
中間，由於時間沒掌握好，又給病人加了一次麻醉劑。結果當然是手術成功。
我明白了，原來開了腹很長時間不管，人也是沒事的。我還一直以為電視劇騙人的呢？
四
最考驗家屬承受能力的手術。
在手術生涯中，經歷過一次我認為最嚴肅的手術。
同樣是在婦科，同樣是和我的裴大姐，還有我們的孫老太。在術前，經過各種檢查，基本確定是一個肌瘤，沒什麼問題，決定進行腹腔鏡手術。
經過3個多小時的手術，順利取出肌瘤，縫合好了傷口。大夫們聊著天，一邊進行著例行的活檢（取出的組織進行檢查）。沒過一會，檢查的結果出來了——有癌細胞！
面對這個結果，裴大姐和孫老太立馬決定告訴病人家屬，告知醫生意見，並且取得手術同意書，切除子宮，防止癌變擴散。裴大姐拿著同意書去了手術時旁邊的見面室，我在旁邊跟著。
家屬見我們出來，剛開始還很高興。
但是，看到我們倆緊皺的眉頭，病人的家屬立馬問怎麼了大夫？裴大姐沒有轉什麼彎子，直接說“經過活檢，我們發現有癌細胞，建議立馬切除相關部位。”
家屬是病人的丈夫和女兒，她的女兒直接就暈了過去，她丈夫也是一下子就愣住了。”裴大姐催促道“時間緊急，請快點做決定。”
病人家屬聽後沒有遲疑，立馬在手術同意書上籤了字。我們拿著同意書，再次進入手術室，消毒，換裝。手術立馬開始，進行的是子宮全切術。而這次面對的剛剛經歷過一次手術的病人啊！
這次手術相當的謹慎，也相當的嚴肅，最後這場手術一共做了8個小時，包括一次腹腔鏡和一次子宮全切術。
手術圓滿成功，也讓人心悸不已。但是也沒有辦法，就是最高明的儀器，也會有一定幾率檢查不到內部的問題，我們能做的就是減少這種失誤，用其他檢查驗證它的準確性。讓患者不再遭受二次動刀的苦痛。
五
這件事，讓我放棄了我當醫生的理想。
一直羨慕一把醫刀走天下的壯闊，治病救人，救死扶傷，但是現實往往不是如此。
事情發生在急診科，晚上10點左右，當時沒有病人，我和李醫生坐在醫生辦公室聊天，突然聽到一陣急切的大喊“醫生，醫生。”
李醫生和我連忙出去看，看見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孩子，後面跟著一個女人，急匆匆地跑進來。李醫生立馬過去查看女孩子情況，女孩子已經陷入昏迷。必須馬上對她進行搶救。而我則負責問家屬情況，經過詢問得知小女孩先天性糖尿病。
小女孩情況危急，在穩住情況後，我和另外一位同事送小女孩進了ICU。在這個過程中，家長一路跟到ICU門口，小女孩的母親哭的泣不成聲，父親一直在旁邊安慰，但從他頭上的汗水可以看出，他的內心亦不平靜。
送往ICU後，經過一系列緊張又密集的搶救，腎上腺素就打了好幾劑，再加上許多急救藥物，小女孩情況穩定了下來，脫離了危險。
那時已經是晚上12點左右了，醫生們見女孩體徵穩定了，就囑咐了一下值夜的護士，又跟小女孩父母交談了一下情況，就去其他急診了。而我由於不值班，就先行回家去了。
事情的轉折在第二天早上，我們上班後要開一個交班會。在會上，主任說ICU的女孩昨天半夜，突然衰竭去世了。
我聽到這個消息，很震驚，昨天不是救回來了嗎？怎麼回事啊。我親自參與搶救的生命就這樣沒了？
會後，我去了一下ICU，問了一下情況。確實是半夜突然去世。我坐在ICU門口好一會，一個14歲的女孩就這樣沒了？
後來，小女孩的父母過來簽字，我在旁邊，30多歲的兩個青年，一夜之間似乎老了幾十歲，眼睛中透露的是疲憊和痛苦。一邊哭一邊籤，一句話也不說。
沒有辦法啊！生命無常。
這件事過後，我難受了好一段時間，我在問自己“你以後可能會遇到許多這種情況，這種外界的悲痛會一直影響自己，你能扛得住嗎？”
答案是“不能。”在醫學院畢業後，我轉行了，我承受不住這種感覺，我怕哪一天我也崩潰了。
手術不僅是在患者身上動刀，也是在醫生內心動刀，只不過一把是小小醫刀，一把是心刀罷了！
— END —
閱讀更多 真實職業故事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