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中的女知青很可憐。她們大都生得瘦小單薄，在繁重的體力勞動面前，顯得那麼愚笨、那麼無能。我插隊的那裡是個山溝溝，貧窮落後。她們想在的這種地方生存下去是非常困難的。
後來，有的為了免受勞動之苦或因家庭困難，在農村難以生存就嫁給了當地有工作的人；有的就嫁給了當地的農民；還有的嫁給了當地的地富子弟，以至於運動來時受連累，少不了要挨批鬥。女知青那時的年紀都不大，平均年齡不到十八歲。在家裡，還都是孩子，結了婚，哪會過日子呢？很多女知青在結婚後因為與婆家人不和睦，整日打打鬧鬧，生活得很不舒心。
後來在知青大返城之際，有的選擇離婚分手；有的結婚時根本就沒辦手續，乾脆丟下孩子就逃之夭夭了；有的則拖著一大群孩子，捨不得離開，不能脫身。還有的，無論是口音還是意識，都與當地人一般無二，儼然成了地地道道的山裡人，也就斷絕了返城的念想。
那時在公社的大街上，經常能看到一位女知青，長著一張漂亮的臉蛋，臉蛋上閃著一雙嫵媚的大眼睛。她的名字叫黃文秀，這裡的人們都叫她小黃。她原本不是這個公社的知青，只因為和這裡的一位男知青小林結了婚，這才轉到了這裡。她長得漂亮，性格開朗，落落大方，見到誰都主動熱情地打招呼，當地人都很喜歡這個後來的女知青。
可是結婚後不久，小黃就變了樣子，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不見了，經常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一個人偷偷地抹眼淚。小林家是重慶的，結婚時剛滿二十歲，玩心很重，還是個孩子，家裡什麼活都不幹，生活的重擔全部壓在了小黃的肩膀上。他對妻子並沒有什麼感情，平時也不關心她，經常因為一些小事發脾氣，對小黃拳腳相交，打得小黃鼻青臉腫。
開始時，小黃覺得家醜不能外揚。謊稱是自己走路時不小心摔的。後來，差不多全村子的人都知道了是怎麼回事。也就沒有人去問了，她也再不去解釋了。
一年後，小黃生了個男孩，丈夫小林委實也高興了一陣，不過沒多久就煩了。因為新生的嬰兒需要護理，坐月子的產婦也需要照顧，這麼多瑣碎的事情等著他去做，小林非常不耐煩。就在小黃生下小孩的第六天晚上，門外寒風呼呼，小雨紛紛。小林從外面回到家後，見小黃在床上躺著，家裡的飯沒人煮，尿布扔了一地也沒人洗，孩子也在哇哇地哭個不停，一氣之下，就把小黃拉下床，推出門外，嘴裡直罵:“一天從早睡到黑，還要老子煮飯給你吃？你以為你是誰呀！”小黃那時也吃盡了苦頭。
後來，小林調回重慶了，很快就與她離了婚，孩子也被男方抱走了。
離婚後，小黃的日子比之前自在多了，也好過多了，起碼不用捱罵捱打了。可是她體弱多病，農活幹不了，為了生存，她必須要找個男人依靠。或許是結過婚的緣故，或許是她看透了這個世界，她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以前的小黃再也看不見了。
她的嘴很饞，見到街上有賣李子或桃子的，就拉上隨同的知青，讓其掏錢買。當別人買來以後，她便毫不客氣地大吃特吃起來，就象吃她自己買的東西一樣。而且，她特別愛佔小便宜，平時借肥皂、借洗衣粉洗衣物，哪怕給用光了，也從來沒有還過。她還常在街上找人借錢、借糧，也不管和對方熟或不熟，看到誰，主動搭話，然後就借，當然，有借無還。知青們那時也都是靠家裡接濟，能有多少錢和糧借給她呢，久而久之，便沒有人與她交往了。
她生了孩子以後，體弱多病，幹不了農活，想要在農村生存下去就必須要再找個靠山。於是，在專管知青工作的區幹部的介紹和慫通下，她後來就與本大隊一位姓劉的民兵連長結婚了。
這位劉連長從部隊轉業剛回來不久，軍裝著身，襯衣雪白，黝黑的皮膚，端正的五官和魁悟的個子集於一身，十分富有男子漢的剛毅氣質，而且還有點“安家費”。
小黃對劉連長很滿意，兩個認識不久，就結了婚。婚後，有吃有穿，日子倒也不錯。小黃終於臉上有了一絲笑模樣，可是好景不長。半年後，劉連長的錢用完了，軍裝也穿破了，白襯衣也變黑了，一切都變了，一切都不如小黃的意了。
這時，她又後悔結婚。想當初打單身時自由自在，無牽無絆。而今去那裡，男人都要過問，遠不如單身自由。可是她已經嫁了人，原來的知青小屋已不存在，要走沒處去，要跑沒有錢，真是頭無片瓦，身無分文。
她只有無奈地待在劉連長家裡，但整天看見這家裡老的小的總不順眼，一切都變得醜陋，一切都變得猙獰，心裡常常竄出一股無名火。她成天罵罵咧咧……脾氣秉性大變。即便之前也有些毛病，不受人喜歡，但這時的她，差不多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所有人看到她，都遠遠地避開了。
劉連長和他的老母也被她吵得苦不堪言，可又拿她沒辦法。小黃徹底地變了，她已沒有以前那樣講究了。她整天穿著一件短翹翹的花襯衫，腰間繫褲子的雞腸帶掉出老長，逢人便神經質地訴說劉連長一家對她怎麼怎麼樣，一句話翻過去倒過來說個不休，劉連長被小黃鬧得痛苦異常，後悔不該找個女知青做老婆，害得自己整天在罵聲中煎熬，這日子怎麼過呢？她要罵到什麼時候才是頭呢？離婚吧，哪有那麼容易的事，錢用光了，老婆也沒了，以後在哪去再找呢？他真希望她與他好好過，不再吵了，但是……
一天，他被那神經質的知青老婆吵得無可奈何，便想到了死。小黃看見劉連長拿著繩子上樓去了，起初，她不以為然。後見他抽了梯子，繼而樓上“悉悉嗦嗦”，才知不妙，忙叫來老母及左鄰右舍，把劉連長救了下來。當劉連長被救下來時，他的臉被繩子已經勒得變了色，那黑黑的臉膛被痛苦地扭曲著，眼角，一串串淚水如泉水般湧了出來……
可憐堂堂男子漢被知青老婆吵得去尋短見。他的志氣呢? 他男子漢的尊嚴呢？沒有了，一切都沒有了，早已被那知青老婆鬧得沒有一點銳氣。事後，小黃的嘴一點也沒有收斂，仍然罵不絕口。就這樣，吵鬧夫妻生活持續了三年左右，他們最終還是以離婚而告終。小黃後來返城了，離開了那裡，至於去了哪裡，沒有人知道。
那時，小黃一直是我們經常談到的話題。沒有一個人不指責她，沒有人一個人不煩她，覺得她丟了我們知青的臉。可是當我老了以後，我重新回憶這些事，想到她這個人，尤其是寫完這些字，不知道為什麼，我似乎有些可憐她。可是，又不好說。說也說不清楚。還是不說了吧。
閱讀更多 素履草堂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