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届龙少年文学奖
二等奖 许亲亲
福建省泉州第五中学
(一)
我是阳台上一个靠着南面的玻璃窗子,一年四季,阳光从我身上穿过,在主人家里划出一条看得见的弧线。
我活在我自己的想法里,像是那南面来的风,你们竟不知道那是干燥而又刺脸的……我又听见邻居的训斥声了,句句闽南话“鞭辟入里”,嘶吼后阿婆的喘息声从东南角的那面窗子里传来。那是个不爱说话的伙计,他比我深厚得多,墨色的冷脸,却也没有我明亮。
我是在那被雨水冲出来的瓦砾窗下看见了这家伙的所有掩盖的。说来倒也不怪,邻家那个大憨小子,自出生以来就常常挨骂。那邻家的阿婆倒是怪着呢,别看那双眼睛直直地逼着你,见着别家孩子夸得比亲生的还亲。我家那小姑娘却经常去逗那小子,女主人老是拦着她,说是什么那傻小子下一秒钟怕是会伤了你。也许这就是那憨小子落寞的原因了吧。我倒也觉得他不傻,那隔壁的鸭子都被他赶到自个儿院子里,饿着了也会“额——”的瞎摆弄那双手,走路也是特色——同手同脚,小姑娘总爱学着哄别人笑。
阿婆的训斥已经是家常便饭了,那小子也不躲,不说话,像我一样,在风雨里,内心毫无波澜。也许,他懂,懂得他阿嬷的怨,懂得她心里的苦。他还是不说话,阿婆却也静了下来,拉起他的手,“是馒头,懂吗?馒头啊……”,走进了房子里。
那瓦砾窗下又空了,我等着下一次的训斥来填满那片沉寂。雨水一样会从那窗子往下掉,阿婆也一样会再次拉起那双手,走到她也看不见的尽头。这也许就是缘了,只是不一样的过场,不一样的沉重……
(二)
今天是雨天,小姑娘算是闲下来脚,搬着她的小桌子小板凳,坐在阳台上。小姑娘长大了,许是有了什么小心事,打开粉色的小本子,一笔一划地写着——
“班主任说家里来人接我了,就在前门。根本来不及反应什么,我只是本能地跑了。是邻居家的大叔叔。上了车,我不敢说话,我该说什么?
‘叔,病危还是——已逝?’
‘我来时他还有些意识,说着你要来了。’到了家门口,葬礼拱门的鼓风机已经在哪儿了。
还是一路的小石子,他那最老套的小把戏——在你猜出哪手里有石子前,他早就把它甩得远远的……厨房里有他上礼拜劈的柴火,总是说要准备着迎接下一个礼拜,一个孙女儿从学校回来的礼拜……他总说,手包的烟比较香,可那几瓶偷偷塞满了烟草的口香糖罐子,搁在那儿许久了,竟也不知何处安放……还有那一只脚补了两三颗钉子的小木椅,那张晾在前堂地上的凉席。他说现在的年轻人太娇气,以前他们能拥有一晚的凉席好梦便就知足了……如今我已很少看见朱红色的木床了,他说他们婚床上的每一处镂空都是他亲自设计雕刻的……他总以他那可折成四折的老花镜为傲,嘚瑟着自己曾是合作社里最厉害的会计……
我就这样和一个与我相差六十几岁的人交流着心声,他看着我长大,我看着他离开。我就这样崇拜着我的阿公,尽管他已走远,尽管这段缘分过浅。曾经无数的想象,让他教会我的孩子学第一个字,带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品三国……很多也很远,他终是连我的毕业典礼也缺席了。
谁知那无名的黄花竟艳了四季,温柔的芦苇早开遍了滩涂。候鸟依旧来而归去,头顶上依旧是云卷云舒。在教室的涂鸦一隅,方方正正的是我刻下:每个人的命运就像一条直线,而两条直线,有且只有一个交点。只不过,这个交点亦是我的拐点,为我画出一幅前景图来。只不过,这个交点,过得太快,竟痛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而我,终究是爱着这段缘分,感恩这段缘分,它已经满足了我对阿公所有的情感诉求,已经烙下了点滴的爱与惦记……”
我只是面窗子,在南面的角落里看见了她的泪水,顺着那可爱的脸颊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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