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鐵生《我與地壇》: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在著名作家王小波的作品《黃金時代》中,主人公王二曾經有過一段經典的自述:“

那一年我21歲,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

這是王小波借主人公之口道出的,在物質貧乏的70年代裡,那一代年輕人心中暗湧的最真切的慾望。

在書本之外的同一個時間軸上,此時此刻,也有一個同樣風華正茂的21歲青年,正欲迎來他一生的黃金時代。然而一場猝不及防的疾病,將他的人生磕開了一道裂縫。

患病的青年曾無數次想要一死了之,在病床上,在輪椅上,在黑暗中,他一次次凝視深淵,試圖與這個世界相決絕。但是最終,他學會了要仰起頭,看著太陽。這個不幸罹患重病的青年,就是21歲的史鐵生。

史鐵生,1951年生於北京,中國著名散文家、作家,中國作家協會委員,曾擔任北京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國殘疾人聯合會副主席。

史鐵生《我與地壇》: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史鐵生與地壇

第一次讀到史鐵生的作品,是在高中語文課本里,其中有一篇《我與地壇》的節選。至今,有些段落還依舊印刻在我的腦海之中。

“一個人,出生了,這就不再是一個可以辯論的話題,而是上帝交給他的一個事實;上帝在交給我們這個事實的時候,已經順便保證了它的結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於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

史鐵生最初帶給我的震撼與動容,都是源於這段話。曾經年少的我無法想象,一個人在最狂妄的年紀失去雙腿,到底要忍受多少黑夜掙扎與痛苦才能繼續活著,一個人又要擁有何等心胸與化解之力,才能從失去雙腿的陰影中走出來?

如今,重讀史鐵生的這些文字,我在他筆下的地壇中找到了答案。

史鐵生很多散文中提到的地壇,是北京的一座廢園。對普通人而言,地壇只是一座荒蕪、破敗的園子;但對史鐵生而言,地壇則是他的精神港灣與靈魂棲息地。

1972年,史鐵生在延安插隊的過程中,因身患尿毒症而不得不返回北京治病。病床上的他,還希冀著能夠迴歸原本正常的生活。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治病結束的日子也正是他輪椅生涯的開端。他失去了雙腿,那一年,他二十一歲,正是人生最美好的黃金歲月。

從此以後,史鐵生性情大變。他一度祈求上蒼,寧可死亡也不要忍受這身體的殘缺與精神的折磨。

也許是同樣承擔著世界賦予的不完美,冥冥之中的指引下,史鐵生來到了地壇。在史鐵生的生命中,地壇是神明一般的所在,如同上帝在他人生的重大轉折點所派來的一位智者,在這個被人遺忘的角落裡等候多年,等待著為這個失意的年輕人指點迷津。

史鐵生《我與地壇》: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史鐵生說:“自從那個下午我無意中進了這園子,就再沒長久地離開過它。”從春夏秋冬到生死枯榮,地壇也為這個失意的殘疾年輕人打開了更大的世界。

從花鳥的色彩、陽光的溫度到叢中生物的窸窣響動,地壇用時間培養了這個年輕人對萬物的敏銳;從自怨自艾到對世事無常,眾生皆苦的領悟,地壇用時間激發了這個年輕人對世人的悲憫;從“我”的車轍到母親的腳印,地壇用時間幫助這個年輕人沿路找到了愛的本質;從“求死”至“向死而生”,在這段漫長的時光裡,地壇陪伴這個年輕人走向中年。他不再年輕了,也終於參悟生死,並奉勸世人:死是一件不必急於求成的事。

史鐵生與地壇的對話就這樣持續了十幾年,地壇不語,但是那些地壇當下沒有給予他的回應都在時光中為他一一做了註解。那些地壇所贈與他的敏感、悲憫、參悟與愛為他的人生開闢出了一條不一樣的路。

史鐵生與文學

史鐵生找到的這條路,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用紙筆在報刊上撞開的一條路。自從雙腿癱瘓後,史鐵生所能勝任的工作便非常有限。他身上所剩下的東西,似乎除了命運給予他的這些苦難與難題以外,一無所有。

但是,在現實看來並不是。巴爾扎克曾說:苦難是天才的墊腳石。的確,史鐵生沒有為這些苦難所擊垮,而是轉而將它們作為自己寫作的養料,訴諸筆端。

史鐵生曾自稱:職業是生病,業餘在寫作。但是對於這樣一份“業餘職業”,他把自己的才華與敬業精神發揮到了極致。

作為一個尿毒症患者,在生命的最後十一年裡,史鐵生先生依靠每兩天進行的一次血液透析維持自己的生命,這是一種非常殘忍的活法。

透析是什麼?就是把一個人全身的血液抽出來重新過濾一遍。每次做完透析,先生手上的血管就要被針紮成粗大扭曲的蚯蚓狀,這是常人很難接受的一種療法,但是先生卻整整堅持了十一年。

可以這麼說,史鐵生幾乎每日都在生病,但是他依舊筆耕不輟。細心的讀者統計過,《病隙碎筆》一書共20萬字,而先生一共花了四年時間完成,平均算下來,先生一天只能寫一百多字。但是情況通常是這樣的,先生只要尚且清醒,哪怕在病床上也保持著堅持寫作的習慣。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就這樣,從上個世紀70年代到史鐵生生命的最後一天,先生都依舊保持自己的創作熱情與習慣。

2002年,史鐵生獲得華語文學傳媒大獎,授獎詞寫道:

“他的寫作與他的生命完全同構在了一起,在自己的寫作之夜,史鐵生用殘缺的身體,說出了最為健全而豐滿的思想。他體驗到的是生命的苦難,表達出的卻是存在的明朗和歡樂,他睿智的言辭,照亮的反而是我們日益幽暗的內心。”

這樣一段頒獎詞,印證了史鐵生對待文學一生的態度:為活著而寫作,為寫作而活著。

史鐵生《我與地壇》: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拿破崙曾說過:“世間各種書中,我獨愛以血寫成者”。史鐵生一生,留下了大量的小說、散文,都是讓人不忍卒讀的一些作品。因為他筆下所描摹的故事,表達的情感大多數乃是親身經歷之作,期間夾雜的真實與痛感總能直擊讀者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史鐵生與命運

上世紀70年代,是一個充滿熱血與理想的年代。在新中國成立之後,70年代的青年,是完全見證了祖國成長的全新一代。

他們深受教化,充滿理想,在激情燃燒的年代裡,他們躍躍欲試,盼望在熱土上揮灑青春,實現理想。史鐵生也在這群人之列。因此,在上山下鄉的熱潮中,他積極響應。如果沒有那場突如其來的疾病,他也許已經回到家鄉,謀得一份職業,過著平凡人的一生。

但是如果命運這樣發展,這個世界上便就此少了一位傑出的作家。因此,命運對於一個人究竟是摧殘還是成就?這不是一個很快就能被回答的問題。

我始終認為,一個人被摧毀是從他心靈的自毀開始的。除此之外,那些不能摧毀你的,將會使你強大。

史鐵生給我的第一印象,他是中國式的保爾·柯察金。史鐵生和保爾的共同點,不僅是因為他們都飽受殘疾的折磨,更多的是兩個人身上體現出來的對生命的珍重。

沒有一個人的命運是完美無缺的,更沒有人能超越人生本身的不圓滿。史鐵生曾在書中將自己無法改變殘疾的事實,與世界短跑冠軍劉易斯最終被超越的現實做了一個對比。

體格健全的運動員,和一個肢體殘損的人都有自己終其一生,渴望超越的侷限。殘疾之人恐慌的是,生活之中的活動要被處處受限,因而產生內在的心理自卑。運動員的恐慌是,他一直在努力達到某個目標,或者避免被超越。

因此,兩者之間不見得誰就比誰更加不幸。因為每個人的生命終歸是一個從缺憾奔向完美,但又永遠無法達到的追逐過程。上帝公平地在世人的慾望面前設下永恆的距離,公平地給每個人以侷限。

既然,殘疾註定是自己無法解脫的一個侷限,那麼,不妨學會去接納,倘若一時無法接納,那便不如去尋找,尋找上帝為你留下的另一扇窗戶。

在這一點上,史鐵生和保爾兩個人都做到了。他們沒有完全被短暫的痛苦衝昏頭腦,他們只是為自己的理想另闢蹊徑了。這是世界上少有人所能領會到的一種終生浪漫。

史鐵生《我與地壇》: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萊昂納德·科恩曾在《頌歌》中寫道: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每個人的生命也有不同的裂痕。因此,願你在看到裂痕的同時,找到那束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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