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汪曾祺笔下的花果山:人间幻境花果山


大家汪曾祺笔下的花果山:人间幻境花果山


汪曾祺,中国当代作家、散文家、戏剧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一九二○年三月五日生于江苏高邮,一九九七年五月十六日上午10点30分因病医治无效去世,享年77岁。在短篇小说创作上颇有成就,对戏剧与民间文艺也有深入钻研。出版有小说集《邂逅集》、《茱萸集》、《受戒》,散文集《蒲桥集》、《逝水》,文论集《晚翠文谈》等二十余部,曾创作和改编了京剧《范进中举》、《王昭君》和《沙家浜》等。作品多次获奖,一些作品还被翻译到国外。

人间幻境花果山

花果山的出名,是因为据说这里是孙悟空的老家。我对这种说法一直持怀疑态度。这回到了连云港,上了趟花果山,我的看法有些改变了。

花果山是云台山的一部分。程学桓《云台山诸山记游》云:“河自西来,薄于淮,折而东北走,盖将入海矣。距海既近,天地于是蓄其力而隆为山,以持束之,……其最高大而横绝海上者,则为云台山。”写《西游记》的吴承恩是准安人,准安没有山。我曾听朱自清先生说过:“准安人是到了南阁楼就要修家书的。”吴承恩平生未尝远游,没有见过多少名山大川。云台山距准安近在咫尺,他又有一个朋友是海州人,他到过海州,上过云台山,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如果他写《西游记》曾经从一座什么山受到过启发,那么便只有云台山较为合适。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山呢?

云台山自来就有点神话色彩,有点仙气。传说这座山本来没有,是从南方徙来的(漂来的么?)。《山海经・内东经》:“郁洲在海中,一曰郁州。”郭璞注:“今在东海朐县东,世传此山自苍梧徙来,上皆有南方物也。”明顾乾《云台图识》引《三元真经》云:“三元神圣,驾五色祥云,乘九气清风,云台山上,放大豪光。”这座山原来在海里,山与州之间,隔着一个渡口,风涛险恶。康熙年间,海涨沙淤,渡口忽成陆地,游人才能“骑马上云台”。这样一座“幽深秀特,常冠云气”(《江南通志》)的缥缥缈缈的海上仙山,作为一个神魔故事的产生背景,并非偶然——吴承恩是会看到或听到过这一类的传说的。

我们上花果山,在十二月初,满眼看到的是遍山新栽的松树和不少银杏。银杏的树龄多在千年以上,老干婆娑,饶有古意。银杏虽也结果,叫做白果,但是大家都不拿它当果树看,所谓“果”,通常指的是水果。然而从前山上的花果是颇多的。崔应阶云此山“多古木,杂植花树,殆以万计,实为大观。”吴承恩如果上过云台山,他虽然不一定看到《西游记》〉里所写的“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仙桃常结果,修竹每留云”的景象,但和今天肯定是很不一样的。

坚持这是孙悟空的老家的同志认为最有说服力的证据,是山上有一个水帘洞。

水帘洞倒是在吴承恩写《西游记》之前就已经有了,并非因为有了《西游记》而附会出来的。明朝人顾乾《云台山三十六景》里的一景是“神泉普润”,记云:“三元殿东上一里许有水帘洞。”刺史王同题曰“高山流水”,又题曰“神泉普润”。王同题字刻石,今犹在。

水帘洞的洞口作“人”字形,像一间屋。旧记:“洞中石泉极浅小,冬夏不竭,泉甚甘美。”这口泉今犹可见。这样高的山洞里有泉水,倒是很新鲜的,极易让人产生美丽而久远的联想。

一个外来的游客也许会觉得失望:“这就是水帘洞么?”他大概想看到一股瀑布飞泉,“一派白虹起,千寻雪浪飞。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依。冷气分青嶂,余流润翠微,潺湲名瀑布,真似挂帘帷”。他也许还想看到一道铁板桥,铁板桥后“翠藓堆蓝,白云浮玉,光摇片片烟霞。虚窗静室,板凳生花。乳窟龙珠倚柱,萦回满地奇葩……”还想看到石座石床,石盆石碗,“一竿两竿修竹,三点五点梅花”………那未免太天真了。世界上绝对找不出这样的地方,这只是吴承恩的想象。

想象总得有点现实根据。吴承恩的根据,大约就是云台上的水帘洞

往游花果山之前夕,枕上曾想了几句诗:

刻舟胶柱真多事,

传说何妨姑妄言,

满纸荒唐《西游记》,

人间幻境花果山。

游罢花果山,所得印象总括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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