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字殺人》:作家生涯的轉折點

眾所周知,一九八七年,對於日本推理小說史來說,是不平凡的一年。

這一年,推理作家綾辻行人以《十角館事件》步入文壇,推理迷稱之為“新本格元年”。自此之後,本格推理“死灰復燃”,以綾辻行人為旗手,法月綸太郎、歌野晶午、我孫子武丸、麻耶雄嵩等年輕作家佳作頻出,掀起了一陣“新本格”旋風。也在同一年,東野圭吾推出了新作《十一字謎案》,但這部作品,卻如同滴入湖中的水,沒有引起任何波瀾。

就在兩年前,東野圭吾憑藉《放學後》一舉摘得江戶川亂步獎的桂冠,正是躊躇滿志之時。次年,趁著《放學後》的勢頭,又相繼發表了《畢業——雪月花殺人遊戲》、《白馬山莊殺人事件》,以及《學生街殺人》等作品。可是,這幾部作品的銷量,都沒達到東野圭吾的預期。為了讓銷量好看一些,東野甚至跑遍了東京的重點書店,每家各買幾本。但即便如此,仍是杯水車薪,對圖書的銷量沒有任何幫助。

面對這樣的困境,東野圭吾開始反思失敗的原因。這些心血之作,何以沒有受到讀者和評論家的喜愛?他甚至感覺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迫害。年底看到出爐的“十大推理小說書單”,甚至冒出了“這種作品憑什麼上榜!”的想法。

“仔細深想,怎麼可能有人要迫害我呢?每位作家都很拼命,放眼望去,沒造成話題的心血之作比比皆是……書評家和各類文學獎的評審委員,都有個人好惡,這種事追究起來,沒完沒了。”

東野圭吾在其散文集《大概是最後的招呼》中,寫下了這樣一段話。這些話,雖可看成他對自己作品滯銷之事的妥協,卻也可理解為他調整創作思路的起點——想要暢銷,必須寫出所有人都喜愛的傑作才行。

大眾的推理作家

老說,我並不認為東野圭吾是某些人口中,沒有寫好本格推理能力的作家(二〇〇五年出版的《嫌疑人X的獻身》,同時獲得直木獎和本格推理小說大獎,就是對這種看法的有力回擊),甚至從未將他放置於本格推理的對立面——即便他撰寫了諸如《名偵探守則》、《超殺人事件》等譏諷某些本格推理的作品。他只是討厭墨守成規、一成不變的作品。

求新求變的創作理念,幾乎橫貫了東野圭吾的整個創作生涯。

對於當時流行的新本格推理,東野圭吾並沒有隨大流去創作這樣的小說(為了避免被說跟風新本格,他甚至延遲了同樣是本格推理的《十字屋的小丑》的出版時間)。自出道以來,東野圭吾每年都有一到三部新作問世,筆下內容涵蓋了推理、科幻、歷史、幽默、社會問題等多個領域。不停挑戰全新的題材,不僅讓東野圭吾甩掉了“青春推理作家”的標籤,也向讀者展示了其充沛的創作能量。

何為有才華的作家?正如美國作家哈金所說:比起寫出漂亮的句子、段落,那種持續性噴湧的創造力才是關鍵。

備受冷落的東野圭吾,並沒有氣餒,而是用極為堅韌的態度進行創作,並繼續貫徹自己的多變的創作理念。結果不負眾望,自1999年後,東野接連斬獲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直木獎、新風獎、本格推理小說大獎、中央公論文藝獎等重量級文學獎項,一躍成為日本最暢銷的推理作家。

然而,追溯這些傲人成績的源頭,繞不開這本《十一字殺人》。

正如前文所述,出道之後發表多部本格作品的東野圭吾,在創作上漸漸露出疲態,對於純粹遊戲性的小說,已毫無興趣。這時,為了追求更深刻,更復雜,能夠探討人性的作品,東野圭吾寫出了《十一字殺人》這樣一部與之前風格迥異的傑作。這也正是東野圭吾嘗試將本格推理與人性問題結合之初探。

也許當時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樣一部在當時沒有引起反響的作品,卻是他推理作家之路的轉折點。

究竟哪惡”更可惡?

回到這本說,其實情節並不複雜。小說講述了一個男子被殺後,身為推理作家的女友發現疑點,繼續調查的故事。

彼時,東野圭吾還未過而立之年,但筆法卻已非常精煉,一路讀來,不僅故事懸念十足,情節也極為流暢。作為類型小說,講故事的能力十分重要。(日系推理中,不少作者缺乏這種能力,敘述冗長枯燥,讀之令人睏乏。)

隨著情節的深入,真相也漸漸展露在大家面前。這時,資深推理讀者恐怕會露出會心一笑,暗想也不過如此。

且住!哪有這麼簡單?真相揭露之後,故事才開始真正逼近核心。

如果是尋常的本格推理,重點不是犯罪手法,就是意外兇手,但這都不是東野圭吾所關心的。作者真正想表達的,是案件背後所展露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人性之惡。

當一個人犯下錯誤的時候,我們是否有權力對他進行裁決?

壞人做了好事之後,他是壞人,還是好人?

為了大多數人的利益,是否能夠犧牲一個人的利益?甚至犧牲掉他的性命?

在殺人者與被害者都有罪惡時,哪種“惡”更可惡?

東野圭吾在小說中不斷拋出各種問題,對人性進行拷問。我們跟隨他撥開重重迷霧,見識到的不僅僅是兇犯隱藏罪惡的手段,更是沉重的現實,是血淋淋的人性之暗。從某種意義上講,《十一字謎案》所承載的內核,已不是一部普通的娛樂小說那麼簡單。

如此看來,閱讀這樣的東野圭吾,還真是個喜憂參半的事。喜的是你可以得到一個漂亮的故事,跟隨書中人物經歷一次又一次的冒險,並且水準有保證。憂的是我們恐怕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沒有負擔,我們面對的,可能是無盡的迷茫、是深刻的反思,亦或是撲面而來濃烈的殺意。正如這本書原來的書名——來自無人之島的滿滿殺意。

你,準備好了嗎?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