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的仙歌

《无上秘要》是一部百卷的道教经典,第一部中国道教类书,一般作南朝周武帝命通玄观学士编纂(另有成书于隋文帝开皇二年之说)其中包括经典、众圣、科仪、斋戒、法术等十分全面、丰富的内容。特别是其中集录经典里的文字达一百八十余种,其中许多是如今已经亡佚的,非常珍贵。第二十卷是《仙歌品)辑录经典中托仙人之口歌唱的诗章。它们辑自道教经典#被定名为“仙歌'内容当然是道教的,是为弘扬道教创作的。它们采取中国传统诗歌体裁,讲“道教文学'这些仙歌可算作是典型的道教文字作品。后来宋代规模更大的道教类书《云笈七签》相延把这类歌辞划分出更多品类加以辑录,成《赞颂歌》、《歌诗》、《诗赞辞》诸品。再后来明代结集《正统道藏)“十二部”中“赞颂”所收纯是诗体韵语,又洞真部《三洞赞颂灵章》、洞玄部《上清诸真章颂》、洞神部《诸真歌颂》等所辑录,还有“本文”或其他部类也包含这一类而品,总体数量相当大。明代冯惟讷《古诗纪》、清代沈德潜《古诗源》以及近人逮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等著名诗歌总集都把这类作品当做诗歌收录。这样,大量“仙歌”可看做是典型的宗教诗歌,是中国古代诗歌创作的独具特色的一体。

道教的仙歌

《黄庭内景经》(包括《黄庭内景经》和《黄庭外景经》,一般称《黄庭经》指的是《内景)宣扬养生修炼原理和方术,出现于东晋,后世有增饰)的“上清章”说:“是曰玉书可精研,咏之万遍升三天。”《洞真回元九道经》里收录《玉清上官九阳玉章》里的三章仙歌,又说“九华玉女皆恒歌诵之于华晨之上,和形魂之启灵真于幽关,凡修飞步七元,行九星之道,无此歌章,皆不得妄上天纲,足蹑玄斗”。这都是说,诵读这些韵文曲辞与存神守一、服食丹药、佩带符箓、沐浴斋戒等一样,是虔修的手段,升玄的阶梯。而据《无上秘要》里的记载,这些作品又是仙人们“自娱乐”歌唱出来的,“常恒咏”则能“使人精魂和乐,五神谐和,万邪不侵”。这又是说这些歌辞具有一定娱乐功能。道教的仪式本来舞乐杂作,仙歌也被运用在仪式之中。这就赋予它们的制作和运用以十分重大的意义与地位。不过从文学创作角度看,这类作品中真正富于情韵、具有高度艺术价值的优秀篇章并不多,但另一方面它们自古及今对于文学创作的影响却又是相当大的。直接的影响,如许多古代作家写“步虚词”“游仙诗”以及仙道题材作品,无论是体裁、内容还是写作手法、修辞语汇都从中取得借鉴。明显的例子如从“三曹”、郭璞、李白、李商隐直到近世龚自珍等人的诗作;扩展开来看,从六朝志怪到元代神仙道化剧等古小说、戏曲创作也普遍接受它们一定的影响。

道教的仙歌

道教是中国本土的民族宗教。中国本具有悠久、丰富的诗歌创作传统;而自古以来中土传统的祭祀仪式又普遍地使用舞乐。另外道教的形成与发展都接受外来佛教的影响,而诗体偈颂广泛被利用在佛教经典之中。这样,早期道教的基本经典《太平经》里已大量使用歌谣、谚语、口诀等诗体韵语,如《师策文》的“乐莫乐乎长安市,使人寿若西王母。比若四时周反始,九十字策传方士”(王明《太平经合校》卷三八)之类。晋、宋以来广泛流传的《黄庭经》和《周易参同契》(题东汉魏伯阳撰,亦经后人增饰,是早期丹经)是道教基本经典。前者是七言韵文,后者由四言、五言、骚体和散体构成。这两部经都是讲教理的,不能算是诗歌。课堂上讲韵文不等于诗,老师常常会举道教这类经典和中医的汤头歌诀做例子。但另有些如《上清经》、《汉武帝内传》、《真诰》等经典里托仙人之口吟唱的韵语曲辞,午多都颇富诗情,写作手法、语言也相当讲究,则可看做是典型的仙道题材的诗歌,即仙歌了。

《三皇经》是早期经典。《无上秘要》卷二O收录其中“阴歌、阳歌凡有一十五章,太上玉晨大道君命太素真人、中华公子、太虚紫阳公路虚成造以唱八素之真,能恒讽咏者,使人精魂合乐,五神谐和,万邪不侵。此歌曲之美,是太极紫阳公阳歌九章,以曜九晨之道;阴歌六章,以利六气之精。咏之者凝三神,有之者除不祥这也是强调这些歌曲用于宗教修持的意义。

不过从总体看,一般道教经典里的诗体作品用语新奇诡异,内容深晦难懂。下面举出表达比较通畅平易,描摹意象也比较真切的,如《三皇经》里的一首(因为内容晦涩难解,本文引录略加注释):

东游蓬岳(蓬莱山,海上三仙山之一)标,西之九河(银河)津。飞梵(在梵天飞翔;“梵”是梵语“梵摩”的省略音译,本义是清净,中国佛、道经典里常岀现,用来表达宗教的神秘意义)承虚上,振声光于天。栖憩华林际,可忧不长年。北游遨海岛,南适登林墟(林木覆盖的山头)。重萌(草木重重新绿)郁以赫,朱凤(朱雀,仙禽,“四灵”之一)引鸣雏。既忘荣耀契(荣耀的盟约),可不宝仙居。《阴歌》(《三皇经》里的仙歌)悲且吟,讽咏高仙子。放浪嵩岳峰,起虚登霄(飞升上天)里。咏歌八音(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种不同质材乐器演奏的音乐)停,扬妙随风起。徘徊清林中,仙贤相携踌(提携)。清肃八音咏,微风梵皇灵(天帝的音乐)。闲夜动哀唱,双音交来鸣。织妇吐归吟,凄切感思生。自非高仙子,可由保仙真。

这里有畅游仙界的叙事,有仙界景物的描绘,洞天福地,琼楼玉宇,不死的神仙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全篇格调宛如后来的游仙诗。不过,道教经典里这样相对“通俗”的篇章并不多。

道教的仙歌

再举个例子,《神仙传》里的马鸣生(一作马明生)据传是齐国临淄人,为县小吏,被贼所伤,赖道士神药救治得活,遂弃职拜道士为师,勤苦修道,得《太清神丹经》白日升天。今传《太真夫人赠马鸣生诗二并序》,应是两晋人作,前有长序,记载“太真夫人者,王母之小女也,年可十六七,名婉罗,字勃遂'她降临世间,马鸣生随之执役五年,夫人以久在人间,奉君王命,被太上召,不复得停,念鸣生专谨,欲教以长生之方、延年之术。由于仙界规定不可教始学者,因此把他介绍给晓金液丹法、能让人白日升天的安期先生。次日,安期先生至,见夫人,甚揖敬,称下官,须臾,厨膳至,饮宴半日许,夫人嘱鸣生随之去,并以五言诗二篇赠之。鸣生流涕而辞,乃随安期先生授九丹之道。第一首诗曰:

暂舍墉城(西王母所居)内,命驾岱山(泰山)阿。仰瞻太清阙(仙人居处),云楼郁嵯峨。虚中有真人,来往何纷葩(盛多貌)。炼形保自然,俯仰挹太和(吸纳元气)。朝朝九天王,夕馆还西华(女仙居处)。流精可飞腾,吐纳养青牙(元气所生精神)。至药非金石,风生自然歌。上下凌景霄,羽衣何婆娑。五岳非妾室,玄都是我家。下看荣竞子(追求荣华富贵的人),笃似蛙与蟆。眄顾(回看)尘浊中,忧患自相罗。苟未悟妙旨,安事于琢磨?祸凑(遭遇灾祸)由道泄(大道泄漏),密慎福臻多。

以上所述与另一部道典《马明生真人传》略同。《传》又记载马明生随安期先生,受太清金液神丹方,后来白日升天,临去,著诗三首,以示将 来,时在汉光和三年(180)。其一曰:

太和何久长,人命将不永。嗡(收敛)如朝露晞(干燥,蒸发),奄忽睡觉顷。生生世所悟,伤生由莫静。我将寻真人,澄神挹容景(犹“景宵,上天”)。盘桓昆陵宫,玄都可驰骋。涓子(仙人)牵我游,太真来见省。朝朝王母前,夕归钟岳岭(昆仑西北的仙山)。仰采琼瑶葩(美玉的花朵),俯漱琳琅(喻玉液,仙药)井。千龄犹一刻,万纪如电顷(亿万年,十二年为一纪)。

关于马明生的传说是一篇生动的神仙降临故事,如此配合以如诗如颂的仙歌,平添了一份情趣。诗也写得妙想联翩,瑰丽生动,颇为动人。

道教的仙歌

后出的仙歌形式多样,本现更丰富的创作意图。如《云笈七签》载《女仙张丽英石鼓歌一首》:

《(宁都)金精山记》云:汉时张芒女名丽英,面有奇光,不照镜,旦对白纨扇如鉴焉。长沙王吴芮闻其异质,领兵自来聘。女时年十五,闻芮来,乃登此山,仰卧披发,覆于石鼓之下,人谓之死。芒妻及芮使人往视,忽见紫云郁起,遂失女所在,得所留歌一首在石鼓之上。

歌曰:石鼓石鼓,悲哉下土,自我来观,民生实苦。哀哉世事,悠悠我意。我意不可辱兮,王威不可夺余志。有鸾有凤,自歌自舞。凌云历汉,远绝尘罗。世人之子,其如我何。暂来期会,运往即乖。父兮母兮,无伤我怀。

下有注云:“至今石鼓一处黑色直下,犬女垂发,寸人号为张女发。”这本是富于传说色彩的升仙故事,但具有反抗强权、同情民众的内容,表达朴素真挚,风格类似民间乐府。又如《五夷君人间可哀之曲》:

太子文学陆鸿渐撰《武夷山记》云:武夷君,地官也。相传每于八月十五日,大会村人于武夷山上,置幔亭,化虹桥,通山下。村人既往,是日,太极玉皇、太姥魏真人、武夷君三座,空中告呼村人为曾孙,汝等若男若女呼坐,乃命鼓师张安陵等作乐行酒,令歌师彭令昭唱人间可哀之曲,其词曰:

天上人间兮会合疏稀。日落西山兮夕鸟归飞。百年一饷兮志与愿违,天宫咫尺兮恨不相随。

这是神仙聚会的歌唱,四句长歌,感叹人生,哀婉动人,也体现出深厚的情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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