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經歷的中緬邊貿故事


我經歷的中緬邊貿故事

緬甸撣邦東部同盟軍特區現在建設得不錯


1992年開始,雲南西雙版納興起一股邊貿熱。

所謂邊貿就是和緬甸老撾人做邊境貿易,這兩個地方傣話能通用,所謂“會講傣族話,走遍東南亞都不怕”在這裡得到充分體現。和老撾人我可以用版納傣話交流,到緬甸撣邦,他們的方言又接近我的德宏傣族方言,基本上可以交流。於是我跟著他們跑勐捧,尚勇;進緬甸撣邦勐板,同盟軍司令部勐拉等地方。我搞清楚了老撾的局勢,知道了緬甸撣邦東部同盟軍控制的地盤有多大,部隊大概有多少人。稍遠的北邊是佤聯軍,果敢同盟軍,更遠的南邊是坤沙的撣邦軍等等。我知道這些情況對買賣沒有任何實用價值,但這些資料就象自己主動飛來一樣,準確地鑽進我的耳朵,然後我的腦子就會自己綜合分析,歸納,很快得出各種接近真實的數字和結論。

而有用的商品信息,比如哪些東西好賣差價會有多少,在哪裡好拿質量好價格便宜;或者那些能夠給我們搞邊貿的人帶來發財機會的人物,比如同盟軍的某個官員能批准開一座錳礦伐一片森林等等,卻總是遠遠地躲著我,怎麼去找去調查也沒搞清楚。

很快,邊貿中兩項最亮眼的買賣登場了,一個是倒賣進口汽車,一個是進口錳礦。

倒賣汽車要有兩個條件:能找到那些泰國走私進來的車,還要能找到內地來買車的老闆。只要有這兩邊關係,轉手就能賺幾萬,也就是你去某個有路子跑到泰緬邊境弄來一部外表漂亮的日本車,說好價錢是五萬,然後你找到一個內地來買車的老闆開價十萬,對方和你討價還價一番,最後八萬成交,你只需收到定金後帶人去看車,你再幫他辦好各種非法合法的手續,只要他能安全把車拉出西雙版納,那你二萬多的差價就賺到了。和玩差不多。

拉錳礦則是你找到內地的大買主,在景洪交貨多少一噸,你再去找同盟軍某個掌實權的人,拿到開採錳礦的經營權,說好一噸交他們多少,於是嘩啦啦把礦石來進來,你就坐在那裡數錢啦。

這些買賣都和我無關,我跟著別人東奔西跑,除了能有吃喝和睡覺的地方,我沒賺到什麼錢。

這一日我的同鄉老尹大哥找到我: “你能離開幾天嗎?跟我跑一趟緬甸的勐永,現在我搞了個邊貿公司,路子趟得差不多了,就是語言不好整,你會傣話,幫我去翻譯一下,工錢照付給你。”

“嗨,大哥說到哪裡去了,什麼工錢不工錢的,我有空再去找你。”

我想到的是能夠進入緬甸搞“田野調查”,還能做生意,太好啦。

我經歷的中緬邊貿故事

中緬邊境界河

車子從大勐龍往上爬到勐宋,然後彎彎拐拐在林間小路走,讓人無數次想起當年越南那條著名的胡志明小道,途中在南板師部那裡吃午飯,開通行證,搖搖晃晃一直開到南壘河邊,車子就停在一個小寨子裡。這條河就是緬甸撣邦東部同盟軍和緬軍控制區的分界線。這支同盟軍以前叫緬共人民軍815軍區,前幾年年緬共被送走,司令員林明賢和幾個將領組成了自治而不反緬的特區,得到緬軍承認,準其自生自滅。這個師還是保持著緬共時期的番號:911師,官兵皆以愛尼族為主,但基本通用漢語。我們憑同盟軍通行證乘船過河,又在渡口的一個小棚子裡換成緬軍的通行證,就來到有幾間鐵皮房的小街上,走進一家開小鋪子的人家。

原來他們已來過幾次,主人是撣族,叫艾糯,很熱情,當晚住在他家,第二天去見緬軍“渡口上最大的官”,艾糯特意穿上筒裙,戴上幹牛屎片一樣的氈帽,這就是比較典型的緬人打扮啦。見到緬軍官,他講話時總是雙手按著肚子,三句話就是“嚯吉”(緬語:好的),緬軍官口嚼檳榔,紅汁滾滾,喔囉啊啦對我們演說,艾糯翻譯成傣話,我又給尹大哥翻譯成漢話。尹大哥的回覆也是一樣又經二道轉手翻譯給緬軍官。

總之就是一個意思:中方尹大哥說要拉很多中國貨到緬甸,又從緬甸拉很多貨回中國,雙方互通有無。緬軍官:非常歡迎,這裡我說了算,我會保護你們的貨物順利通行。

之後又坐半天車再到勐永城子,這是緬甸撣邦東部一個比較大的城鎮了,是屬於那種緬共人民軍打不下來,打下來也守不住的壩區城鎮。找到當地一個祖籍騰衝的寸老闆,三人自然以滇西方言交談,有點異國見老鄉的氣氛,很是親熱。尹大哥和寸老闆談好了所要的貨,也沒啥好玩的,我們就趕回景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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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甸特區邊境小城到處有中文


幾天後尹大哥就讓我拉五噸水泥向勐永進發。

“兄弟你自己去就可以,路上的通行證和買主都談好了,你只消把貨交給寸老闆,收到錢就可以。這邊事情還很多,我信得過你。”尹大哥說完就把景洪縣外辦開的證明拿給我。

到了南板,我直接找到開通行證的地方,對方一看是縣外辦證明,也沒問拉的什麼,很爽快就開了通行證。

倒騰幾次,兩天後五噸水泥就拉到了寸老闆家。

寸老闆眼睛笑得只剩一條縫,連連誇讚“貴公司有實力,路子廣。”搞得我都不好意思。

下好貨又把我帶到勐永緬軍“最大的官”那裡,老寸介紹:“這是個達依姆,相當於漢話的上校團長,而渡口那個是波姆,只是個上蔚連長。”

老寸用摩托拉著我來到一個用篾笆和木樁圍起來的軍營,看樣子規模確實有點大。直接進到一個樣子高雅威嚴的辦公室裡,就笑眯眯地邊指著我邊喔囉啊啦地和緬軍軍官聊起來。

我注意到老寸沒有雙手按肚皮,而是笑容滿面,眉飛色舞,象是兩個老朋友在講什麼高興的事,緬軍軍官一面“光滴光滴”說著,一面就拉開抽屜拿出一沓鈔票,刷刷刷就數給了我。那是人民幣,而不是緬幣!“光滴”是我聽得懂的幾句緬話之一,是“很好”的意思,於是我知道這批水泥是賣給緬軍的。

“後面的三十噸你們趕緊拉來,和軍方做生意是不會有問題的。”老寸點頭哈腰和緬軍達依姆告別,到了外面這樣交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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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甸最大的城市仰光過去是首都

我一直暈暈乎乎的,自從退職以來從沒有做順利過一趟買賣,順利得我都有點擔心回去的路上會不會被人打悶棍謀財害命。

第二天我在勐永大街上選了一部人最多的拉客小貨車,和一幫嘻嘻哈哈準備到景洪進點小百貨的撣族婦女同乘,一路顛簸一路說笑,大夥在渡口住了一晚上,我還是住在艾糯家,這裡和西雙版納傣族房子一樣,沒有小客房,客人就是住在客廳的火塘邊,一夜幾乎是半睡半醒,直到天亮緬軍的起床號響,才放心爬起來洗臉。這天下午,滿身灰塵的小客車過了勐宋的武警邊防檢查站,我才鬆了一口氣。

把貨款交到老尹哥的手上,他一下子就把臉上的皺紋變成了酒窩,熱情地為我讓坐和倒茶,接著就和水泥廠聯繫,找貨車。

“兄弟你先休息一下,過兩天你再跑一趟,這一回兩部車,一回拉十噸,再跑幾趟,雨季到來之前就能把貨送完。”

這一趟他給了我五百元。

這是我退職以來賺得最順利也最舒心的一筆錢,數額不大,意義非凡。我已基本知道了這一趟尹大哥的公司賺了多少,如果三十噸水泥全部都賣完,賺的更可觀。以後再把泰國貨從那邊拉進來,進出都有得賺,看來尹大哥用外辦這個牌子是非常成功的,他不直接用邊貿公司的名義,而是用“外事文化交流中心。”

“你有文化,又是傣族,以後和緬甸老撾打交道的機會很多,就有你的用武之地啦。”尹大哥的鼓勵一下子讓我心裡暖哄哄的,這才知道以前亂跑邊貿沒有成功是因為自己沒有跟對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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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甸仰光

兩天後車找好貨找好了,我已把衣服和洗漱用具準備好,尹大哥接了外辦的一個電話後,臉一下子就陰了下來,比景洪夏天的雲層還暗。

怎麼啦?

“同盟軍911師特別向縣外辦交涉,說我們把水泥賣給緬軍,違反了他們的規定。以後再也不准我們從他們的那條路上拉貨。”

什麼規定?緬軍買水泥怎麼啦?我楞在那裡沒有轉過彎來。

“嗨,他們說緬軍用水泥修了碉堡會來對付他們,所以鋼筋和水泥是禁運物資。我哪裡知道?也難怪老寸給我們那麼高的價格,原來是不好運呀。”

“都什麼年代了還靠水泥工事來作戰,而且人家沒有水泥工事你們也打不過去呀,再說不是和平了嗎?”我小聲說。

“所以說土包子就是土包子,當年中國那樣支援他們都成不了氣候,現在更是不出名堂了。唉,緬甸的事真是說不清楚。”

這樁“水泥出口貿易”就這樣半途而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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