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雷家書》讀書筆記


《傅雷家書》讀書筆記

《傅雷家書》

“藝術家特別需要冥思默想。老在人堆裡(你自己已經心煩了),會缺少反省的機會;思想、感覺、感情也不能好好的整理、歸納。

你要我們少為你操心,也只有儘量叫你放鬆。這些話你聽了一定贊成,也一定早想到的,但要緊的是實地做去,而且也要跟自己鬥爭;鬥爭的方式當然不是緊張,而是沖淡,而是多想想人生問題,宇宙問題,把個人看得渺小一些,那麼自然會減少患得患失之心,結果身心反而舒泰,工作反而順利!

你身在國外,見聞既廣,自己不斷的在那裡進步,定有不少東西可以告訴我們。同時一個人的思想是一邊寫一邊談出來的,藉此可以刺激頭腦的敏捷性,也可以訓練寫作的能力與速度。此外,也有一個道義的責任,使你要儘量的把國外的思潮向我們報道。一個人對人民的服務不一定要站在大會上演講或是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業,隨時隨地,點點滴滴的把自己知道的、想到的告訴人家,無形中就是替國家播種、施肥、墾植!

一個人要做一件事,事前必須考慮周詳。尤其是想改弦易轍,丟開老路,換走新路的時候,一定要把自己的理智做一個天平,把老路與新路放在兩個盤裡很精密的稱過。現在讓我來替你做一件工作,幫你把一項項的理由,放在秤盤裡。

我知道克利斯朵夫(晚年的)和喬治之間的距離,在一個動盪的時代是免不了的。但我還不甘落後,還想事事、處處追上你們、瞭解你們,從你們那兒汲取新生命、新血液、新空氣,同時也想竭力把我們的經驗和冷靜的理智,獻給你們,做你們一支忠實的手杖!萬一有一天,你們覺得我這根手杖是個累贅的時候,我會感覺到,我會銷聲匿跡,決不來絆你們的腳!

你有一點也許還不大知道。我一生遇到重大的問題,很少不是找幾個內行的、有經驗的朋友商量的;反之,朋友有重大的事也很少不來找我商量的。我希望和你始終能保持這樣互相幫助的關係。

做一個名人也是有很大的危險的,孩子,可怕的敵人不一定是面目猙獰的,和顏悅色、一腔熱愛的友情,有時也會耽誤你許許多多寶貴的光陰。孩子,你在這方面極需要拿出勇氣來!

我一生做事,總是第一坦白,第二坦白,第三還是坦白。繞圈子,躲躲閃閃,反易叫人疑心;你耍手段,倒不如光明正大,實話實說,只要態度誠懇、謙卑、恭敬,無論如何人家不會對你怎麼的。我的經驗,和一個愛弄手段的人打交道,永遠以自己的本來面目對付,他也不會用手段對付你,倒反看重你的。

一個人就可以沒有煩惱。不是的,煩惱是永久免不了的,就等於矛盾是永遠消滅不了的一樣。但是不能因為眼前的矛盾消滅了將來照樣有新矛盾,就此不把眼前的矛盾消滅。挖了根,至少可以消滅眼前的煩惱。將來新煩惱來的時候,再去消滅新煩惱。挖一次根,至少可以減輕煩惱的嚴重性,減少它危害身心的可能;不挖根,老是有些思想的、意識的、感情的渣滓積在心裡,久而久之,成為一個沉重的大包袱,慢慢的使你心理不健全,頭腦不冷靜,胸襟不開朗,創造更多的新煩惱的因素。

一個人的思想,不動筆就不大會有系統;日子久了,也就放過去了,甚至於忘了,豈不可惜!就為這個緣故,我常常逼你多寫信,這也是很重要的“理性認識”的訓練。而且我覺得你是很能寫文章的,應該隨時練習。

你孤身海外,更需要處處向長者討教,與朋友商量,千萬不可獨斷獨行。

發生什麼疑難或苦悶,隨時向一兩個正直而有經驗的中、老年人討教,(你在倫敦已有一年八個月,也該有這樣的老成的朋友吧?)深思熟慮,然後決定,切勿單憑一時衝動:只要你能做到這幾點,我們也就放心了。

我覺得最主要的還是本質的善良,天性的溫厚,開闊的胸襟。有了這三樣,其他都可以逐漸培養;而且有了這三樣,將來即使遇到大大小小的風波也不致變成悲劇。

無論男女,只有把興趣集中在事業上、學問上、藝術上,儘量拋開渺小的自我(ego),才有快活的可能,才覺得活的有意義。

生活不僅充滿難以逆料的艱苦奮鬥,而且還包含許許多多日常瑣事,也許叫人更難以忍受。因為這種煩惱看起來這麼渺小,這麼瑣碎,並且常常無緣無故,所以使人防不勝防。夫婦之間只有徹底諒解,全心包容,經常忍讓,並且感情真摯不渝,對生活有一致的看法,有共同的崇高理想與信念,才能在人生的旅途上平安渡過大大小小的風波,成為琴瑟和諧的終身伴侶。

人沒有苦悶,沒有矛盾,就不會進步。有矛盾才會逼你解決矛盾,解決一次矛盾即往前邁進一步。

沉默如何就等於同意或瞭解呢?不同意或不領會,豈非也可用沉默來表現嗎?在我,因為太追求邏輯與合理,往往什麼話都要說得明白,問得明白,答覆別人也答覆得分明;沉默倒像表示躲避,引起別人的感覺不是信任或放心,而是疑慮或焦急。

有沒有想過我在E-No.17信中所引用的孟德斯鳩的名言:“樹人如樹木,若非善加栽培,必難欣欣向榮?”假如你想聽取孟德斯鳩的忠言,成為一棵“枝葉茂盛”的植物,那麼這是開始自我修養的時候了。

人的發展總是波浪式的,和自然界一樣:低潮之後還有高潮再起的可能,峰迴路轉,也許“柳暗花明又一村”,又來一個新天地呢!所以古人說對人要“蓋棺論定”。

現在時代大變,尤其在西方世界,整天整月整年社會像一個瞬息不停的萬花筒,生存競爭的劇烈,想你完全體會到了。最好做事要有計劃,至少一個季度事先要有打算,定下的程序非萬不得已切勿臨時打亂。

古往今來——尤其近代,多少藝術家(包括各個部門的)到中年以後走下坡路,難道真是他們願意的嗎?多半是為家庭拖下水的,而且拖下水的經過完全出於不知不覺。孩子,我為了你的前途不能不長篇累牘的告誡。現在正是設計你下一階段生活的時候,應當振作精神,面對當前,眼望將來,從長考慮。何況我相信三五年到十年之內,會有一個你覺得非退隱一年二年不可的時期。一切真有成就的演奏家都逃不過這一關。你得及早準備。

故凡以過去的事為論證的批評最好先打個問號,採取保留態度,勿急於下斷語。家務事曲折最多,單憑一面之詞難以窺見真相。

以上所提的日常閒聊便是薰陶人最好的一種方法。或是飯前飯後或是下午喝茶(想你們也有英國人喝tea的習慣吧)的時候,隨便交換交換意見,無形中彼此都得到不少好處:啟發,批評,不知不覺的提高自己,提高對方。總不能因為忙,各人獨自生活在一個小圈子裡。少女少婦更忌精神上的孤獨。共同的理想、熱情,需要長期不斷的灌溉栽培,不是光靠興奮時說幾句空話所能支持的。

倘若丟開一個下午,往大自然中跑跑,或許下一天就能順利解決。人的心理活動總需要一個醞釀的時期,不成熟時硬要克服難關,只能弄得心煩意躁,浪費精力。音樂理解亦然如此。

正因為過去的大師就是從大自然,從人生各方面的材料中“泡”出來的,把一切現實昇華為emotion[感情]與sentiment[情操],所以表達他們的作品也得走同樣的路。

各行各業的文化人和知識分子,一朝沒有出路,自己一門毫無成就、無法立足時,都可以轉業為批評家;於是批評界很容易成為垃圾堆。高明、嚴肅、有良心、有真知灼見的批評家所以比真正的藝術家少得多,恐怕就由於這些原因,你以為怎樣?

越是事關重要,越要心平氣和,態度安詳,從長考慮,細細觀察,力求客觀!

故交往期間應該注意對方是否有勝於自己的地方,將來可幫助我進步,而不至於反過來使我往後退。你自幼看慣家裡的作風,想必不會忍受量窄心淺的性格。

可見唯有藝術和學問從來不辜負人:花多少勞力,用多少苦功,拿出多少忠誠和熱情,就得到多少收穫與進步。

一個人停滯不前才會永遠對自己的成績滿意。變就是進步——當然也有好的變質,成為壞的——眼光一天天不同,才窺見學問藝術的新天地,能不斷的創造。

蓋叫天對藝術更有深刻的體會。他說學戲必須經過一番“默”的功夫。學會了唱、念、做,不算數;還得坐下來叫自己“魂靈出竅”,就是自己分身出去,把一齣戲默默的做一遍、唱一遍;同時自己細細觀察,有什麼缺點該怎樣改,然後站起身來再做、再唱、再念。那時定會發覺剛才思想上修整很好的東西又跑了,做起來同想的完全走了樣。那就得再練,再下苦功,再“默”,再做。如此反覆做去,一齣戲才算真正學會了,拿穩了。你看,這段話說得多透徹,把自我批評貫徹得多好!老藝人的自我批評決不放在嘴邊,而是在業務中不斷實踐。其次,經過一再“默”練,作品必然深深的打進我們心裡,與我們的思想感情完全化為一片。

西方人的思想方式同我們距離太大了。不做翻譯工作的人恐怕不會體會到這麼深切。他們刻畫心理和描寫感情的時候,有些曲折和細膩的地方,複雜繁瑣,簡直與我們格格不入。我們對人生瑣事往往有許多是認為不值一提而省略的,有許多隻是羅列事實而不加分析的,如果要寫情就用詩人的態度來寫;西方作家卻多半用科學家的態度,歷史學家的態度(特別巴爾扎克),像解剖昆蟲一般。譯的人固然懂得了,也感覺到它的特色、妙處,可是要叫思想方式完全不一樣的讀者領會就難了。思想方式反映整個的人生觀、宇宙觀和幾千年文化的發展,怎能一下子就能和另一民族的思想溝通呢?

我覺得藝術家不但需要在本門藝術中勤修苦練,也得博覽群書,也得常常做meditation[冥思默想],防止自己的偏向和鑽牛角尖。感情強烈的人不怕別的,就怕不夠客觀;防止之道在於多多借鑑,從別人的鏡子裡檢驗自己的看法和感受。

安德烈·莫洛阿說過:夫婦之間往往是智力較差,意志較弱的一個把較高較強的一個往下拉,很少較高較強的一個能把較差較弱的對方往上提。

西方人學東方語言,比東方人學西方語言難得多。先是西方語言是分析的,東方語言是綜合的、暗示的、含蓄的。並且我們從小有學西方語言的環境。

一個藝術家只有永遠保持心胸的開朗和感覺的新鮮,才永遠有新鮮的內容表白,才永遠不會對自己的藝術厭倦,甚至像有些人那樣覺得是做苦工。你能做到這一步——老是有無窮無盡的話從心坎裡湧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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