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昂:我將天生的好牌打得稀爛,但我不後悔,縱然生命歸於悲涼

公元661年,這一年是龍朔元年,這一年是大唐的皇后武則天全權處理國家大事的第二年。這一年在梓州射洪(四川射洪)的一個官僚之家,剛剛迎接了一個新生兒的到來,這個新生兒名曰“陳子昂”。

陳子昂,字玉伯,被譽為“海內文宗”。在古代文人的行列裡,陳子昂絕對屬於另類,年少的陳子昂並不勤於詩書,相反出身高門大戶的他,自小的夢想就是仗劍天涯。於是,對陳子昂而言,代替筆墨詩書的,是那刀劍騎射。

用現在的話說,陳子昂算是當地名副其實的“富二代”,年少輕狂的他時常帶著本地的紈絝子弟們持劍浪天涯。成為武林俠客,行走江湖,劫富濟貧,仗義疏財,快意恩仇,是這位少年郎的終極理想。

陳子昂:我將天生的好牌打得稀爛,但我不後悔,縱然生命歸於悲涼

年少輕狂的陳子昂終是在一次“俠客行”的經歷中惹下了大麻煩,刀劍無眼,擊傷了人的陳子昂最終由家族買單保住了自己。若非家底殷實,牢獄之災難逃矣。經過這一難,陳子昂竟突然轉醒,原來過去的自己如此荒唐,醒悟後的陳子昂謝絕與舊友的往來,將喜愛的寶劍烈馬輕封安置,拿起了那從未翻過幾頁的詩書。

古時但凡朱門富戶亦或想考取功名的尋常百姓人家,讀書如我們今天一般,自幼而始。陳子昂的讀書啟蒙時間可謂古來讀書人少有,驀然回首,別人已在千里之遠處。陳子昂這一閉門讀書就是四年之久,比之十年寒窗,四年顯得未免太短。時光荏苒,聰穎好學的陳子昂在四年之後已成學涉百家之人,十八歲的時候,他離開了故鄉,前往長安國子監,大唐的最高學府繼續學習。

陳子昂:我將天生的好牌打得稀爛,但我不後悔,縱然生命歸於悲涼

進入國子監的陳子昂在第二年參加了科舉考試,令人遺憾的是第一次落榜了。沒關係,第二年再來,很不幸的是,他再次落榜了。我始終相信陳子昂的性格中有不尋常的執著堅守,要當俠客,就風風火火,要讀書,就發奮苦讀,要取功名為國效忠,就堅持一考再考。

唐朝的時候,一個人參加科舉考試能否及第不僅要拼才學,還要拼人脈,有了人脈方有被推薦給朝廷的機會,如此,考中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陳子昂有了前兩次的失敗,在參加第三次科舉前,抓住了一個偶然的機會,順利地將自己的才學營銷了出去。這個機會,就是“伯玉毀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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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兩次名落孫山的陳子昂,有一天百無聊賴地在繁華的都城長安閒逛,看到一人正在叫賣一把胡琴,圍觀人甚多,其中多有豪貴,卻無人出價購買,只因此胡琴要價甚高,需千緡(古時計量單位,一緡為一串銅錢,每串一千個銅錢)方能買下。陳子昂打量片刻,出手買下了這把琴。圍觀的人都相當詫異,陳子昂手捧胡琴對圍觀的眾人說:“鄙人邀請各位明日光臨宣陽裡,到時我將為大家彈奏此名琴。“

陳子昂當街重金買琴的故事一日間便傳遍了長安城,第二天果然有許多人去了宣陽裡。此時的陳子昂備下酒菜恭候來賓,眾人等候間,陳子昂手捧胡琴出現,他將琴高高舉起,重重摔下。人們都驚呆了,陳子昂卻不緊不慢地說道:“蜀人陳子昂,有文百軸,不為人知,此樂賤工之樂,豈宜留心。”我是自蜀地而來的陳子昂,寫有文章百軸,卻不為人所知,這把琴只是尋常工匠所制,何至於掛心於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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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後,陳子昂將自己的文章發給眾人,眾人看到其文後,無不稱讚有加,在場的京兆司功王適讀後,不禁頻頻點頭嘆道:“此人必為海內文宗矣。”如此一來,陳子昂的才名不幾日便傳遍了長安城,這次的營銷手段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682年,這一年的科舉考試在東都洛陽舉行,陳子昂參加了第三次科舉,進士及第,這意味著他有了進入廟堂的敲門磚。

然而進士及第者還需耐心等待朝廷的排遣,在此之前依然是一介布衣,無法居於廟堂參與政事。緊接著發生的一件事,與陳子昂的入仕之路有了直接的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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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3年,唐高宗李治駕崩於東都洛陽的紫薇宮,太子李顯即位,是為唐中宗。唐中宗駕崩前留有遺言:

“蒼生雖喜,吾命危篤。天地神祗,若延吾一兩月之命,得還長安,死亦無恨。”

這是李顯所想的,李唐之根基在長安,他想回長安,擁護李氏的大臣們也想回長安。武則天則不然,她的勢力當時在洛陽,自然不想送靈柩出洛陽。更何況,李治還有一句遺言:

“軍國大事有不決者,兼取天后進止。”

此事就這樣僵持,李治的靈柩葬於西京還是東都,演變成了李顯和武則天之間微妙的權力角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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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滯不前時,陳子昂上了一道名為《諫靈駕入京書》的奏疏,他親自伏闋上書呈於武則天。奏疏中觀點很明確,反對李治的靈柩遷入長安,列其為勞民傷財之舉並且所述理據讓人無法反駁。意氣風發的陳子昂從百姓之利出發上諫,他的文采見識盡在奏疏中展露無遺,武則天念其擁護自己,又感其才華見識,授陳子昂麟臺正字一職。

之後的日子裡,宮城中的人總是能看到一個英氣勃發的九品官員上奏的身影。不久,陳子昂升右拾遺八品之位,這應當是他一生最為光明風光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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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拾遺的職責是向君主進言,陳子昂時刻記得自己的使命,他要做回那個仗劍的俠客。如今,那手中的奏疏便是當年少年手中的劍,他反對酷吏,他反對朝廷勞民傷財的工程,他想要無辜的人不再被酷吏迫害,他想要百姓安心度日。事與願違的是,陳子昂的諫言基本都不會被採納,於是,宮城中的人們又會常常看到一個八品官員沮喪離去的孤獨身影。

時間來到了萬歲通天元年(696年),契丹叛亂,陳子昂被命為參謀隨建安王武攸宜大軍出征。可是武攸宜哪裡是將才,一個自大的草包而已。陳子昂的屢次進計,武攸宜未聽進半分,反而將他貶為軍曹,他眼看唐軍節節敗退,眼看重新啟用的名將王孝傑戰死沙場,卻絲毫無能為力。

陳子昂:我將天生的好牌打得稀爛,但我不後悔,縱然生命歸於悲涼

一天,陳子昂登上了幽州臺,想起那燕昭王為招納天下賢士而建此臺,便有了名將樂毅先經明君後被小人陷害的故事,無盡的孤獨悲怨重重襲來,一首千古名作(《登幽州臺歌》)脫口而出: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想起自己當初被授官職時的躊躇滿志,想起那年(686年)初次隨軍出征時大敗叛軍的神氣飛揚,竟已恍然隔世。報國之志終是與他漸行漸遠。

698年,孤獨失意的陳子昂上書請求朝廷準其回鄉侍奉家中年邁的父親,朝廷準其帶官歸侍,看起來還算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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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名已如塵土拂去,便在故鄉安度餘生罷。可是陳子昂曾經在朝時,得罪過的權臣武三思還是不放過他,幾年之後,武三思授意射洪縣令段簡羅織罪名,將陳子昂下獄。有了武三思的指使,陳子昂在獄中受盡折磨迫害,身體每況愈下,最終蒙冤含恨而死。

702年,射洪縣衙獄中,41歲的陳子昂停止了呼吸,最後的時刻,他依然如在朝為官時一般,沒有同僚陪伴,沒有朋友在側。生命的最後,他彷彿看到了自己在宮城大殿上的孤寂背影,陪伴他的,似乎永遠只有身後灑進的陽光,可是他知道,他並不後悔

這一生,遺世獨立,苦樂相隨,不曾失去的,便是這份無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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