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于都】 母亲往事(三) —献给苏区时期优秀的妇女干部

母亲往事(三)

—献给苏区时期优秀的妇女干部

【方志于都】 母亲往事(三) —献给苏区时期优秀的妇女干部


一别永诀

敌人潮水般地涌来,枪炮声越来越密,越来越近。一万多名伤病员分散在各个医院和群众家中,地方工作的同志大量聚集在办事处临时驻地,热切地等待安排新的工作岗位。陈毅坚持坐在病床上办公,每天都要批阅大量的文件,处理数不清的公务,遇到复杂问题,还要召开“床前”会议。他深知肩上的责任,药品解决得越到位,伤病员的恢复就越有保障。干部们安排得越好,各地重建就越顺。各地的军事斗争越早重新开展起来,就越能牵制敌军,主力的压力就越小,就能越早跳出敌人的包围圈。项英和梁柏台非常关心陈毅的病情,一有时间就来探望,指示医院用最好的药。赖月明一直陪护在陈毅身边,在她的精心照料下陈毅渐渐恢复。十来天后,可以在警卫员的搀扶下骑马和拄拐走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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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的包围圈在一天天缩小,陈毅带着留守部队一面阻击敌人,一面转移伤员。几乎每天都在更换地方,有时刚到一个认为安全的地方,敌人又像蚂蝗一样咬了上来。一万多伤员和一大批干部家属,行动十分缓慢,这样下去迟早会全军覆没。陈毅说,“总不能等敌人来杀吧!”

1934年10月中旬,陈毅率一万多人转到于都宽田;中央分局驻龙泉村,中央政府办事处驻石含村,分驻两地。侦查员报告,这里方圆几十里都是石灰岩地貌,怪石嶙峋,便于开展军事行动,山上有许多的岩洞,可以作为临时医院,遇到敌情有险可守。陈毅决定利用有利的地理条件做短暂休整,同时研究安排伤病员和家属。

当晚,朱家祠堂,中央政府办事处召开紧急会议。

陈毅说:“连日来,我们被敌人撵着屁股走。负责断后和掩护的部队在我们的后面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可我们撤退的速度却非常慢,我们有太多的伤员,而且每天因为战斗还不断增加新的伤病员。我们延迟一分钟,战士就要多付出一份流血牺牲。几十万国民党大军已经进入苏区腹地,千方百计寻找我们决战,以后的困难可想而知。我们必须化被动为主动,轻装进入山区与敌人展开长期的游击战,只有这样才能保存实力,等待革命的大反攻。当务之急必须疏散伤员,政府办事处的同志分成两组,天一亮就开始实施这一计划。群众工作组,以来自地方的干部为主,当地党组织配合,发动群众认领伤员,领回去做儿子、女婿都可以;伤员工作组,则分散到各医院做伤病员的思想工作,争取理解和支持!”

消息一传出,伤员们哭声一片。有的高喊,生为红军的人,死是红军的鬼,誓死战斗在一起。有的从担架床上勉强爬起来,证明自己不是拖累,要与战友们一起同敌军血战到底。有的扯去伤口的绷带,为了不影响部队和机关行动,欲结束自己的生命。能行走的伤病员们陆续前来,把朱家祠堂围得水泄不通。

陈毅站在高处,大声说:“同志们,我们今天疏散,是为了将来更好的会师。进山打游击是革命,安心养伤也是革命。你们去的老乡家,全是我们精心挑选的,是靠得住的,相信能得到很好的照顾。伤好后,我们随时欢迎你们归队!”

来接伤员的群众细心地准备好了担架,有的是一家人过来,来时专门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就像迎接远行归来的亲人。分别的场面是悲壮的,伤病员们被抬离走上山路的时候,他们不时要求停一停,回望自己的战友。陈毅率领即将进山游击的指战员,齐刷刷地致以庄重的军礼。

在随队家属中,有贺子珍的父母贺焕文、温吐秀,毛泽潭的妻子贺怡、陆定一的妻子唐义贞、傅连璋的妻子周月林,有些家属还怀有身孕,劝他们疏散要比劝离伤病员困难得多,陈毅决定先做通妻子的思想工作。

夜晚,弯月高悬在天空,丝丝的白云无力地挂在头顶。山区的晚风伴着阵阵的凉意,村庄静静的,偶尔听得几声犬的吠声。祠堂前的的大榕树下,陈毅与月明依偎在一起。两个人的夜晚,实在太少了。

“赖明,部队就要进山打游击了,你有什么想法?”陈毅试着问。

“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苦我也能吃!”赖月明以为丈夫担心她吃不了苦。

“为了部队更加机动灵活,打仗时少一些顾虑,我想将家属疏散,你........”

“你想赶我走,不行,我就是不走!”赖月明突然站起来。

“贺子珍的父母和几个首长的妻子,大部分是外地人,离开部队她们担心失去依靠,这可以理解。但是如果游击部队带着一批家属这仗怎么打,要是敌人追过来,我们怎么跑得快。你,是我的妻子,希望你能带个头。兴国老家离这里不远,可以回到地方继续工作。你想通了,带个好头,我的工作就好做了!”陈毅恳切地说。

“我就是不同意!”说完,赖月明一个人跑回住处。现实如此残酷,赖月明坚持认为,相爱的人就更要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自己不是娇小姐,不会有半点的拖累。更主要的是丈夫的伤没有痊愈,怎么忍心离开,由谁来照顾陈毅呢?女人的天性,赖月明急得一直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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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毅追进来,赖月明猛然从枕头下掏出一支手枪:“来吧,你要我走,就开枪打死我,我也算革命到底了,绝不拖你的后腿!”

“赖明,别这样!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陈毅额上流着豆大的汗珠。赖月明一看,纱布渗出鲜红的血迹,伤口又一次撕裂了。陈毅追赶月明,竟把拐杖丢在了榕树下。

“陈毅,是我不好,你别这样,我同意就是了!”赖月明靠在丈夫的肩膀,嚎啕大哭。在宁静的夜晚,这声音传得很远,凄愁煞人,连树上的小鸟都在发出喃喃的鸣咽。门外站着一批家属,她们抹着眼泪,回到住处收拾行李。

敌人在占领区域设了许多的封锁线,陈毅不放心月明单独行动,决定派万香护送。万香,时任江西宜黄县委妇女部长,兴国江背镇华坪村人,曾是当地著名的女游击队长,有丰富的军事斗争经验,与赖月明在兴国时就熟悉,是完成护送任务的合适人选。主力红军转移前夕,中央内务部专门从地方干部中挑选了年龄轻、政治可靠、身体素质好的32名女干部随大部队长征。集中那天,万香突发高烧,另一位也是因为身体原因留在根据地。于是,她们来到政府办事处。

万香一听到派自己护送赖月明,激动得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大声说:“我不去,你们夫妻刚刚在一起,在严酷的形势到来的时候,我把她送走,这样的事我绝对不做!”

陈毅知道万香的内心想法,但不能有丝毫的迟疑:“你这个黄毛丫头,不是我陈毅要你送走我老婆,是党、是组织,这是命令!”命令不可违,这是铁的纪律。万香无可奈何,只有表示:请首长放心,坚决完成任务。

深秋时节的山区清晨气温偏低,天空又飘起了秋雨,人们的心里阵阵发冷。万香早饭一过就来到陈毅的住处,赖月明在一旁流着眼泪,似乎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陈毅亲手把月明的行囊交给万香。

“这是我的津贴共有四块银元,带上它路上用得上。小万,月明一路上就靠你照顾了,你快去快回,我等你的汇报!”陈毅强忍内心的苦楚。

万香一手拿着月明的小背包,一手搀着月明,沿着祠堂前石阶走向村口。赖月明的双脚像灌了铅,脚掌贴着地面摩擦挪移,一步一回首,尽管泪水模糊了眼睛。一条三十来米的村中小道,却是那样的漫长。

快要走到村口了,身后的陈毅突然大声喊道:“月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你都要坚强地活下去。记住,一定要活下去,我一定会来找你的!”这肯定是他猛然间想起了几年前与肖菊英分别的那一情景,他失去了肖菊英,不能再失去赖月明了,他不希望这样的悲剧再度重演!

雨水滴在树叶,滴滴答答地滑向地面,好像在一旁为他们流泪。山中的小鸟停止了歌唱,静静地藏在树枝草丛间,似乎不忍心看到这悲情分别的场面。1934年10月20日,赖月明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这一天留下的是刻骨铭心的回忆。

其实,陈毅由警卫员搀扶着一直跟在后面,跟了很远。是呀,这一走,夫妻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呢,分别之后会将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呢,将来会是一种怎样的结局呢?这一切难以预料。但这是为了掩护大部队转移所做的牺牲,他相信,现时的分别之痛过去后,月明和其他领导的家属能够理解他的决策。历史证明是对的,1934年10月底到11月初疏散的人员绝大部分生存了下来,其中包括贺怡、钟效培、吕继鸾等,她们走过了最为困难的三年游击战争时期,他们走向了抗日的战场,大部分人一直走到全国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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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持斗争

走出石含村的山路,为了尽量缩短路上的时间,也为了更加安全,万香决定抄近道,继续走山路。当地人指点,去往兴国必须翻过一座叫乌石山的大山。山路近,但山路一起一伏,人非常辛苦,夜幕降临时,她们来到一条河边。此时,她们已经精疲力尽了,依偎在一棵大树下坐了一晚。

山路弯弯,敌情复杂。赖月明一路没有言语,哭的时间太长已经没了眼泪,极度的分离痛苦,神情变得模糊,多次欲寻短见。万香紧紧盯住她,同时警惕周围的情况,一夜没有合眼。天亮了,敌人的搜山越来越密,人越来越多,时时还有马队冲过来。万香毕竟曾是县游击大队长,她带着月明机智地绕到山上,隐蔽在草丛间,等到天黑再走。

深夜,借助微弱的星光,两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攀行在山间小路,悬崖绝壁,荆棘丛中,远近时常传来野兽的嚎叫。赖月明仍未从分别的痛苦中走出来,想一了百了。悬崖旁,她不愿意离开。深沟旁,她总往下看。万香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每当经过危险地段,她都死死地挽住赖月明的胳膊,生怕出什么叉子,到时不好向组织和陈毅交待。三天三夜,她们终于到达兴国。

刚淌过一条小河,突然有人大喊:“干什么的,举起手来!”万香急忙拔出手枪,定睛一看,是一个手持梭镖的少先队员,正在放哨查路条。她欣喜万分,这是兴国杰村的旱田哨所,附近肯定有我们的区委,就要到家了。

少先队员误认为她们是逃兵,把她们押解到杰村区委会。这里的组织早就接到通知,工作同志热情接待了她们。三天三夜的跋涉,分别痛苦的煎熬,赖月明双脚无力,身心疲惫,倒在一张床上睡着了。万香见她睡得很沉,悄悄走了。她要趁早回去追赶部队,向陈毅首长报告,任务胜利完成。

赖月明整整睡了一天。一觉醒过来,似乎听到蔡大姐的声音:“一个共产党员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要坚持斗争!”耳边响起陈毅的嘱托:“月明,一定要活下去!”她平抑心情,整理衣衫,去寻找兴胜县委。根据中共中央分局的安排,赖月明任兴胜县委妇女部长。

老营盘阻击战失利后,国名党反动军队占领了兴国大部分地区。以肖华姑姑肖能和为首的兴国苏维埃政府游击大队东分队向东朝均村突围,曾山游击大队主力往西向老营盘方向突围。为了整合地方组织,整编地方武装,中央分局将原来兴国南部和于都北部胜利县合并组设兴胜县,县委书记江由宗,独立团政委周正芳(后改名周爱民),独立团300多人,100多条枪。县委机关和部队分别驻扎在于都的平安和兴国杰村、社富一带,正是赖月明老家中迳附近。

蒋介石得知红军主力撤离了中央苏区后,调集20多个师层层包围过来,叫嚣“石要过刀,人要换种”,“斩草除根”,不让苏维埃政权“死灰复燃”,大肆进行“清乡”、“清剿”活动。“还乡团”、“铲共团”丧心病狂地进行阶级报复,成千上万的共产党员、进步群众被活埋、烧死、挖心、祭坟、被五牛分尸。革命形势急遽逆转,一些人意志不坚定,“反水”、“叛变”时有发生,严重威胁革命力量的生存。

兴胜县委决定:以独立团为主,发动当地革命群众“乡自为战”、“村自为战”,广泛开展游击战争;县委所有同志分赴辖区各地,摸清情况,打击叛徒。赖月明分配到汾坑、邹坑和潭石三角区域,这一带敌我犬牙交错,情势复杂。这是她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

这天她来到汾坑渡口,准备坐船到河的那边了解情况,这时听得整齐的马蹄声,烟尘滚滚,一彪人马朝她奔来,未来得及反应,只见为首的那人飞身下马,稳稳地立在赖月明面前。不是别人,是她在党校的同学黄石志,省委特派员,负责省委和地方的联络,此时是赶去吉安传达省委的命令。

“赖月明同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陈主任已经可以走路了。你跟我们一起走吧,去看看你爱人。现在红军都走了,国民党到处抓人,随时有可能出危险,大家在一起有个照应,安全一些。你跟我们走,一切责任我来负,陈主任总不至于枪毙我吧!”黄石志见到同学非常兴奋,他想自己做主带月明到陈毅身边。

“来,骑上我的马!”黄石志又说了一句。

这是分别两个月后头一回听到陈毅的消息。她要去,看看陈毅到底怎么样了?她要去,陈毅的生活不能没有人照顾!她要去,艰难岁月,夫妻应该一起风雨同舟!

她走向马。

不对,陈毅为什么让她离开部队,游击队伍面临敌人的一次又一次的进攻,让家属们离开就是少一些拖累,多一点机动灵活,让他指挥打仗少一些牵挂。游击队伍风餐露宿,基本的生活物资都将无法保障,多一个非战斗人员,就多一份困难。陈毅让自己和其他干部到地方开展斗争,也是为了支持他率领的游击队伍,分散敌人的兵力。地方游击战开展得越好,他们的压力就越小。如果各地能有效地打击敌人,还可以极大地增强革命群众的信心,逐步挫败敌人彻底消灭苏区红军的阴谋。再一想,现在自己的身份是兴胜县委的妇女部长,眼前的任务是组织群众,打击叛徒,任务没有完成就不辞而别,就是逃兵。

赖月明哪有不想去陈毅身边,但纪律和任务高于一切。想到这里,她在马前停住了,说:“不,我不能去,我的任务是留在当地坚持斗争。我这里有一双新做的布鞋,你替我带给他,他很喜欢穿我做的鞋子!告诉他,我想他,我会听他的话,一定会斗争到底,等待局势好转,等待革命彻底胜利的那一天!”

赖月明到兴胜县委工作期间,常常一个人的时候,遥看南方,仰望天空。油灯下为陈毅做了一双布鞋,一针一线,寄托了对丈夫的不尽思念。这双鞋一直带在自己的小包里,恰似陈毅跟自己形影不离。

送别战友,赖月明过了渡口,与当地党的组织接上头。一个负责组织工作的同志报告,他们的支部书记,公开身份是圩镇开杂货店老板,国民党占领这里,他就叛变了,出卖了邹坑、潭石大部分党员,迟早都会对我们汾坑的党员下黑手,必须尽快把他除掉,越快越好。赖月明约集部分党员开会,情况属实,大家的眼睛冒着愤怒的火,当即制定计划,决定连夜动手。

傍晚,先是组工干事去“支部书记”那里汇报,说县委派了一位重要同志来传达党的指示,布置近期工作,建议召开支部会议。为了隐蔽,会议地点选在后山的岩洞,时间晚上八点,人员由组工干事负责通知。选择山洞开会,还有一个用意,就是如有紧急情况,可以迅速进入丛林,容易逃脱。选择这个时间,他们计算了,万一“支部书记”要出卖他们,给敌人通风报信,时间上也来不及。

冬天的夜晚来得特别早,七点多已是很黑了。赖月明与同志们提前到达,四位男党员在洞的两侧埋伏,赖月明与另两位党员在洞口等待,另有两位女党员隐蔽在外面的树林里观察动向。快八点了,“支部书记”来了,刚进洞,说时迟那时快,洞里洞外同时出击,一人捂住他的嘴巴,其余人员一起将他摁倒,组工干事用棕绳将其脖子一勒,叛徒挣扎了几下,就呜呼哀哉了。洞里有一个几乎垂直的很深的岩洞,从来就没人下去过,到底有多深谁也不清楚,他们把叛徒的尸体扔进去。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支部书记”消失了。

处决了叛徒,赖月明由汾坑五个党员陪同前往邹坑。清早雾气腾腾,原野一片洁白,厚厚的一层白霜,田野的水面结成了一层薄冰。同志们为了革命工作,不顾严寒上路了。走了不到一里地,赖月明警觉起来,前面好像有人。她立即命令,人员迅速分开隐蔽在路边的大石后面。来人走到了跟前,是五个提着长枪的国民党士兵。

“不许动,举起手来!”赖月明大喝一声,国民党惊慌失措,丢下手里的枪,举起了双手。六个人像离弦的箭几乎同时冲了过去,操起枪对准了敌人。五个国民党兵被押往汾坑审讯。原来他们是国民党搜山的部队,都是穷人出生,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强迫来当兵的。他们知道红军是穷人的队伍,共产党是穷人的救星,不愿意帮国民党反动派杀红军、剿共产党,趁长官不注意带着枪逃下山,正好在这里碰上共产党的干部,要不然不知道会是怎样?赖月明得知他们就是江西人,向他们宣传政策,愿意参加红军游击队的就留下来,不愿意的可以走,我们跟交通站联系,由交通站送他们走。结果,他们都愿意留下来,编入了汾坑游击队。这五人已有两天没有吃什么东西了,当地党组织买来一头小牛宰了,犒劳他们。喝酒的时候,赖月明笑了,这是几个月来,第一次开心的笑,笑得这么灿烂。

汾坑清除叛徒的工作完成,因为形势愈加紧张,年关将近,赖月明决定回到县委汇报工作。1935年2月3日,农历一九三四年的最后一天,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县委驻地仙霞观。复杂的斗争环境使得赖月明越发警惕,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座庙门。大门洞开,情况不妙,她冲上去,里边杂乱无章,血迹斑斑。再一看,正中的墙下端两个鲜红的大字:“快跑!”这是我们的同志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给她发出的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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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出重围

一串串火舌从森林里窜出,子弹像雨点一样袭来,在树林的国民党兵如狼似虎地嚎叫着冲下山岗。不好,有埋伏!赖月明急中生智,急忙转身跑向屋旁的树林,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山里出生的她,练就一双好脚板,敌人追兵离得越来越远。再跑一段,赖月明确定安全了,倒在一片芦苇丛里。过年的这天晚上,她却孤身一人,在荒郊野岭度过。

赖月明有一种感觉,敌人已经占领了全部的根据地,兴胜县委被彻底破坏,自己从此将有可能失去与组织的联系。夜晚,天空漆黑,像包裹了一层厚厚的黑纱,伸手不见五指。腊月的北风,凛冽刺骨,呜呜地刮过山梁,发出毛骨悚然的尖叫。饥饿、寒冷、孤独、疲劳、担忧,严峻考验着这位年轻的女共产党员。此时的她体会到了“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的真正含义。

下半夜,风势减弱,天空露出几颗星星。赖月明一阵兴奋,眼前革命力量不就是像星星一样吗?!月亮也许被乌云暂时遮住,星星依然顽强闪烁,革命力量不可能就这样消失。她想起去汾坑时县委领导的一句话,要是你回来找不到我们,就去杰村大塘背,那里有我们的游击队。她又想起,大塘背有一个早年出嫁到那的姑姑,可以暂时投靠她。

她立起身,凭着山里生活的经验判别基本的方向,一路小跑,天蒙蒙亮的时分,跌跌撞撞地进到村子。

大塘背,地处九龙山的半山腰,与山下不远的高兴村地势相差500米,背靠主峰,南面一座小山构成天然屏障,一般外地人不会认为山内有村落。要是有人想进山,就得找到山东边的羊肠小道,但只要外人一在村口露头就能发觉,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

赖月明小时候来过姑姑家做客,依稀记得她家是村南山脚下单独的小土屋。天还没亮,寒冷的冬天山里人起得晚,趁清晨人少,赖月明轻轻敲响姑姑的柴门。

姑姑名叫满姑子,听得敲门声,吓得捂着被子,声音颤抖,这么多年如此早地敲门,除了搜山的国民党兵外,没有人再来过,她以为白狗子又进山了。回答是熟悉的声音,她战战兢兢披上冬衣,打开房门一看,是披头散发、衣服脏破的赖月明,脸上明显几道被野草划伤的痕迹,血已经凝固。满姑子吓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知道,赖月明这几年当红军去了。

姑姑是个既勤快又吝啬的村妇。儿子常年在外打工,平时只有她与瞎儿媳相依为命,担心赖月明在家避难常住,家里又添了一张嘴,她可养不起。更担心的是,万一被国民党搜山队发现,那是要杀头的!

赖月明对姑姑的言谈举止看在眼里,自己成了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她声明不是长住,只要打听到组织的消息就走,绝不连累她们婆媳。从姑姑口中得知,前段时间在大塘背确实有一支游击队与白狗子打了一仗,两边都死了几个人,住了十几天就开走了,去了哪里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晓得。

第三天,国民党搜山队果真来了,明晃晃的刺刀发出刺眼的寒光,挨家挨户,乱戳乱捅,见东西就抢,见不顺眼的人就抓。村里村外到处张贴涂着血迹的布告,每家每户都在传说,哪个红军被杀了,头挂在城头上。哪家窝藏共产党和红军,全家被砍头,有的全家被活埋。

姑姑吓得面如土色,说:“侄女子,我求你了,你赶快出这个门槛吧,别把杀头鬼招来!”

怎么能够连累无辜的群众呢?当天夜幕降临的时候,赖月明悄悄地离开姑姑家。通向外面的唯一通道被敌人架设了铁丝网,二十四小时值班守卫。赖月明远远就看到一堆篝火,七八个国民党兵全副武装地站在那里。她只有朝后山的西侧走去。

大塘背的西山四面都是悬崖峭壁,当地人称之为“老鼠沿缸型”,有一条小路通往外面,上下山二十多里,那是采药人用镰刀和小锄挖出来的,仅仅能踩上两只脚。赖月明摸索地攀沿,脚下的散石沿着绝壁滚落山谷,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一两分钟才会消失。滚石惊动了野兽和小鸟,凄凉的叫声让人汗毛倒竖。快天亮了,终于走出了山里。当她回头再望时,身上冒出一股冷汗,要是重走一遍恐怕就走不出来了。革命意志支撑起坚强的共产党人!

翻过绝壁山,再走二十多里的路就是老家中迳了,虽然都是山路,如果路上没有特殊的情况,用不了半天就到。参加革命后,赖月明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家,她讨厌后妈那张阴森森的嘴脸,也不喜欢父亲那唯命是从的可怜相,要不是走投无路,她是不会想起这个家的。杰村这个地方有很多人参加了红军,自己的几个堂兄就是红军战士,有的在反“围剿”战争中牺牲了,有的跟随大部队长征去了。敌人肯定知道一些伤病员、打散了红军和与组织失去联系的干部已经或即将回到老家。因此,这里一定会成为敌人搜查的重点。

赖月明打消了直接回家的念头,她去往离中迳五华里的石公背,那里有一个堂姐,她们一起长大,亲如一家人。可以先在那落脚,待堂姐去中迳打探准消息再决定是否回家。赖月明避开大道,专走砍柴小道,走走停停,躲躲藏藏,又到了傍晚。

堂姐家的房子就在大道边,赖月明仔细观察四周,确定无异常情况后,去敲堂姐的家门,她家正在吃晚饭。堂姐又惊又喜,给她盛上满满的一碗红薯稀饭。七八天没有像样吃上一顿饭了,虽然这不是山珍海味,这一餐,赖月明吃的最津津有味。可惜锅里没有了稀饭,要么可以再吃一碗。

堂姐见赖月明满脸尘埃、衣衫破旧的样子,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赖月明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能说与陈毅结婚的事情,轻猫淡写地说,参加红军的丈夫牺牲了,留下自己孑身一人,无依无靠,现在想回杰村老家,可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一点都不清楚。堂姐答应第二天先去看看。

堂姐大清早就出发了,背上小竹篓,拿上小挖锄,化妆成挖冬笋的村姑。临近中午,堂姐回来告诉她,国民党到处抓人、杀人,中迳不能去。堂姐的房屋就在大路旁边,人来人往,去山里要经过一片开阔的田野,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无法脱身。此处不可久留,当天夜里赖月明摸黑去往小岭背堂婶家。

小岭背位于大山之间,里头只有三户人家,全是赖家的近亲。堂婶早年丧夫,一个儿子常年在外打工,自己与一个哑巴媳妇过着清苦的生活。她为人忠厚,快人快语,同情赖月明的遭遇,想尽一切办法帮助她。叮嘱月明:先安心在这里住下来,等风声过后,再设法回去也不迟。这些日子,赖月明辗转多处,小包袱一直带在身边,里边党费证、党校毕业证、课本、奖状、以及公债券,还有陈毅临别时给她的四块银元,长时间带在身上万一有一天被抓,就等于自我暴露。第二天离开之前,她拿出小布包,希望堂婶藏好。堂婶看了看,搬来梯子,当着月明的面放在天井的天花板内。她们从几个方向看了又看,确定安全后才搬开梯子。

在堂婶家住的十几天里,堂姐隔山差五地到这来,陪赖月明说说话,同时把所见所闻告诉给她。毕竟是沾亲带故的,风雨来临的时候会伸出援助之手。这天,堂姐又来了,说前天去杰村赶圩遇到赖招贵,当地人叫“招贵子”,是月明的胞妹,住在南山。

敌人的搜山渐渐放松了,空气轻松了许多,长时间压在人们心头的闷气得到了舒缓,赖月明决定去胞妹家小住。去南山有30里的山路,国民党主要道口的检查哨所仍在检查行人,必须乔装打扮,确保安全。

下午,通往南山的路上,一个驼背老太婆柱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着,她头包一块黑布,发梢干涩,脸色脏黑,衣衫破烂,就像一个要饭的孤老太太。她不是别人,是乔装之后的赖月明。

她走近国民党路边检查站,几个白军士兵端起枪凶神恶煞地吼道:“死老太婆,看见赖月明没有?”早在十几多天前,由于叛徒的出卖,兴胜县委、游击独立团遭到敌人的突然包围,县委书记江由宗、独立团政委周正芳不幸被俘,敌人到处查找赖月明的下落。

“不认得,不认得!”赖月明镇定地回答,眼睛却看着身后的一间房子,几个国民党兵端起枪同时朝小屋冲过去。赖月明走向路旁的厕所,赶紧从后面逃走,这一次真是太险了!,

有了这次遇险,赖月明格外谨慎,她绕开大道专走山路。山高水长,沟沟坎坎,跋山涉水,披荆斩棘,直到深夜才到南山的村边,她躲在密林间仔细观察村庄动静。后半夜人们进入了梦乡,山村一切恢复了平静,赖月明蹑手蹑脚地进入村子,轻轻敲打妹妹的窗户。

赖招贵,也是童养媳,十六岁那年,还未圆房,丈夫就参加了红军。据说跟大部队去了很远的地方,家公家婆得了重病,因实在太穷无钱医治,在两个月内先后去世,就剩下她孤身一人独守空房。听到有人敲窗户,招贵以为坏男人企图调戏她,吓得不敢吭声。赖月明反复喊妹妹的名字:“招贵,妹嘞,妹嘞,是我,姐姐三娇!”

门开了,两姐妹紧紧抱在一起,眼泪夺眶而出。这一晚,她们聊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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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后余生

气氛又变得紧张,白军的“清剿”、地主“还乡团”的“清村”非常猖獗,他们没有抓到赖月明,又在布置新一轮的行动。身穿黑衣、肩扛长枪的团丁每天敲着铜锣,高喊:“不许窝藏共党,否则杀他全家!”反动派挨家挨户搜查,气焰十分嚣张。这些天,赖月明和妹妹每天天没亮就化妆成上山砍柴的村妇,今天走这个方向,明天走那个方向,天黑才回到村子。她四处打听县委和红军游击队的消息,几天来音讯全无。

敌人每天搜查,住在村里很不安全。妹妹将村民在山上挖的一个避雨洞,稍稍扩大整理,铺上一些稻草,让姐姐暂时在这里避避。妹妹化妆成上山砍柴的人,每天送一次吃的上来。赖月明一日三餐吃冷饭菜,渴了就喝点山泉水,一住就是半个月。

不知道是妹妹不小心,还是被人通风报信了。一天,赖月明正在洞里等妹妹送饭上来,伪保长肖六生带着十几个乡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洞口包围,躲在草丛间的妹妹眼睁睁地看到姐姐被带走。洞在山的外侧,那里有密密匝匝的灌木丛,而且要到那里,需要攀爬一段峭壁,挖去的土倒在了树丛底下,应该是做到了周到、细致、隐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赖月明被关在区公所,却迟迟没见送走。伪保长肖六生是个大色鬼,见赖月明长得年轻漂亮,想娶她做小老婆,所以就没有太多的为难,连捆绑绳索都没用。肖六生满脸狞笑,说只要赖月明答应当他的小老婆,什么都好商量。之前,敌人曾到中迳赖来仪家,要他把赖月明交出来。赖来仪矢口否认,自己没有赖月明这个女儿,自家的女儿是赖三娇,赖月明是什么人根本不知道,很多邻居也纷纷出来作证。敌人相信了,因为他在当地有一定的影响力,又有文化,后来还让赖来仪当上了伪保长。同是伪保长,肖六生与赖来仪是熟悉的,又是附近几个村子的乡人,哪家的情况还会不了解?他暗地里派人跟踪赖招贵,结果被他发现了赖月明的藏身之地。

赖月明宁愿死,也不会嫁给这个反动的伪保长。 肖六生见赖月明不惧他的淫威,改而向赖来仪施加压力。这天,他专门提了一些酒和点心,骑上高头大马耀武扬威地来到赖来仪家提亲。他自以为抓到了把柄,阴阳怪气地说:

“把女儿嫁给我,你就是我的老丈人。如果不答应,女儿的命就完了,年纪轻轻,漂亮聪明,真是可惜!至于你,不但保长位置保不住,小命也跟着完蛋!”

赖来仪脊背冒出一股寒气,说话哆哆嗦嗦:“你.......让我.....想想,想想!”

“我不急,等你三天!”说完,肖六生骑上马,趾高气扬走了。临走前还说了一句:“老丈人,再见!”

再说赖招贵见姐姐被带走,吓得双脚颤抖迈不开步。她靠在一棵大树上,要是再不想办法姐姐就没命了。她想去找父亲,父亲是个识文断字的文化人,地方上有些威望,也许能够救姐姐,父亲总不会就这样看到女儿被砍头吧?但又想,父亲外面的朋友不多,救人的事情是件大事,他去求人能有份量吗?后妈刘氏对赖月明又是苛刻,会不会为了保全丈夫伪保长的位置和全家性命,不让去救月明姐?这时她想到了外祖母家,外祖母蔡氏把月明看作心头肉,四舅张传贤被姐姐称作”爸爸“。张家是名门望族,四舅张传贤是国民党联防主任,儿子是国民党军官。再三思量,决定赶快去江背。

第二天天刚亮,赖招贵就起床了,她抓起几片红薯干就出门。姐姐在敌人的监狱里,时间就是生命,从南山到高寨有60多里的山路,她一路小跑,中午时分跑到了江背。蔡氏听到三娇子的处境,哭着叫着赶四儿子去救。张传贤也一阵心痛,让招贵填填肚子,急急骑上大白马,直奔南山区公所。

张传贤急匆匆地走进肖六生办公室,说:“怎么啦,大水冲了龙王庙了,竟敢抓我的外甥女,吃了豹子胆了,还要娶她做小老婆,你不要命了!”

肖六生知道张传贤的来头,家族势力很大,不敢得罪,二话没说就把赖月明放了。为了对上交差,就派人在监狱的后墙挖了一个洞,对外就说,赖月明挖墙逃跑了。

赖月明在张家住了三个年头。蔡氏对月明视同亲孙女,张氏兄弟对外封锁消息,连邻居都不知家里竟有一个共产党。蔡氏年事渐高,身体多病,赖月明伺候床前,张姓家人十分感动。蔡氏去死后,时间一长,外面局势也有大的改观,赖月明想回中迳去看看。张传贤也正有此意,认为月明这样生活不是长久之计。他特地为月明做了两套新衣,送她回赖家。骑马送到分水坳,离中迳只有七里路,为了避免招来麻烦,张传贤让月明独自走回去。分别的时候,赖月明跪在地上向四舅磕头,感谢舅舅一家在白色恐怖的日子里,冒着全家杀头的风险收留自己,张家是她的大恩人。

被卖他乡

孤独的时光最漫长,最容易勾起人的思念。困难的日子最难熬,但能够使有信念的人变得更坚强。赖月明坚信:心中一盏明灯,它能驱散眼前的黑暗;心装一种思念,相聚一定不会遥远。

后妈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赖月明早就有心里准备,没想到父亲也变成了利欲熏心的小人。他们经常在夜间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商量什么,总之肯定有什么阴谋。赖月明不去考虑太多,把那块陈毅送的方盘金表给父亲,希望他拿去变卖,换得去找陈毅的路费。

一天,中迳村来了一个肩挑小贩。

“鸡毛换线——”,“换牛筋糖——”,“卖女人首饰——”,声音响亮悠长,叫卖时眼睛不停地观察四周,好像在找什么人。赖月明听得这声音觉得耳熟。出门一看,原来是兴国县委宣传部长罗昭荣。敌人占领兴国之后,县委转入地下,罗昭荣化装成肩挑小贩继续为党工作,这次是专为组织和陈毅交待的任务,来找并看望赖月明的。罗昭荣悄悄地告诉赖月明:“部队在信丰、大余一带打游击。分别两年多了,陈主任十分想念你!”

赖月明高兴得哭了,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感情,说:“那你明天带我去找他,我一定要找到他!”

罗昭荣十分理解此时赖月明的心情,真不想让她失望。但是,国民党从未停止过对油山的进攻,日夜清剿、封锁,山上的生活极度艰苦和危险。再说他没有得到带赖月明上山的命令,先斩后奏是违反组织原则的。罗昭荣为难了,只说了一声:“那好吧!”那么无奈、勉强和不愿。

这是一个令人兴奋的夜晚,分别两、三年的夫妻终于有机会见面了。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等待的时间过得最慢。赖月明几乎整晚未有合眼,眼睛看着窗外,盼着新的一天快快来临。

窗外有了亮光,启明星刚刚升起,赖月明点亮油灯,对镜梳妆。窗外的小鸟叫了,唤醒黎明前的黑暗。赖月明拿起了小包裹,坐在了房前的土坪上,眼睛盯着那条通往家里的田埂道,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她来到村口的大榕树下,道路的尽头走来一个个行人,就是不见罗昭荣。太阳下山了,西边的晚霞开始泛黄,百鸟归巢,村子周围空寂寂的.......

1937年7月,日本帝国主义悍然发动“七七卢沟桥”事变,开始了全面的侵华战争,全国人民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反日浪潮,呼吁“停止内战,一致对外”。同年8月13日淞沪会战爆发,蒋介石发布《自卫抗战宣言》,承认共产党的合法地位,正式停止对共产党部队的军事进攻,结束内战,一致打击日寇。活跃在南方八省的游击队接到中共中央的指示,下山改编为新四军,开赴抗日前线。

终于等到走出大山的这一天了,在“持枪推枕”、“空山夜静”、“大树遮身待晓明”游击战的日子里,陈毅常常遥望星空,多少次呼唤月明的名字,现在应该是派人寻找三年没见面妻子的时候了。

一次,没有消息,

二次,没有音讯,

三次,.......

月明,你在哪里?陈毅指示地方游击队负责人杨尚奎、危秀英继续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最后得到一个不幸的消息,据当地群众说,在白色恐怖中,赖月明走投无路,跳崖自尽了。

1937年10月3日,陈毅前往南昌与国民党省政府代表谈判,途径兴国,专宿一晚。地下党负责人梅春芳把他安排在兴国旅社,这实际上是我党的地下交通站。陈毅和赖月明结婚不久,曾经在此住过。不少失散的同志纷纷前来汇报,要求组织尽快分配工作。陈毅都向他们打听赖月明的下落,万香、曾子贞等人报告,赖月明跳崖牺牲了。

陈毅,革命意志坚如磐石,艰难险阻若等闲。“赖月明跳崖牺牲”的消息一次次传来,这位硬汉再也经受不住了。站在窗前,远处的群山现出模糊的轮廓,能告诉我,爱妻到底在哪吗?近处院内的树木微风轻拂发出低低的鸣声,可是它们不能告知月明身在何处?他怅然长叹,饱蘸浓墨,写下一首凄清悲凉的诗:

兴 城 旅 夜

1937年10月4日

兴城旅夜倍凄清,

破纸窗前透月明。

战争艰难还剩我,

阿蒙愧负故人情。

1937年10月4日,据查是农历九月初一,俗称“初三初四峨眉月”,初一是彻夜无光,“月明”从何而来,很多研究陈毅诗词的人理解不了。大概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赖月明一次偶然的机会,在一个本村青年手中的《陈毅诗词选》中读到这首诗。眼泪哗地一下流了出来,她明白,“月明”这两个字,指的就是自己。

赖月明回到家乡,狠心的后妈见她回来,异样地高兴,又一笔钱财送上门来了,二十岁左右的姑娘正是嫁人的好年龄。生父赖来仪这几年在后妈的调教下,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非但没有去变卖小金表为女儿换得盘缠,反而把它私藏起来占为己有。更令人发指的是,竟然与刘氏合谋把女儿卖了。

那天罗昭荣没有再来,赖月明精神恍惚地回到家,掩门而哭。刘氏与父亲假惺惺地关心,说:不要难过,明天带你去走走亲戚,散散心。他们把月明骗到于都仙下上方村,当天就逼她与补鞋匠方良概成亲。

刘氏与赖来仪“卖女儿”得逞后,对外就散布消息:赖月明跳崖自尽了!这一“卖”,几乎彻底改变了赖月明的命运。

与鞋匠的婚姻风雨飘摇,维持了七八年,生有四个女儿,这是一场不幸的婚姻。1943年,鞋匠离家出走,听人说去了台湾,后染上了疾病,无钱医治,1944年上半年客死他乡。赖月明生活上再次陷入困境,1945年经人介绍,与残疾老红军方良松结为夫妻。

(未完待续)

(选自《母亲往事》赖昌明、方军寿编著;供稿:于都县志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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