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界 谢家垭 龙阳 青湾 高坪 双溪桥

散文历史文化之乡——谢家垭

金陵 吉首大学美术学院

作者简介:金陵(1972-),女,土家族,湖南省张家界市人,硕士,吉首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文化人类学。

在湖南省张家界市永定区东南边陲的一个角落,坐落着一个古朴而神秘的乡村,它,就是近年来逐渐为人所关注的历史文化之乡——谢家垭!谢家垭实在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很多年前,它就是个“王族”汇聚、兵事不断的是非之地。

谢家垭,目睹了一桩跟屈原有关的灭门惨案。不知是哪个朝代,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屈原后裔一支人从屈家坊迁移到谢家垭,在龙阳与沅陵交界的那个后来以他们姓氏为名的叫作屈家界的地方定居下来,男女老少,一共99口人。不知是哪一年的哪一天,也不知是从哪儿突然冒出来一群莫名其妙的杀手,红着眼睛,对这些手无寸铁的无辜屈氏后代进行疯狂的屠杀。屈家人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灭门之灾,只有一个四岁的小儿,因为走外婆侥幸躲过一劫,其余98人无一幸免。屈家仅存的那个四岁小儿大难不死,舅舅怜惜这根独苗,悉心抚育成人。经过几代人的繁衍,屈家人又逐渐兴旺起来,在石良坝、青湾、龙阳等地生根落叶。今天,那一带的屈姓人氏,基本都是屈原一脉。

不知为什么,看似平静的谢家垭总是暗流涌动,总是与时局动荡紧紧相连。且说,元朝末年,“汉王”陈友谅与“西吴王”朱元璋争霸天下,在江西鄱阳湖进行了长达两个月之久的水上大决战。陈友谅依仗兵力上的巨大优势,将战舰用链锁起来,犯了赤壁之战中曹操犯下的错误。陈友谅60万强大水军最后全军覆没,陈友谅自己则头中流矢而亡。临死前,陈友谅托孤,将两个未成年的儿子以及母亲马氏托付给心腹龚曾京。于是,龚曾京带领陈友谅的家眷以及他的余部,浩浩荡荡,开始了长达三年的西逃历史。

朱元璋建立明朝后,对劲敌陈友谅余部仍不放心,多次派兵追杀逃难大军。为了安全,龚曾京决定改变西行策略。逃亡至常德时,兵分两路,一路从沅水一路从澧水,分头行动。经过辗转逃亡,三年以后,陈友谅的家族以及部下(九姓十排联)来到谢家垭乡青湾村汇合,举行了三天三夜的狂欢庆贺。并在青湾修建十家庙,成为九姓十排联结拜为兄弟的历史见证。于是,青湾便成了陈友谅军家移民狂欢的中心,成为九姓十排联逃难落脚的第一站。从此,九姓家族结束了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涯,并卸甲归田,偃武修文,并将此地命名“卸甲垭”。

有时我忍不住问自己,世界那么大,为什么九姓十排联偏偏选择在名不见经传的谢家垭(按:谢家垭乃“卸甲垭”之讹)定居呢?细一分析,不是偶然。谢家垭山青水绿,适合养生。是四县交界之地(当时是澧州府、常德府、辰州府、永顺府四府结合部),人称“四不管”,非常安全。地形奇特,洞子多,关隘多,处处机关,便于藏匿。所以九姓十排联选

择谢家垭为根据地,就如同找到了庇护神,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明末清初,谢家垭又迎来了一位重量级的人物,那就是大顺皇帝李自成!在谢家垭乡徐术坡村天罗山,有几处研究价值极高的近代军事设施,还有一些铭刻、器具等等。在徐术坡观音山半山腰处,有一个军事城堡,城墙坚固,石块垒就;在观音山下寒水溪丫型交汇处,有一处“豪宅”,亭台俱全,还有军垦良田;在天罗山之巅,有一座寺庙,庙宇宏伟,雕刻精美。专家们分析,这些军事行为当为李自成所为。这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据可依的。据考证,寺庙碑刻对联“壮志未酬尔等焉卸鞍马,宏愿必续吾辈岂低龙头”,气势恢宏,有王者风度,不会平民百姓所能为所敢为。而碑刻“戚六六”则用的是一种数字隐喻,暗示了它就是“李自成”三个字的笔划数……一系列的文化符号,无不指向大顺文化的核老总——龙头大哥李自成。徐术坡城堡,实为李自成军事指挥部;寒水溪庄园,实为李自成王府大院;天罗山寺庙,实为李自成藏身之处!

李自成是误打误中不小心误闯谢家垭?想那闯王何等聪慧之人!他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把小朝廷搬到偏远乡村来的。谢家垭山高林密,交通不便,山高皇帝远,万事无人管,连绵不断的青山就是天然的屏障,朝廷难以发现,自然鞭长莫及,无可奈何。

谢家垭,以她博大的胸怀,荫庇了三大“王族”之后(屈原,庸王伯庸之子,当属王族;陈友谅,大号“汉王”;李自成,“闯王”是也),就如同爱心爆棚的母亲,无私,豁达,以博大的胸怀接纳着外来的流浪儿。谢家垭,就是地母之神!谢家垭之神,真是神得不可思议。她为什么这么神秘?我们只能用人们常说的“风水”来解释。谢家垭山好水好,当然人也好。于是,我不禁想到了谢家垭乡双溪桥村那两座与风水有关的古塔。

这两座古塔,一曰文昌塔,一曰武昌塔。文昌塔在金岗坡下,武昌塔在马鹰潭边。二者相隔两公里之远,遥相呼应,相映成趣。有意思的是,这两座塔,各有各的长相。文昌塔共三层,呈倍减比例排列,不规则形状。武昌塔共五层,每层六尺,加基脚一尺,高三丈一,恰比文昌塔高一丈之多。民间相传,修武昌塔的是双溪桥的梁氏家族,修武昌塔的是符氏家族。两支家族互相攀比,比风水,比家运,比子孙。武昌塔比文昌塔高一丈,意思是“魔(梁氏)高一尺道(符氏)高一丈”,暗藏玄机。这种家族风水比斗,不掉头,不流血,看似平静无波,其实是波涛汹涌,它比家族斗殴更狠,因为它是想从根子上打败对方。这是典型的发生在旧中国大家族之间的风水大战。

不过,家族的兴旺仅仅依赖于风水还是不够的。风水再好,后人不修为,好风水也会败下去的。相反,就算风水差了些,但后人努力弥补,也是完全可以改变命运的,这叫“风

13

散文

水轮流转”。

九姓十排联显然是懂得这个道理的。他们既看中原生风水,也看中后天修为。所以他们在青湾建十家庙以后,卸甲务农,重视教育向学。这种风气代代相传。在谢家垭乃至整个沅古坪一带,送娃读书风气很浓,哪怕是砸锅卖铁,赶猪卖鸡,都要送书。在“偃武修文”的理念引导下,谢家垭一带人才辈出,精英荟萃。

谢家垭出了个大教育家符昌藩。符先生学富五车,也是个性情中人,嫉恶如仇,以与为富不仁者相交为耻,对社会不平事亦多有讽意。这一点,深得明代文豪徐文长的傲岸风骨。符先生人奇、事奇、文也奇。他流传下来的一篇千古奇文《老家伙赋》,全赋以“老”自况,句句不离“老”,一“老”贯始终,可谓千古奇文!此文之奇,堪比王勃《滕王阁序》,一时沅城纸贵。由此,原来那同窗们对他的不敬之称“老家伙”竟因这篇奇文而远播四方,身价百倍,符先生一时成为受人膜拜、爱戴的“老家伙”,成为时人心中的“男神”!

符昌藩桃李满门,学生里面有个叫秦介绶的,是他很看重的弟子,文韬武略,机智过人。他这样自诩:“介绶生成两子,第一笔杆子,第二枪杆子。”无论是笔杆子,还是枪杆子,拿起放下,他都玩转自如,举重若轻,活出了真实的精彩。作为文化人,秦介绶一手好文章,一副好口才。他下笔成诗,出口成章,文采斐然。他阅历十分丰富,杀过人、放过火、抢过劫、坐过牢。在二三十年代的谢家垭沅古坪一带,秦介绶是叱咤风云的头号人物,掌握军政大权,坐龙头交椅,呼风唤雨,操纵着当地时局,左右着百姓的命运。当时的谢家垭、沅古坪一带,各家族之间内战不断,完全是一幅群魔乱舞的乱世画面。很多人都不知道,谢家垭并无谢姓人家,即前面说的 “卸甲垭”,

“到祥”应叫“刀枪”,还有“扎营垭”、“悬鼓坪”,都是那些乱世战争遗留下来的地名。混乱不堪的民国家族内战长达二三十年之久,这是九姓十排联进入谢家垭600年后的第一次大分裂、大内耗。从此,各家族各自为阵,彼此为敌,原先亲如一家的兄弟情分发生了动摇,令人唏嘘不已。谢家垭是家族内战的主战场。

秦介绶,作为乱世枭雄,既有文人的气质,也有武将的风度,一呼百应,威风凛凛。只可惜生于乱世,长于乱世,成于乱世,败于乱世。他是英雄,可他只能称是草莽英雄,或称一代枭雄。由于很多原因,他的名气没能走出湘西,这是时代的遗憾,也是秦介绶的遗憾。

在谢家垭秦氏家族中,还有那么一位医术高明、才华横溢的女中医——秦绍玉。虽为女儿身,但世代儒医的家庭对她很是器重,打小便习文读书,专攻中医药学。以“悬梁刺股”之奋发精神,终成一代名医。她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医术高明,人称“当代女华佗”。虽为女流,却抽烟、喝酒,穿中山装,一头短发,说话低沉,豪爽刚烈,颇有巾帼英姿飒爽之风。令人称叹的是,秦绍玉还有一手好诗文。她自幼饱读诗书,才情颇高。其才情在张家界、湘西一带医学界享负盛名,有“医家李清照”之称。秦绍玉百年归寿之际,有

人赠挽联一副:“对明月而咏诗,敏才莫过于李白;诊督脉之中颓,技艺独推乎岐黄。”对一代儒医秦绍玉非凡的才情、杰出的医术进行了切中肯綮的评价。

谢家垭人有如此深厚的文化底蕴,精神上是享受的、充实的。但谢家垭,不仅有精神上的充实,在物质上也是富裕的。

就说青湾,当初是十家庙选址的地方,是九姓十排联移民落脚的第一站,在谢家垭乡,青湾是一个具有特殊身份、特殊标识的地方。农业学大寨的年代,是大庸县榜上有名的“卫生之乡”“先进之村”,是那个年代很多方面都走在前面的“一哥”。

老桥,是以桥命名的地方。那座桥便是九姓十排联修建的第一桥,风风雨雨好多年,依然陪伴在老桥人身边。老桥阳光充足,土壤肥沃,空气适宜,是整个沅古坪地区很有名气的粮仓,盛产五谷杂粮。民间流传着这么一句俗语:“一三九都,青湾桥头,搭个横山峪。”老桥的富裕可见一斑。

高坪,则另有一番风情,它是沅古坪地区非常有趣的“画眉之村”。无论男人,女人,老人,少儿,对画眉都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家家门口挂画眉笼,唧唧啾啾,给老百姓平淡的生活增添了几丝情调。男人出门耙田,都不忘捎上画眉笼,耙田时,笼子就挂在牛角上,一边干活一边和画眉逗乐,好一幅温馨和谐的乡间犁田图!在谢家垭、沅古坪场上,那些头戴青帕、手举画眉笼、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显摆的男人,那些得意洋洋在场上参加画眉斗的男人,没准就是来自高坪“画眉之村”。爱画眉,自然也爱画眉笼。所以,高坪人对笼子也是很讲究的。那画眉笼啊,编得美轮美奂,精致无比,简直就是艺术品。高坪由此而成为画眉笼编织基地,现今还成高坪一大产业。

龙阳,屈原后裔的隐身之地,也有它自己的味道。它是清水鱼盛产之地。农闲之余,人们三三两两往溪边一坐,手持钓竿,静候鱼儿上钩。要是下雨天,就雨中垂钓,披蓑戴笠,别有一番风情。于是乎,龙阳就演绎出了一个独特的节日——钓鱼节。每每节日来临,来自城市和邻村邻乡的钓客,蜂拥而至,看溪旁河边,处处都是那垂钓之人,真是一道别具风味的人文景观!

谢家垭实在是个很不一般的地方。她是九姓十排联移民发祥之地,是移民停泊头一站,她以博大的胸怀接纳了许多人的生命,就如同母亲一样。谢家垭还是沅古坪文化之源,在教育、文化等方面,她引领潮流,曾是沅古坪一带的先锋与旗帜!

而今的谢家垭乡,与双溪桥乡合而为一。为解两乡眷念地名之心结,有高人指点,且把谢家垭乡之名迁至双溪,双溪则去“乡” 名却独占地理之便,两乡之民便觉扯平,皆大欢喜。如今,合乡百姓,重审自家人文家底,搬出大顺古堡、天罗古刹、龙阳渔港、画眉杜鹃等,开展乡村旅游,携手攻坚脱贫,撸起袖子,各奔小康,不慕城市喧闹之奢华,但求乡村安逸之祥和,伴青山绿树,过着舒适而惬意的小日子,自是一种知足常乐、乐在心中的幸福!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