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誌:三百年前那個守護古都洛陽的雲南人


人物誌:三百年前那個守護古都洛陽的雲南人

洛陽龍門石窟

“囊中有一琴,隨我西南歸。世無鍾子期,鼓琴復何為?”

289年前,在離開洛陽、歸鄉雲南時,他的行囊中就有一架古琴。今天我們在《穿越時空的思念》的悠悠古琴鳴音中追憶他和他的洛陽往事。

2010年,重修洛陽文廟時地下挖出三塊石碑,他就是立碑之人。自此,他與十三朝古都洛陽的往事才重回人們的視線。

今天,在洛陽,耳熟能詳的很多地方,比如龍門石窟、關林、洛出書處、孔子入周問禮處、召伯聽政處、詩聖杜甫故里、唐宋八大家之首韓愈祠、宋代大儒程頤墓、北宋名相范仲淹墓等,均有他留下的痕跡。

2017年,洛陽當地媒體曾這樣說道:“轉眼200多年過去,他已是故人。對我們來說,這位故人值得追憶。”

翰林出身 兼濟天下


他就是張漢,清代雲南臨安府石屏州人,出自書香世家,一生歷經康雍乾三朝,是雲南歷史上第一位特科翰林,也是少有的“二次翰林”(康熙五十二年恩科翰林、乾隆元年博學鴻詞特科翰林)。

1723年,清雍正元年,洛陽剛結束三年大旱,張漢在京城自翰林院奉命出館赴洛陽,任河南府知府。這一年,他44歲,在“三上公車”考中進士,再入翰林清貴事書一晃十年後,終於實現士大夫“達則兼濟天下”的人生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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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古都定鼎門

在張漢去洛陽的83年前,闖王李自成攻克明神宗三子朱常洵鎮守的這座富庶之城,自此,洛陽風光不再。接著康熙一朝六十一年,為了鞏固政權和版圖,戰爭不斷,平定三藩、統一臺灣、三徵噶爾丹…… 待雍正接過帝國的大印時,盛世的背後有著國庫空虛、吏治腐敗等諸多弊病。

張漢就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頂著帝國最頂尖精英的頭銜,出館為國家分憂,為百姓謀福。

雍正二年初春,張漢剛抵達洛陽,他便寫下《洛中謠》,“今年有麥,刈而食之。今年有棉,襲而安之。今年有雨,歌而舞之。”,他開始關心風調雨順和糧食蔬菜,一如雍正帝所言“農為天下之本務”,正式吹響為洛陽一府十縣的黎民蒼生謀福祉的號角。


保護文物 不遺餘力


張漢就任後,恪盡職守,在重視經濟開發的同時,作為一個篤信儒家思想的知識分子,特別重視文化建設。張漢初到洛陽就四處考察文物古蹟,卻發現“破敗蕭條、碑石蕩然”,盛況不再,十分痛心,故而他決定身體力行,為考證和保護歷史古蹟、名人墓地竭盡全力。

1724年,確定“洛出書處”。“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河圖洛書被視為中華文明的源頭。《周易》和《山海經》都有關於河圖洛書的相關記載,但從未有人在古籍提及的地點建立標誌。

張漢經過實地考察和綜合分析認為洛書出處在洛河出口入川處,並在此立碑。額題大清,正面陰刻“洛出書處,河南尹張漢書,雍正二年臘月,永寧令沈育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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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洛寧“洛出書處”碑

1726年,為“三程”修墓。三程夫子,指的是北宋大儒程顥、程頤和他們的父親程珦。張漢對三程極為推崇,稱“大賢在一家,河南三程夫子亦曠世一遇”。程珦墓居中,碑上刻“宋儒程伯溫先生墓”,落款“翰林院檢討知河南府事石屏後學張漢敬書”;程顥墓和程頤墓分列兩邊,均為張漢書碑。

1727年,為“最偉大的相遇”立碑。中國文學史上有兩次偉大的相遇,即孔子遇到老子和李白遇到杜甫,巧的是這兩次相遇都與洛陽有關。李白和杜甫的相遇,都在書本上,而孔子和老子的相遇,除了書本,還有一塊石碑存在,這就是由張漢書丹的“孔子入周問禮樂至此”碑。此碑為張漢重修洛陽文廟時所立,同時他不遺餘力地修建書院學宮,振興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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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瀍河“孔子入周問禮樂至此”碑

1727年,考訂“詩聖”杜甫故里。詩聖杜甫籍貫在哪裡?面對紛紜的記載,張漢本著求真務實的態度,將文獻記載與實地考察相結合,通過孜孜不倦的綜合分析,最終認定杜甫為河南府鞏縣人。

為了昭示杜甫故里之所在地,張漢刻石立碑,正面陰刻“詩聖故里,雍正丁未菊月石屏張漢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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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鞏義“詩聖故里”碑

同時也考訂出唐宋八大家之首韓愈的籍貫在河南府孟縣,並以《孟縣韓昌黎祠》為題作詩。

張漢在河南府知府任上六年,面對諸多殘缺古蹟,曾說“餘將次第修之”,無不表露著他對洛陽厚重歷史文化的熱愛和對古聖先賢、忠臣義士、歷代大儒的推崇。(更多關於張漢保護古蹟事蹟見文末編年事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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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文廟“河圖贊”“洛書贊”碑

洛陽學者何漢儒是張漢的鐵桿粉絲,自上世紀90年代就開始探尋張漢在洛陽留下的痕跡,“有清一代,著力保護洛陽古蹟者,當屬雍正初河南知府張漢”。這是何漢儒對張漢保護洛陽文物的評價。

剛直不阿 為民請命


1729年(雍正七年),洛陽再次大旱,這是自1720年以來十年間洛陽的第五個荒旱年,赤地千里,百姓流離失所。張漢對此憂心忡忡,於是查明洛陽下屬各州、縣災情,並向上司稟報,請求上奏朝廷,給與賑災。

當時的河南總督正是因大力推行雍正新政而深得信任的田文鏡,雍正帝稱之為“模範疆吏”。現存最著名的硃批就是雍正帝回覆田文鏡的“朕就是這樣漢子!就是這樣秉性!就是這樣皇帝!爾等大臣若不負朕,朕再不負爾等也。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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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回覆田文鏡的硃批

但田文鏡對洛陽的旱災卻隱匿不報,反而謊稱豐收民安。荒旱越來越嚴重,餓殍遍野,黎民百姓苦不堪言,甚至賣兒鬻(yù)女。

對此,張漢憤然上奏《請賑河南荒旱疏》,為民請命。疏中直言河南總督田文鏡匿災不報之實,對民生疾苦置若罔聞,並直言批評上級官員的所為等。張漢因此得罪田文鏡,被上奏朝廷彈劾,最終被免去官職。

面對嚴重的旱災,張漢在被罷職前多次祈禱神靈護佑,祈求龍王降雨,他在《告城隍文》中寫道:“又春以來,天災橫行,半載於茲,盡吾郡數百里之封。郡五家不癘,家無人不疫。人心惶惶,靡有寧處。……漢為民父母,獨忍於心?……漢用是蠲吉沐浴而朝,垂涕泣而道,敢昭告於神明,乞上達天聽。”從中可以感受到張漢心繫百姓,為百姓擔憂之心,然而誰料直道難容,最終心有餘而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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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新安“函谷關”遺址

對於此次罷職,張漢並未求助亦未辯白,而是無愧於心,淡然處之。他在《釋負吟自敘》中寫道:“不知官如負重之苦,不知罷官如釋負重之樂。甚矣,夫無官一身輕也。

但張漢在離開洛陽前在《別洛》一詩中又這樣寫道“戀闕情親絕賜環,不才宜棄竟須還。杯深別淚無多酒,鬢省鄉愁只欲斑。車可重來問洛水,客難輕去愛崧山。離亭柳色渾無賴,觸忤行人駐馬攀。”,可見張漢並不像他自己說的“無官一身輕”,他還是真摯地熱愛洛陽這片土地,甚至還有些放心不下、難以釋懷。

1745年(乾隆十年),即張漢被罷職16年後,洛陽重修縣誌時,將張漢列為“名宦”、“循吏”,是對其擔任河南府知府時功績的肯定。

離洛後記


張漢被罷職的第二年,山東發生水災,河南也發生了水患,雍正帝下令免兩地錢糧。對此,時任山東河南總督的田文鏡上奏稱河南還沒有發展成災害,士民踴躍繳納賦稅,請求仍然按照原來的數額完成收稅。雍正帝準之。

1731年,由於有河南災民外逃至江浙乞討,田文鏡隱匿河南水災的事情終於敗露,對此雍正帝下詔說:“文鏡年老多病,為屬吏欺誑,不能撫綏安集……”,同時命已經70歲的田文鏡回京養病。

對此,很多後來人都認為雍正帝包庇田文鏡。其實,雍正帝心中自有一杆秤,他的江山有諸多弊病,需要在吏治和稅收上強力改革,而“酷吏”、“能臣”田文鏡是推行其改革方針的最佳人選。於雍正和田文鏡來說,比起危及江山社稷的官吏貪腐和稅收虧欠的問題,洛陽地區十年一見的自然災害又算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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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朝古都洛陽

在田文鏡以病乞休的同一年,張漢也終於回到闊別19年的家鄉石屏,在滇兩年後他便出遊,足跡遍佈中華名山大川,一如其詩言“野鶴閒雲心萬里”。

1736年(乾隆元年),新帝即位,開博學鴻詞特科。罷職在家的張漢經乾隆帝特許入京參加乾隆二年的“補試”,御定乙等第三名再入翰林院,復原職。

乾隆帝為什麼會特許張漢入京考試?

除了對張漢非凡學識和品德氣節的肯定外,應該也有對其為民直言而被罷職的補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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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白馬寺

這從乾隆帝繼位後對田文鏡的評價可以窺見:“河南自田文鏡為督撫,苛刻搜求,屬吏競為剝削,河南民重受其困。即如前年匿災不報,百姓流離,蒙皇考嚴飭,遣官賑恤,始得安全,此中外所共知者。”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康乾盛世的建立,雍正帝起到了中流砥柱的關鍵作用。他推行的“攤丁入畝”等新政讓清朝國庫充盈,為乾隆時期的鼎盛奠定了良好的經濟基礎,這其中就有田文鏡很大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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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門石窟 張漢題“龍門”處

張漢一生為人正直、為官清廉,一生清貧自守,心懷百姓,筆耕不輟,著作豐碩。

乾隆一朝,張漢又在翰林院十年,一生累計供職翰林院二十年許,一直到68歲因年老疾重才辭官,再次回到家鄉石屏,從此全心於講學興教直到80歲與世長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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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古都定鼎門

快300年了,洛陽人民沒有忘記張漢,“石屏張漢”這四個字,依舊記錄在洛陽的古籍、古建、古碑上。張漢也許不是出色的政治家,但他剛正的人品氣節及身體力行保護中華文化的心,我們不能忘。

這就是,一個雲南人守護古都洛陽的故事……


張漢赴河南期間編年事輯


1723年(雍正元年)

十月二十六日,自翰林院出館,赴河南。

1724年(雍正二年)

春,謁韓昌黎祠。

七月,謁新安城呂坦庵夫子墓。

立“嶽武穆行軍過此”碑。

秋,登香山寺。訪少林寺、萇弘墓、女媧墓。

冬,立“洛出書處”碑。過二程墓。立“召伯聽政處”碑。

1725年(雍正三年)

兩謁呂坦庵夫子墓。

端陽,修河南府崇聖殿。

夏,訪關羽墓。

九月,修白居易墓。

1726年(雍正四年)

夏,重修“三程”墓。

修洛陽關冢廟。謁邵雍祠。

續修《河南府志》。

1727年(雍正五年)

修洛陽文廟,立“孔子入周問禮碑”。題壁龍門。

八月,修范仲淹墓。

九月,立“詩聖故里”碑,建“杜工部祠”。

中秋,於嵩陽書院 課士。

十月,拜謁關陵,並立“關壯繆陵”碑。

1728年(雍正六年)

清明,謁呂坦庵夫子墓。

十月,修洛陽上清宮。

1729年(雍正七年)

清明,謁呂坦庵夫子墓。

七月,罷職。

1730年(雍正八年)

羈洛。

再次遍訪古蹟,如杜工部祠、龍門石窟、崆峒山、香山、汝州溫泉,白馬寺、韓昌黎墓等。

1731年(雍正九年)

春,離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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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龍門石窟

參考文獻:

[1]袁嘉榖.石屏縣誌 // 中國文史出版社,2012

[2]張漢.留硯堂詩選 // 雲南人民出版社,2017

[3]李燕清.張漢散文研究 // 雲南大學,2018

[4]楊全.河南府文廟清代張漢所立三碑與文廟建築佈局考 // 洛陽民俗博物館,2018

[5]王興亞.清代張漢保護河南古蹟的措施及其影響 // 鄭州大學歷史文化學院,2016

[6]張廣英.張漢在洛陽 // 洛陽晚報,2017

[7]何漢儒.張漢碑刻述略 // 河洛春秋,2000


圖/為你舞步、楊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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