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凱:守一隅清幽,來自古典主義者的“禮物”

“出道”十年,卻沒有太多藝術圈的朋友;畫面中那隻安靜的貓萌態可掬,真人卻低調而羞赧;一年只有十張畫,但是據瞭解,很多臺灣和大陸的重要藏家都是該藝術家的收藏者。這就是張凱,一個認真又內向的古典主義者。——作者:呂曉晨


張凱:守一隅清幽,來自古典主義者的“禮物”

藝術家張凱(攝影:董林)

▶ “上升處女座”的白色工作室

我敢打賭,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此行是去張凱工作室拜訪的情況下,所有首次來訪者應該都不會猜到,那竟然是個屬於藝術家的工作室。

一進那間一居室的門,就能望見房間盡頭的落地窗外不遠處的首都機場。房間裡沒有任何多餘的物品,灰色的地毯乾乾淨淨,掛著的幾幅未起筆的畫布,和白色的牆面融為一體。牆上貼著很多熱敏紙打印的小圖案,架子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洗乾淨的畫筆。“上升處女座的工作室吧。”我們一下午都在開這個玩笑。牆邊的綠植是除了我們之外唯一的生命體,房間簡單、乾淨到了極致,像主人離家了很久那般冷清——事實上,張凱是天天會來到這裡工作的。四個人的突然到訪,讓這間不大的工作室突然就侷促了起來。甚至椅子的數量都不夠,讓張凱在內的我們五人人手一把。

當天下午的天氣很燥熱,在從798前往張凱位於順義的工作室的路上,藝·凱旋畫廊同行的姑娘就給我打起了“預防針”:張凱是個非常不善言辭的人,跟他的作品一樣沉靜內斂。這讓我既對接下來的談話有一種莫名的忐忑,也對這個很多臺灣重要藏家和新銳藏家都收藏過他作品的藝術家,有了更大的好奇。

張凱:守一隅清幽,來自古典主義者的“禮物”

張凱:守一隅清幽,來自古典主義者的“禮物”

▶ 守一隅清幽的古典主義者

正式見面之前,我翻看了張凱的微博,記錄了他平時的生活點滴,畫畫、採風、花草。在這個專門畫畫的工作室不遠處,張凱還有另外一隅小院,如今用來種植一些綠植,比如菖蒲。這種自古就得到中國文人喜愛的植物,是明代文人王象晉的《群芳譜》筆下“不假日色,不資寸土”的安淡薄,也是戚龍淵筆下《贊石菖蒲》“自恨立身無寸土,受人滴水也難消”的耐苦寒。正如張凱本人般,“我朋友不多,所以也沒有什麼應酬,每天就是來畫畫。”

張凱畢業於山西師範大學美術學院,綜合類大學美術院校的學生,油畫、國畫、設計、美術史等門類都要兼修,他的工作室還放著一幅讀書期間臨摹的西方古典油畫,包括如今張凱筆下的貓、兔子,都是以歐洲古典宗教畫中的人物形象出現的。教育背景對張凱的影響,不光是讓他找到了最喜歡的油畫創作方式,也包括他的興趣點,亦從兒時對印象派的青睞轉向了古典時期。在我們一個小時的對話中,張凱無數次提到了美術史的學習經歷,對自己創作的給養。

除了畫畫,張凱還喜歡攝影,這也就讓他對圖像有了更高的敏感度。工作室的門後、牆上都貼著張凱鍾愛的圖像:有的是來自拍立得的照片,有的是他作品中的局部,也有如奈良美智、波提切利等藝術家的作品圖像。從美術史的長河中,張凱拾得他鐘愛的那顆珍珠,描繪著他所喜愛的場景。

張凱:守一隅清幽,來自古典主義者的“禮物”

張凱:守一隅清幽,來自古典主義者的“禮物”

張凱:守一隅清幽,來自古典主義者的“禮物”

▶ 一份安靜又神秘的“禮物”

Hi藝術(以下簡寫為Hi):每次展覽你都會選擇一件同名作品作為主題,這次為什麼選擇了“禮物”?

張凱(以下簡寫為張):《禮物》這件作品不同於古典繪畫中的黃金分割或是其他不對稱的分割,而是一表一里地把它對稱分開。一半澄澈,一半神秘。在我看來,“禮物”首先是一個很神秘的東西,你不知道它是什麼,其實這也像是整個藝術史的發展的脈絡,最初誰也不知道文藝復興會走向哪裡。經過線性前行,到後現代主義杜尚的出現,他打破了藝術與非藝術的邊界,即一切事物都可以是藝術。從哲學思辨的角度考慮,如果一切事物都是藝術,那藝術也就沒有意義了。他推倒了一切既有藝術。藝術似乎變成一片廢墟,卻又像是一個新世界。當代藝術便是從這片廢墟中不斷萌芽出的花園。這是後現代主義給當代藝術的禮物,也是藝術給自己的一個禮物。也將這次展覽作為“禮物”獻給喜歡我作品的人們。

張凱:守一隅清幽,來自古典主義者的“禮物”

張凱《禮物》80×100cm 布面油畫 2018

Hi:《禮物》這件作品中出現了紅色的幕布,這也是你作品中時常出現的一個意象,有什麼含義嗎?

張:紅色幕布是很長時間都出現在我作品中的一種圖示,對我來說它隱喻著人生。我不是圍繞某個觀念或主題延伸出各種不同作品的,我的創作是跟我生活的時間流、精神的時間流是相似的。在這個時間流中,我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有各種各樣的想法跟感受,然後我通過創作把它們表達出來。

張凱:守一隅清幽,來自古典主義者的“禮物”

張凱《伊裡絲與獨角獸》100×100cm 布面油畫 2018

Hi:你一直在專注於畫貓和兔子。

張:我讀大學的時候就開始畫貓和兔子,我一直很喜歡這兩種動物。尤其是貓,貓給人的感覺是優雅、神秘、安靜,可能還有點憂傷,這跟我想表達的東西很像,我的畫面也想呈現出安靜和神秘,我一直追求這樣的基調。

Hi:畫了這麼多年,它們在你畫面中承擔的功能,或者你對筆下這兩種動物的表達和感知,都發生了哪些改變?

張:就拿貓來說吧,貓的形象不是傳統意義上那種很寫實的貓,它其實是我心中的一個形象。“遷想妙得”是顧愷之提出的重要的美學原則,深刻的影響了之後中國的藝術,這也是對每個東方人潛移默化的影響。然後也跟這個時代的影響有關。卡通漫畫等等是我們兒時的理想主義情結,童年的影響對人的一生都是很深刻的。這些也會成為你筆下一種自然的流淌。它們可以是多個視角的,有時是我的分身,有時我是從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它們。

張凱:守一隅清幽,來自古典主義者的“禮物”

張凱《虹》D=60cm 布面油畫 2018

Hi:我看過你微博上,有一張早期的兔子和現在差異很大。

張:早期我的作品沒有現在這麼古典,用色比較直接,很鮮亮,不像現在這麼委婉、有更多的隱喻。但那張作品的背景也是中國山水畫的變形,那個時候我就對中國傳統的東西很感興趣。

▶ 藝術就像鏡子,忠實地映射我們的一切

Hi:“古典”、“傳統”、“寫實”,這是很多人對你作品的解讀。

張:每個人對一件作品都有不同的解讀,比如他的學識、經歷、審美都會影響他對這張畫的判斷,哪怕是誤讀,我都覺得挺好的。藝術不像文學,文學可以更大的影響和改變人的人生觀,這是種外源性的影響。藝術更像一面鏡子,我們赤裸裸地站在它面前,它就忠實地映射我們的一切。我們與藝術的關係不是被動接受它傳達給你的意識,而是通過凝視它看到內心的自己。這種“內觀”是藝術最重要的價值。

張凱:守一隅清幽,來自古典主義者的“禮物”

張凱《小世界》30×25cm 布面油畫 2018

Hi:為什麼會對古典的、傳統的東西感興趣?

張:早期的時候,我很喜歡印象派,我覺得那些鮮亮的顏色、沒那麼具體的形象挺好看的。後來通過對藝術史的系統學習,瞭解藝術史是各種傳統不斷被打破,又不斷迂迴重建的過程,越是宏觀且深入的瞭解藝術史越是對藝術傳統的溯源感興趣。興趣點從開始的印象派到文藝復興,再到更早的中世紀繪畫,這是一個審美回溯的過程。我也很喜歡中國傳統文化,我的很多作品裡都有宋代繪畫。比如這次展出的《臨泉高致》的畫面背景,是一張郭熙的畫。

Hi:你的創作方式對你的作品產量有很大影響吧?

張:我一年大概就有十張畫,大幅小幅穿插著畫,我每天都在創作。我的生活就和我的工作室一樣簡單,除了畫畫就是養養植物、看看書。我的朋友不多,藝術圈的朋友就更少,也沒有什麼應酬。

張凱:守一隅清幽,來自古典主義者的“禮物”

張凱《林泉高致》120×120cm 布面油畫 2018

▶ 在安靜裡捕捉某一個瞬間

Hi:你搜集了很多圖像,包括中外經典的藝術作品,這在你的畫面也有呈現。

張:我追求的畫面氣質是安靜的,但是其實有很多“內心戲”,我的作品大概分為挪用與敘事這兩種方法,我早期的作品大量使用了挪用,現在則更偏向敘事。挪用對我來說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挪用是20世紀60年代後現代主義譜系中一種主導性的創作方法,但我們縱向的看藝術史會發現一條很有趣的線性關聯。卡拉瓦喬也是我鍾愛的藝術家,我在《捉迷藏》中挪用了他的《丘比特》這是我很愛的一張畫。同樣喜愛卡拉瓦喬並受卡拉瓦喬影響最大的是德里克·凡·巴布倫。在維米爾的《彈建琴的女人》這幅畫的背景中我們又看到了德里克·凡·巴布倫的《老鴇》。這張畫同樣出現在維米爾的另一件作品《音樂會》中,看來德里克·凡·巴布倫對維米爾是有些影響的。那維米爾又對誰產生過影響呢?在達利的《代夫特的維米爾的鬼魂》中我們看到他挪用了維米爾《繪畫藝術》中畫家的形象,在他眼裡維米爾是位鬼魅畫家,從他的畫中看到了充滿神秘光輝的廣袤天地。他把維米爾置換在了這充滿光輝的神秘曠野。這使得兩張畫產生了截然不同的情緒。這些穿插都是非常有趣的。我現在對敘事比較感興趣,但是也和以前不同,我希望在畫面中做減法,以前我試圖在講一個故事,現在我描繪的是時間裡的一幀,捕捉某一個瞬間而已。

張凱:守一隅清幽,來自古典主義者的“禮物”

張凱《掌中的伊裡絲》80×80cm 布面油畫 2018

Hi:不少藝術家都曾對美術史作品的題材或畫面進行過挪用、改寫,對你來說是出於哪些原因,難度又在哪?

張:首先是出於對藝術家的喜歡和尊重,會對前人作品裡的一些場景和情緒做出改動。西方現代哲學的兩大流派科學主義和人本主義對當代藝術有很大的影響,一方面我們可以看到與最新科技相結合的藝術形式,另一方面,我們可以看到從各個藝術傳統再出發,融合演變的藝術形式。但並不是一種藝術超越另一種藝術,它們都是共通的。我從自身和當代視角出發,去尋找內心裡那顆散落在歷史中的珍珠,讓它重新發光。對我來說是一個拾遺重建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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