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的買房“風水”

為了上班方便,她在單位附近租了房子暫居。收入有限,便租了最便宜的老舊的樓房,沒有暖氣,混凝土地板年久風化,走過就會磨起砂礫;窗戶鏽跡斑斑,有風無風都發出令人心驚的響聲。每每傍晚歸家推開幾欲零落四散的木門,滿屋蕭索冷落令人倍增傷感。

這個冬天,吱嘎作響的床鋪成了最親密的伴侶。回到家,晚飯不吃,穿著棉衣窩到被窩裡,讀書。勉強在袖子裡伸出手指,小心翻動書頁,如此,一直到被窩暖熱,眼睛熬澀,然後什麼都不想,和衣睡去。

沒有抱怨,沒有憤懣,該經歷的總要經歷,該承受的總要承受,苦過,痛過,她的內心變得無比平靜,安寧。曾經一再原諒、包容,老公依然在她和那個女人之間搖擺不定。那種牽牽扯扯的痛,讓她徹夜難安,不得已,選擇了退出。長痛不如短痛。“命運陷我於此,必有我的過錯;生活如此待我,唯有隨遇而安。”夜裡輾轉難眠地哭過,眾人面前,她容色如水,淡然、平靜。

租住的小屋潮氣難耐,床被總是溼漉漉的。女兒遠在他鄉求學,身邊無一親人。除了上班,平時沒有人可對談,交流,每天話語太少,有一段時間,她覺得自己說話都打磕絆了。日子是要自己慢慢過的,苦也要自己慢慢吞嚥、消化。她不喜歡對人絮叨,像祥林嫂那樣討人嫌,她喜歡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和自然對話。

初春,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聞雨後泥土的芳香,看梧桐新長出得嫩綠的小葉子,她覺得,活著,真好,生命還有希望。年年歲歲,經冬復歷春,梧桐枯了又榮,榮了又枯,依然能抽枝發芽,自己又有什麼理由不努力生活呢?

女兒放假回來過寒假了。北方的嚴冬,水泥牆都被凍透了,風從破舊的窗縫中鑽進來,涼意直滲進骨子裡。如果再下場雨,來場雪,幾天都會陰冷得像地窖一樣。孩子從小就怕冷,除了吃飯,一天天蜷縮在被窩裡,她看著心疼,於是下決心搬家。

第二年,換租了有暖氣的房子,租金幾乎是半個月工資。想想女兒再回來,有陽光,有暖氣,還是覺得很安慰。那一年的春節,看家家戶戶都在忙著貼春聯,心頭掠過淡淡的痛:租住的房子再溫暖、舒適,畢竟不是長久安身立命的家。還是買房子吧!原本她不想買房子了。房價太高了,不想再揹負一身房貸。但是,她希望女兒能夠紮根生活,有一份穩定的、踏踏實實的幸福的感覺。

男主外,女主內,和老公分開以前,她就是個相夫教子的傳統的弱女子,從來不曾操心家門以外的事情,沒有單獨去過銀行,不知道銀行門朝哪,不會用自助取款機取款。第一次取錢,請教了三個人,最終還是別人幫忙把錢取了出來。五千元錢,自覺是一筆鉅款了,裝到皮包最裡層,緊緊捂在懷裡。沒有方向感,天生的路痴,出門就迷路。換租了房子的那個傍晚去買東西,去超市的路上一路都是小攤販。她很篤定地想,回來時,順著這些小攤,一路就能回到家了。結果買完東西,出門一看,天黑了,下雪了,小攤小販們全部消失了,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她懵了,懵懵懂懂走到了郊外,越走越怕,無奈之下,打電話央熟人接回家。如此之笨,缺乏必要的生活常識和生活經驗的一個人,終究,還是要獨立,要一個人操持買房子了。

無知無畏。心思簡單,顧慮便少。借首付,看房子,僅僅兩週,就簽訂了買房協議。不知道周邊房價,不懂得房型風水,感覺舒服就好。

原房主是一對年近七旬的老夫妻,她稱他們大哥大姐。雖已人到中年,她與人交往,內心總是帶著幾分羞怯,於人情世故又不練達,凡事總是笨手笨腳。人與人,也許真的是前世命定的緣分。大哥大姐待她格外寬容。那麼多的手續,房產大廳一次次早起排隊,都是大哥大姐快排到了,再打電話讓她過去。若正趕到飯點兒,便買好了快餐等著她。一應手續辦完,貸款還沒有到位,大姐便讓她搬過去住了,說是好給她省些租住房子的房租。看著大姐如母親般慈祥的容顏,她忍不住落淚。房子在二樓,大姐說,你和孩子住,夜裡會害怕吧,不如裝上防盜窗。接著就打電話,聯繫了孃家熟人,談妥了測量時間和價格。然後,大哥開車,拉著她和大姐去了家裝市場選地板。兩個人一家一家對比價格,討論地板顏色,和店主討價還價。她默默地跟在後邊,看著,聽著,一次次眼淚溼雙眼。曾經,心裡有多少痛,此刻,心裡就有多少溫暖和感恩。她覺得,命運真的從來不曾虧待自己,總是在最黑暗處,給她燃一盆灼熱的火。

鋪地板那天,大哥大姐又來了。大哥28歲就被聘為工程師,自己也當過老闆,身價不菲。大姐也曾是街道負責人。他們卻一直秉承了骨子裡的樸實、善良和真誠。兩個人一點一點盯著工人施工,像對待自家的事情。原來居住的出租屋離新買的房子不太遠,為了讓她節省費用,大哥大姐執意不讓找搬家公司。大哥從鄰居家借來拖車,和大姐一起,用拖車把冰箱、洗衣機一步一步拖過來。一樓進電梯的斜坡太窄,大哥在前邊拖,大姐在後邊扶,兩個人都不許她插手。多久沒有享受到這樣的呵護了!感受著大哥大姐的善良慈愛,內心滿滿的感激和溫暖,讓她忍不住又流下淚來。

轉眼間,兩年過去了。女兒畢業了,需要交友成家。五十多平的蝸居,客人來都無立足之地。更何況,女兒的臥室,僅僅七平方,且常年不見陽光。又要換房子了。

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看房子。看中了一套三樓的房子,房主是一位和她年齡相仿的中年男子。第一次和房主見面,鼓足勇氣商談價格。最初,他表情很嚴肅,聊著聊著,看她單純得什麼都不懂,既沒有問東問西,也沒有為了壓價故意挑刺兒,房主就笑了,話語和神情及其真誠地啟發她:有想知道什麼,直接問就好。她衝口說了句:今天見著了您,我就放心了,因為您家的“風水”一定很好。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他又笑了。其實,她何嘗懂風水呢,只是在那一瞬間,他的和善讓她想到了大哥和大姐,她相信,人是一個家庭最好的風水,一個善良、厚道的人住過的地方 ,會讓人感到溫馨、舒服。當晚她和女兒商量說,咱們就定這套房子吧,房主叔叔人很好,房子咱們住著也踏實。

簽訂購房協議那天,房主帶她和女兒又去看了房子,一一耐心地指點:這裡安了個熱水器,洗碗的時候,往這邊擰是熱水;洗手間小了些,裝個浴霸,開關放這邊最後;陽臺設計很好,可以放洗衣機。這個水池挺方便,我一般用這個水池涮拖把…...他逐一說著,演示著,交代的很仔細。末了又說,你們娘倆住,安全第一。房子的防盜窗時間久,能換最好換換。她聽著,看著,眼眶又一次次湧滿了淚水。後來她對女兒說,叔叔一定是個好法官,經他手的案子,肯定沒有冤假錯案,因為他那麼寬厚,善良,不會讓好人受委屈。

這邊房子還沒有賣出,在何時交付尾款方面,房主又做了讓步。那晚,他帶了妻子孩子同去。孩子乖巧可愛,弟妹美麗知性,看他們一家三口如此幸福和美,她的內心滿滿的都是祝福,她想:這樣的圓滿和美好,是生活對他們一家善良的厚愛,也是讓自己在吃過許多苦,受過許多委屈,依然熱愛這個世界的最溫暖的理由。

她把房子掛到了中介,年前年後,持續有兩個多月了,幾乎每天都人打電話詢問房子的情況。她希望碰到有緣人,也能夠看中自家的“風水”,住進這個雖然不大,但陽光充足、愛意滿滿的小小蝸居中來,然後,自己也如大哥大姐一般,把善良和愛繼續傳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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