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人生不斷失去直至孤獨終老

古人經常寄情萬物,以詩抒臆,得意與失意都會用詩來表達,對於愛人與愛情也不例外。其中有兩首可謂是經典。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這是蘇軾寫給王弗的悼亡詞《江城子》,末了三句設想亡妻長眠於地下的孤獨與哀傷,實際上兩心相通,生者對死者的思念更是惓惓不已。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莫,莫,莫!“

這是陸游寫給前妻唐婉的《釵頭鳳》,表達了他十年相思之痛,雖然陸游與唐婉的愛情是一個悲劇,但他對愛情誓言也可以悲的那麼美。

這兩詞膾炙人口,可謂是上品佳作,還有納蘭的浣溪沙:

“誰念西風獨自涼, 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這首無比深情的詞作,以此來紀念自己和原配盧氏的這段刻骨戀情。

而說起王維,我們可能第一時間想起的是《相思》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但是如此情意綿綿的詩句是王維思念友人李龜年而作,並不是寫愛情的。這首詩寫的是朋友之間的真摯情感的體現我們能從這首詩裡看出王維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

王維:人生不斷失去直至孤獨終老

陸游、蘇軾都有對妻子的詩作流傳於世,後人都覺得他們對自己的妻子愛到深處,對於他們的愛情給予讚賞,但是這幾位詩人後面又續絃納妾,兒孫繞膝。只有王維選擇了一個人終老,不是王維不擅於表達,可能是情到深處無法表達,任何語言都無法形容那份傷心,也有可能妻子已經成了王維無法訴說的痛,那種無法提及無法抑制的痛,以至於不能表達。一個連多情的詩人都無法描述的愛情想必是唯美的,惹人羨慕的。


王維:人生不斷失去直至孤獨終老

長安元年(701年)王維出生于山西蒲州,字摩詰、號摩詰居士,出身河東王氏。王維九歲時,父親便去世了,他的母親便挑起了養育孩子的重擔。

開元九年(721年)王維中進士;

開元十九年(731年)王維參加科考,獲得狀元。此時的王維是長安城裡身騎白馬、插花遊街、趕赴瓊林宴會的狀元郎。

王維和李白、杜甫是盛唐最偉大的三位詩人,其中王維被人稱為“詩佛”。他作品風格以清新淡遠,自然脫俗的風格,創造出一種“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詩中有禪”的意境,在詩壇樹起了一面不倒的旗幟。

王維最開始擔任的官職是太樂丞,主要負責皇家音樂和舞蹈的排練,然而沒過多久,王維卻被貶官了。罪名是他在彩排《五方獅子舞》的時候,私自看伶人舞黃獅子。“黃”和“皇”諧音,意味著至尊,黃獅子只有在皇上到場的情況下才可以舞動。就這樣,初涉官場、不懂得官場險惡的王維被貶為濟州司倉參軍,成為一個管糧庫的管理員。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一年王妻遭遇疾病,不治身亡(也說難產)。王維與王妻青梅竹馬,王維應舉後二人完婚,二人從結婚後一直相敬如賓,互相尊重。他們一起經歷了很多事情,對彼此的感情也是非常深。但是老天爺卻沒有被他們的愛情所感動,反而是給他們的愛情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

這一年王維才王維三十一歲,正值盛年。妻逝後,王維“喪妻不娶,孤居三十年”(《新唐書》)。

妻子的亡故,歲月的蹉跎,使得那個當年的少年才子憔悴無比。等到王維三十五歲,時代給了他一個可以選擇的機會。王維決定忘卻出身世家的高傲和曾經狀元極第的清高,放下身段向權貴靠攏,他遠途跋涉前往洛陽,向當時的賢相張九齡獻詩,只求能有一個實現抱負的機會。

歲月蹉跎的惶恐,妻子亡故的痛苦,以及放下身段之後的無奈和恥辱,交織的一切造成了王維前半生最艱難的一段時期。

好在張九齡慧眼識才,王維被張九齡提拔做右拾遺,官職雖不大,但可以接近皇帝,升遷的機會很多。之後王維官越做越大,從一個八品小官,做到正五品的給事中,成為張九齡的左膀右臂,

然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開元二十四年張九齡被貶官了,張九齡的離去使王維對官場徹底失望。

開元二十八年王維四十歲時又接連失去了至交好友:

崔希逸被副官陷害,抑鬱而死;

孟浩然因背疽復發而死;

而此時而他最尊重的亦師亦友的張九齡,也在家鄉韶關曲江與世長辭。

開元二十九年,王維四十一歲。李林甫對這個名聲很大的政敵王維明升實降,任命他以監察御史的身份出使涼州。

我們無從知道在這一段時間裡他的內心經歷了怎樣的波瀾,或許是四處奔波的讓他厭倦,或許是官場的骯髒令他失望。加上朝廷上李林甫隻手遮天,經歷了人生無常的王維心灰意冷,他再也不關心官場上的種種事情,他越來越留戀于山川。

王維:人生不斷失去直至孤獨終老

上天似乎有意折騰他,在他55歲的時候,王維遇到了更大的災難。這一年安史之亂爆發,叛軍攻破長安以後,王維被叛軍俘獲。叛軍因賞識王維的才華,強行任命他為官。王維為了不做偽官,吃藥裝啞巴。但是,安祿山欣賞他的才華,並沒有准許他的要求。王維實際上背叛了李唐王朝被迫做了偽官。

安史之亂被平定之後,李唐王朝對“唐奸”官員分治罪,王維差點獲罪下獄。只是因為王維在被安史亂軍囚禁期間偷偷做了一首詩,其中前兩句是“萬戶傷心生野煙,百官何日再朝天”。表明他“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心跡。加上王維的弟弟王縉是當時的刑部侍郎,他向肅宗皇帝求情,表示自己願意以頭上的烏紗帽為兄長抵罪,綜合種種王維才僥倖被判定無罪。

然後遭此變故,在精神上終是一種打擊,王維對自己失身於賊,不能死固,常耿耿在唸,以致愧悔之。王維曾請求出家,未獲準。另在終南山附近闢了一處瓜園修行。

生命後期,王維更是看透了:人生的過程,其實就是一個不斷失去的過程。既然不斷失去,那麼何不徹底放空自己呢?他甚至把母親崔氏在蘭田縣奉佛三十餘年的草堂獻出為母祈禱冥福,從此下朝之後,專心修佛。

在他的房間裡,一切清淨,只有一張放著經書的桌子、一套茶具,還有用於禪坐的凳子而已。傍晚,王維退了朝,就會在家中點好香,獨自靜坐、誦經,自得其樂。

王維:人生不斷失去直至孤獨終老

王維晚年焚香獨坐,以禪誦為事,上元二年王維忽索筆作書,與親朋訣別,安坐而逝,年壽六十一歲。

佛法對於修行人離世,稱為圓寂,意思是修行人在這一刻得以圓滿其所修,了脫生死之苦,成全靜妙之樂。死亡是極大的痛苦,但是,在離世的這一刻,修行人以一生信、願、行,依止佛陀的教誨,自然證得破迷開悟、離苦得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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