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一代妙僧——蘇曼殊

蘇曼殊是中國近代史上的怪人,他的朋友圈子很大,多數是近現代史上的名人,如孫中山、陳其美、黃興、宋教仁、章太炎、廖仲愷、陳獨秀、蔣介石、章士釗、于右任、魯迅等。

另外,他是半個日本人。中日混血,為父親之日本小妾所出,自幼便離開父母,在祖屋長大。因飽受欺凌不堪忍受而出家,又偷吃鴿肉,被逐出師門,此後便以和尚自稱。稍長,遊學日本認母,數年,精詩詞音律、擅梵文佛理,熱衷宣傳革命,儼然一代怪才。

民國初建,不少人興高采烈跑官求官,蘇曼殊很氣憤,認為“這種人有什麼用?僅僅只能擔狗糞,洗廁所罷了”。孫中山當了臨時大總統,請他出來擔任秘書,他堅辭,說自己只想與朋友“痛飲十日,有吃就行”,孫中山大笑“曼殊率真”。

因為跟滬軍都督陳其美交情匪淺,蘇和尚經常得到陳氏大筆饋贈。有了錢,這和尚自然就不守清規戒律,住在上海高等旅店滄州別墅,此處鄰近靜安寺,綠槐夾道,環境清幽。這還不算,還經常叫來一些美女相陪。

民國初年,陳其美常去看望蘇和尚,通常見高朋滿座,美女如雲,和尚與校書們詩詞唱和,便豔羨不已。蘇和尚不交權貴,對陳也不怎親暱,陳卻笑而對他說:“和尚在風塵中生活,不可令床頭金盡。”遂贈金若干。

民國一代妙僧——蘇曼殊

蘇曼殊很迷戀吃花酒,只要有點錢,就呼三喝四,邀請朋友到某處吃酒,並“叫局”邀佳人作陪。舊上海的高等校書(有文學素質的妓女之雅稱)日常生活很豐富,若是每天在堂子裡打麻將,沒人叫局,會很沒面子。

那麼,如何才能叫局,和尚又是怎麼叫局的呢?

召喚校書到堂子以外的場合,稱為“叫局”。比如說您頗有盛名,在某酒店請客,想叫幾個校書作陪,只需差遣酒店小廝,拿幾張紅色的“局票”來,寫上某堂子佳麗的名字,以及您的落款,讓小廝快點送去便可。

任何消遣場所都備不同堂子的“局票”,也有專門送“局票”的人——這些人基本上都是半大的毛孩子,擅長跑腿。

校書應召前往,稱“出局”或“出堂差”,名氣大的校書,通常還有小丫頭或者老媽子跟著。對舊上海的高等校書來說,主要任務就是應召出局,陪伴男人們吃喝打牌。每日從中午開始安排一天的流程,有時候應付完堂差,起碼要到半夜了。

一張“局票”的背後,往往是一系列的生意。首先,送“局票”的小廝要收幾個銅板的跑腿費,這玩意不入賬,您隨手打賞便可。

另外,開出“局票”的飯店或者賭場,會將當天何人何時叫誰出局記清楚,到了月底,會派人到堂子裡收取一定的“車馬費”,大約一局70個銅板,相當於代買車票的手續費。堂子裡也會有明細賬,屆時一一核對,以免將別的堂子的人算到了自家身上。

民國年間,有位八卦文人仔細考究了一番,認為“出局”或“出堂差”,原指宋朝官員出公差,不想被煙花柳巷拿來套用了。有趣的是,民國年間高等校書乘轎子出堂差,經常有丫鬟提燈籠相隨,燈上赫然寫著“公務”,有人在報紙上發文批評:

……粘著四個紅字,大書特書曰“公務正堂”,按清代官制,起碼七品知縣,才可稱一聲正堂。典史和縣丞,只稱左右兩堂。……妓女竟敢僭稱正堂,不但咄咄怪事,而且膽大妄為。

蘇曼殊喜歡大宴賓客,陳獨秀、包天笑等人都被他請過。他花錢如流水,海灘高等堂子都知道有個和尚出手闊綽,他對美女們彬彬有禮,姐兒們都喜歡出他的局。

蘇曼殊喜歡吃花酒,也喜歡替人家“叫局”,據包天笑記載,蘇曼殊曾給鴛鴦蝴蝶派的高手畢倚虹叫過一局。某日,一群文人相會,到場的人都有熟悉的局可叫,只有畢倚虹沒。

蘇便道:“我昨天在惜春老四家,見一女娃兒,頗嬌憨活潑,可取材也。”有人接話:“和尚正法眼藏,必無錯誤,何妨叫來一看。”花箋飛去,不到半小時,人就來了。

為什麼蘇和尚能在徜徉煙花之地呢?就是因為他懂得校書們的心思,同為天涯淪落人,他對眾校書從無褻玩之意,為她們賦詩,為她們作畫,為她們排遣身世沉淪的傷感——最重要的是,他還肯砸錢為校書們爭面子。

有人統計蘇曼殊的殘賬,發現用於“青樓楚館”的開支多達1877元,而當時女僕月工資僅1元。曾有朋友在青樓大聲批評蘇曼殊:“你是和尚,和尚本應戒欲,你怎麼能夠這樣動凡心呢?”蘇曼殊笑道:“你不是我,怎麼知道我動了凡心?”

叫局的花銷其實並不大,蘇曼殊不僅僅喜歡叫局,更喜歡“做花頭”,那就相當燒錢了。“花頭”是一種記賬單位,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相當於大洋12元,摺合現在的物價,擴大三百倍,大約三千七百元。

“做花頭”有幾種方式,第一種方式稱為“擺花酒”:找個由頭,為某校書慶祝生日,或者故意給某校書長臉,在堂子裡辦宴席,每桌正式8人,一桌子花酒稱為一個“花頭”。

“做花頭”要支付固定的酒菜錢,外加給琴師、傭人的犒賞,合計下來也得十三四個大洋,如果酒水喝多了,賬單數字過大,做東的也會讓客人出一點。

第二種是在堂子裡請客“碰和”,也就是打麻將,通常是先上酒席再打麻將,每人都有美女相陪,高檔水果茶葉奉上,打一圈麻將也算一個“花頭”。

如果您辦了五桌花酒,一次就能花掉六七十大洋,摺合多少錢呢?大約相當於如今兩萬。不過購買力這玩意兒也不好折算,按照當時黃包車伕的收入水平,每月只有三五個大洋,您請一次客,夠他們忙活一年了。故時人感嘆“在妓家吃一席酒,可救窮人半年糧”。

民國時沒有手機,請人赴宴往往要前幾天就通知,可蘇曼殊不一樣,他興致一高,直接拿堂子裡的銅牌給黃包車伕去接人。銅牌上都刻有不同的花紋,如桃、杏、荷花等,稱為“轎飯票”,在市面上能兌錢,堂子也會回收。

民國一代妙僧——蘇曼殊

某文人記載受邀後的遭遇:

客人到後,侍應擺好檯面,然後高叫“篩酒”,這是叫各房校書入席陪客。等客人入席舉杯之際,侍者又叫“起炒”,聲音略遜於前面那聲“篩酒”。先上小吃,繼上大菜,最後是米飯或稀飯。上主菜的時候,校書一個個地唱曲,樂師在一旁吹奏、操弦、擊鼓伴奏。接著是校書抱著琵琶自彈自唱。席間,侍者都在叫“添酒”,客人喝糊塗了,若是生客,堂倌就上兌了水的酒……

奇怪的是,花和尚蘇曼殊喜歡逛青樓,閱人無數,卻一直守身如玉,不破佛門戒規。朋友們說:“曼殊出入酒肆花樓,其意不在花,也不在酒,不過湊湊熱鬧而已。”他最喜愛而又頗多往來的青樓女子有素貞、桐花館、花雪南等數人。

據說花雪南曾對曼殊動心,想贖身做其妾室,在民國年間,這是很正常的事情。蘇曼殊卻認為,與其結為百事可哀的夫妻,倒不如相忘於江湖,留回憶無限。

民國肇始,北洋當道,政治依舊腐敗,孫中山極力奔走要“打倒軍閥”,蘇曼殊對前途極為悲觀,終日逛妓院、喝花酒,收到稿費便呼朋喚友,千金用若泥沙。只是他飲食無度,腸胃又不好,是醫院常客。

1918年5月,時年35歲的蘇曼殊在病榻上完成了他傳世的最後一部愛情作品《非夢記》,留一句:“但念東島老母,一切有情,都無掛礙”,隨即去世。

和尚走後,除了幾隻粗陋的箱子和一些胭脂香囊,竟一無所有。設靈堂的時候,許多校書頭戴百花前來弔唁,個個顏色悲慼。

蘇曼殊去世6年後,1924年6月,孫中山先生出資千金,將其遺骨遷葬於杭州西湖孤山,與名妓蘇小小朝夕相伴,民國一代妙僧,便以如此的姿勢走入了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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