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成都诗人孙文波,你像一个石匠 把我当成一块石碑

诗歌选读 | 四川成都诗人孙文波,你像一个石匠 把我当成一块石碑

孙文波,1956年出生。四川成都人。1985年开始诗歌写作,著有诗集《地图上的旅行》(1997)、《给小蓓的俪歌》(1998)、《孙文波的诗》(2001)、《与无关有关》(2011)、《新山水诗》(2012)、《马峦山望》(2015),文论集《在相对性中写作》(2010)。


我们的现实


词不够了。幽晦的身体下面,

你永远不知道还隐藏着什么。

灵魂,一个很陈旧的词,说明不了

这个冬天发生的事——它是一辆轿车吗?

雪凝结的路上,下一秒会不会打滑,

你无法预料——猜测,你能猜测到什么?

你也不能将之想象成深广的庭院,

或是一种遥远的宗教;圆形廊柱、彩绘玻璃,

以及雕花床榻;古老的风琴正在唱颂中响起

——这太荒唐?一个幽晦的身体

实际上是坚固的堡垒,秘密的王国

有复杂的本能、欲望——对于你它是地狱,

对于别人它是天堂;这是命运的两极

——如果你真要走进去,也许

看到的是思想的牢狱,隐藏着绞刑架、老虎凳

——而迷失会发生吗?这样的疑问,

就是问一万次也不能算多。还可以向更多方向

延展——就像人们总是谈论着星相,

将之说成灵魂的对应体——你能真正了解

高悬在夜空的飘渺光团?其中物质的运动,

能够对应身体经络的运动——进入,

难道不是妄想,不是词的虚假的愿望吗

——应该停止了——啊!幽晦的身体,

词到达不了的地方……,是词的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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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效应


弯来绕去,我把蝴蝶说成女人,

把女人说成妖精,把妖精说成老虎,

把老虎说成官吏,把官吏说成阎王。

再进一步,我还能说什么呢?

这需要问你。不问也行。我也可以

反过来把阎王说成官吏,把官吏说成老虎,

把老虎说成妖精,把妖精说成女人,把女人

说成蝴蝶。天道周而复始,我们不过

是在语言里打转。一个词追踪另一个词。

或者说,没有一个词是它自己。

由此,扩展开去,如果没有战争这个词,

就没有和平这个词,没有独裁这个词,

民主这样的词也就没有必要存在。

如同你说男人这个词,必然有女人一词跟随。

你说好这个词,坏这个词的出现便有了意义。

你说贞洁这个词,必有淫荡与之对应。

这使我有时候说到蜥蜴,其实是在说到苍蝇,

说到苍蝇,其实不过是在说到恶心,

说到恶心,真正的意思是说生活环境。

譬如现在这首诗,虽然是从说蝴蝶一词开始,

但我知道它最终到达的是政治一词。

而当我对政治一词分解,无数另外的词

可能代替它;譬如雾霾、冰雪、山崩,

或者代替它的是熊猫喝茶,乌鸦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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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乱了……


开始乱了——先是气候,风来了,

雨跟着来,好像它们是偷窃银行的贼,

风开锁、打洞,雨卷走钱币。剩下我

坐在屋子里发呆。我真是呆呀,但不是呆瓜,

而是被时间雕坏了的石头,没有行动的手脚,

只能望着窗外,思想人和宇宙的秘密。

有人说爆炸、平行波纹,有人说政治与经济。

一大堆幻象来到我的眼前。都是我

无法搞懂的。“不要那么沉重”。这是来自

冥冥中的声音。很吓人。尤其是吓人的灵魂。

所以呀,应该到户外去,看广大的事物。

停在路边的汽车,各种品牌。几条懒狗,

趴在草地上斜眼打量过路人。但是我不愿意。

我喜欢在脑袋里四处游逛,像蓝精灵。

“小小蓝精灵,不会走,只会飞,冷眼看世界”。

说到世界,太复杂了。由碳水化合物组成;

谷物、蔬菜、牲畜。是我需要的物质。不能饿着。

还得喝上一顿,有茅台最惬意,

没有,一瓶习酒也行。喝呀喝,喝得眼冒金星。

喝呀喝,喝得看见一棵树也以为是女人。

喝呀喝,喝得睡在床上也以为在坐船。

这一下,想象跑得真是太远,会不会已到达彼岸?

彼岸,金碧辉煌的彼岸,祥云盘绕的彼岸。

其实,它们是想象的垃圾。还不如想到水漫街道,

淹没米缸,冲走桌椅。不如看到满地的狗毛,

一只苍蝇落在塑料食品罩上,一秒后又飞向茶杯。

锅碗起霉斑。蟑螂都受不了了,肚皮朝天

死翘翘。当然,也可以选择把蚊子作为问题,

思想它嗡嗡的飞行,是袖珍轰炸机,

冲着我不断俯冲;在它眼里,我是哪一片大陆,

哪一个国家?国家啊!到最后,你仍然出现,

我躲都躲不开你。你就像一个石匠,把我

当成了一块石碑,不停地在上面雕琢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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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侈诗


没有比蓄意让我更厌倦的。突兀,

也不惊奇。穿过墓园的十来分钟时间,

我阅读了好几座碑铭:陈氏伉俪,

乔姓考妣,还有一位张姓慈母。他们代表了

来世。对于我不过是过眼烟云。

我的目的是到海边栈道闲走,那里的曲折有意思。

人性的亭阁指向风景。是冬天

晒太阳的好去处。水面万金闪烁,有绝对性。

自然对应匠心。可以成为下午分析的本体。

的确如此。我或者凭栏远眺,

或者低头凝视。胸中有再造的蓝图。我知道这是

我的自以为是。小人物,也要以我为主、思想中心。

攀登栈道的顶部时,我已在世界上

划了一个圆,向四周弧射而去。

犹如史蒂文斯的瓮。当然并不指向未来。

在这里,我其实关心的是下午四点半钟。按照想象,

我应该到达奥特莱斯的星巴克,

咖啡的温润中放松身体。我把这看作晚年的奢侈。

它是一种理想。贫穷中谈论奢侈是奢侈的。

我容许自己奢侈,把这看作我生活的形而上学。

正是它使我远离人群也能独乐;

我一路研究了一块礁石。几只囚池的海豚。

也在太阳落下水面时,琢磨了它的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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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过墓园……


心血来潮,在山上走着走着,

我决定下山走到小梅沙,然后沿着

海边观光道,穿过华侨墓园返回。

今夜的月亮呈橘红色,很大,

在我到达墓园时刚刚升起。憧憧影影,

各种形状的墓穴在我眼前晃动;鬼谲。

静中仿佛有喧闹。等级制在这里

仍然明确。在我的心里叹息;

灵魂的交流不会发生;有一刻,我想停下来,

看个究竟,终于还是没有。人民有传说,

阴气会细无声潜入身体,令我放弃,

(气,是重要的。特别……)我走得格外有力。

说明,我与他们还隔着一些时间;

时间的光年。就像他们与永恒隔着厚水泥。

他们的亲人在哪里?作为问题

并没有谁关心。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

转拐出墓园大门,走最后一段上坡路时,

当我重新见到路上的人,会怎样

看他们;一个女人穿着短裙,一个男人

打着赤膊。被我看成了走动的鬼魂;

死亡,其实就在两里外等待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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