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23|富正诗文集:《西河逸稿》之经韩信祠堂记

经韩信祠堂记

连载23|富正诗文集:《西河逸稿》之经韩信祠堂记

地因人名,人以地闻,千古诚然矣。眉山之于东坡,昌黎之于退之,解州之于云长,曲阜之与仲尼,桑梓为荣,泽被千载。淮阴以韩侯名世,惠佑一方,兴盛至今。

予自南归,次淮阴,史迁之文,顿入心胸。乃挪步而去,须臾,至韩侯祠。淮阴居河之南得名,已越二千年,今之淮阴,盖唐张守节《正义》谓之“楚州”也。运河之畔,迤东而去,即为漂母祠,与侯祠毗邻而置。拾步而入,胯下桥、汉军营、季桃室、垂钓台、一一而陈,宛如汉初旧容。祠旁楹联以千计,皆彰功之句,难以赘言。

太史公谓韩侯功业,庶几为周、召之辈,实谬也。韩信幼失怙恃,魂悠无寄,志落泱佯。且不善冶生,贫且无依,一餐不能自济。纵荡淮阴市,人皆恶谑,寄食胥吏,反为奚落,无一饭之遇,几为楚沟一莩矣!仗剑从项,位止持铜戟军吏;复投汉营,无过牧稼穑之职。滕公慧眼,酂侯荐举,首遇甘泽,方展干局。周、召,宗族枝属也,万石之家,未尝一日废食,少承庭训,染习吏事,未及弱冠而蕴王佐之才,与信相对,差之千里也。

韩信沉沦草莽,虽残卷贱廉,实不易得。秉异天赋,继脉家学,佐以三老教化,方成术业。初,秦失郊鹿,群雄逐之,黎民涂炭。信如草芥,飘零天涯,冀求苟活于世,咨友投旧,疲于奔命。矧信曾见辱于市,人人恶之,淮阴广袤却未有半瓦之地。以七尺之躯从戎,朝鸣夕死,弃尸他乡,实为谋食过活之径也。周、召之业,盖祖宗之法因袭,业已居半。信之奇功,秦季逐鹿而偶获,与其不可一语而言也。

惟天下怜韩信丧钟室,身死妇人之手,后世唏嘘。然岂不谓江山易代,兔死狗烹,习已成规?韩信之功,不下范蠡,韩信之能,亦过乐毅。假令学道谦让,亦难有子房、陈平之善终,终不为容。信存于妇人,亡于妇人,昭彰善恶也。一饭千金,垂漂母慈风,血食奠祀,万古馨香;三尺绫杀,揭吕后蝎心,朽成枯槁,长陵荒草。

袁崇焕云:“一死成君名,不必怨吕雉”,衷肠之语,宜为可取。韩信以阎闾之门,布衣之身,卒成伟业,世所匹罕。千金报母,明义屠者,足羞与项羽共食烹父之辈,其德彰世也

。不舍其主一饭之恩,舍蒯通权柄天下之谋,背楚向汉,仁义俱存也。若效高祖操行,集兵天下,或又成魏晋故事,孰传其事状,赞其德行?恐淮阴之名难显,韩侯之庙难存,漂母之祠不立矣。自古英雄功业等身,又何惜一躯哉!

时值暮秋,残树凋零,荒叶没祠,殿宇凄清,古碑漫漶难辨,楹柱伫立迎风。兹经淮阴,余以拳拳之心,仰兵仙之余威,叹漂母之遗德,抒十年胸中所寄,真酣畅淋漓也。然秋霜之时,运河清寒,愁风满祠,飞鸟哀鸣,闻之惊骇,或与韩侯鸣不平之意?旋车而归,蓦然忆司马子长之文,回首眺望,忖思良久。

呜呼!垂节义于千载之上,铭奇功于书契之列,传英名于后人之口,与日月同昭,韩信可为无愧矣!

乙未年(2015年)十一月廿七日山西吕梁梁富正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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