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得林洛斯

由·得林洛斯 |《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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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语里的意味似乎过于得意了,那是对她的挑衅吗?莫华章平时作风严谨,甚至太过于一丝不苟了,他家庭的那些事情,真的没有给他留下什么阴影吗?

他把长如扫帚的钩子伸到福尔马林的液体里,开始轻轻地翻弄着里面的尸体。

今天是解剖课,按照规定,学生必须自己来地下室来寻一具供自己解剖用的尸体。里面都是专门提供给医学院的学生解剖用的尸体。他是已经迟到了的,完整一点的尸体显然已经被同学领走了,剩下些已经有腐烂迹象,而且残破不全的尸体。

他不甘心,继续往深处找了找。

钩子好象触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他心中一动,想扒拉过来,但是那软软的东西硬是拨不动。他拨得紧了,就看见有一只手从那溶液里露出来。看来是非常新鲜的!他也顾不了那么多,抬腿踩在池子边上,用手中的钩子狠命地把它钩了起来。

是一具女尸。奇怪的是她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固定在池子下面,要是不用力根本就钩不起来。他拉着它上来,想做清洁,却失望地发现那女尸的肚子已经被剖开,而且里面已经空了。

不知道是哪个班的烂人!他心里暗骂,有这样解剖尸体的吗?靠!

女尸看上去非常年轻,身材不错,长长的头发缠绕在她脖子上。他看了它一眼,打算把它放回去,再找一具合适的。这个时候女尸的头部由于他搬弄的震动就转了过来,露出脸面。

虽然已经是医学院大二的学生了,但是一个人在这个地方他还是有点害怕。他只是扫了一眼那张面孔,突然愣住了。

怎么那么熟悉?他心里一紧,急忙拨开她的头发认真看。

鼻子下有颗痣。嘴唇是略为丰满的形状。

——你也是临床医学的吗?呵呵,我带你去找你们的寝室。

——谢谢学姐啦!

记忆里的声音清晰地在耳边回荡。他突然触电一样扔掉手上的东西,逃命一样地冲了出去。

“来人啊——快来人啊——”男生的尖叫由于恐惧已经带着扭曲。地上那具女尸静静地躺着。

由·得林洛斯 |《蚀日》

“已经是第六具了,”李彬坐在北师大的餐厅里,一边解决手上吃的东西,一边向对面的叶安逸说。

叶安逸低头没说话,轻轻地用调羹的上端支着自己尖尖的下巴。李彬是她高中时候的同学,两个人一个念了公安大学做了刑警,一个蹲在师大里念心理学研究生。他们依旧保持联系。但是外面的人看她们,多半以为李彬是叶安逸的老师之类的。叶安逸外表始终停留在了大一大二的阶段,连那种呆呆的眼神都一如即往。

“杀人凶手一般是针对女孩子,先使对方昏迷,然后用刀子划破肚皮,肠子什么的估计流了一地……”李彬丝毫没有发现对方了无兴趣,依旧用一种平和的语调说着。

叶安逸抽搐地望着自己盘子里的炒粉肠,突然有一种呕吐地冲动。

“被害的大部分是医科大里的女生,也有隔壁学校的,反正最恐怖的就是那个小男生在盛放解剖用的试题的地下室,突然发现里面有具尸体是大一时候接待自己的学姐……真的是很恐怖……”李彬低声说,“你一定想不到,第六具尸体是谁。”

“谁?”

“冷月,就是理科(3)班的那个。”李彬看着安逸的脸色变了,“看来你还记她。”

冷月,那时候是安逸高中年级的级花。两人本来素无瓜葛,因为她曾经喜欢过李彬,而李彬又“传说”喜欢叶安逸,所以她和安逸有过摩擦。叶安逸在高中和周围人的联系本来就甚少,所以偶尔出了个和她有摩擦的人她当然印象深刻。

“你确定?”安逸抬头望他。

“那天是我去现场取证,说实话,看见那张脸的时候我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但是确认了被害者身份以后我整个人都呆住了。我当时没有显露一丝情绪,但是我总要找个人说说,不然曾经认识的人被这样……我受不了。”他说完立刻点了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叶安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彬看来是劳累了一个晚上,眼睛里都是血丝。

“你们在谈论医科大被杀的女生案件吧,我也听说了。”声音来自右上方,李彬诧异地回头,而叶安逸痛苦地低下了头。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你好,我可以在这里坐下吗?我是犯罪心理学研究生,我叫木紫铃,”来者是和叶安逸一个院的同学。她身材比较壮硕,脸上有种一本正经的神情,“就象你们知道的,我同时也是个推理小说家,对这起案件非常感兴趣。”

李彬愣了一下,对这样的突然插入觉得很诧异。他以为对方是安逸的朋友,但是看见安逸一直用手支着脑袋不说话。

木紫铃笑笑说:“没关系,听说你是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察,我就想问问那件事情。我觉得一般人是没有机会把尸体拖到地下室的,应该是学校的人。而且听说解剖尸体的手法非常专业,我就怀疑是那里的学生。而且上过解剖课又有机会独自进入解剖室的人,我觉得范围又缩小了……”她看着目瞪口呆的李彬和一直低着头的叶安逸,神秘地笑了笑,然后站了起来:“不行了,我要赶去听一个讲座。是医科大的莫华章教授的讲座哦!他在变态心理学方面的研究非常有名!”然后她迅速起身,离开。

“这谁啊?”李彬看了看叶安逸。

“一牛人,写的推理小说小孩子都满喜欢看的。”她耸耸肩,她又看了看自己的盘子,突然又想呕吐了,“我们出去吧。”

走在路上,漫天的飞絮让叶安逸的鼻尖觉得痒痒的。她掏出纸巾擦了擦鼻尖,但是还是觉得痒,似乎有一丝很细很细的东西缠绕在自己的皮肤上。她沉默片刻,开口问:“我想问……有性侵犯痕迹吗?”

“没有。奇怪的就是,所有的被害者都没有性侵犯痕迹,也没有受虐待的痕迹。下刀的手法非常专业,而且死者都没有出现被性侵犯的痕迹。凶手做案有条不紊,其实我不觉得他是一般的无秩序杀人事件,相反,我觉得他是有计划,有预谋的。他的目的仅仅是杀人。这个案件已经挂了两年了,似乎我们以为凶手已经消失的时候他又出来做案。”

安逸没有接口,她想起那个漂亮又有点骄傲的冷月,又问:“被杀的女孩子有什么共同点吗?”

“年纪大概在18岁到25岁之间的年轻女孩子,都比较漂亮,在学校里算有点名气的。现在那些漂亮的女孩子都被吓坏了,学校活动里的美女减少了不少。”李彬把烟抽完了,在地上捻灭了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凶手非常有可能是男性,年龄应该是集中在三十岁到四十岁左右。因为如果是精神方面压抑的原因,对女性怀有恨意到杀人,至少需要八年到十年的潜伏期,甚至更长。所以我认为他是个中年人,而且是单身,长时间的独自生活,才能积累更多的偏激固执的情绪,”叶安逸低头说,“他是下手的方法都非常专业,对学校环境非常了解。而且,是个非常理智,受教育水平应该不低。”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报告厅,碰上讲座刚刚结束。只见木紫铃和几个女孩子围着一个身材颀长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木紫铃还不停地问:“难道莫教授对于美国同行这样的解释抱不同意见吗……”

叶安逸顿时想低头闪过,但是那边的莫教授看见了站在她旁边的李彬,突然招呼起来:“李警官,你怎么也在这里。”

“来看一个朋友。”李彬在医科大办案的时候见过这位教授。

莫华章看着他旁边的叶安逸:“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是你的妹妹吗?”

李彬摇头:“莫教授,她是我高中同学叶安逸,现在是北师大的研究生,和我同年的。”

“哦。”莫华章又看了一眼叶安逸。这个男人穿一件干净的米色衬衫,平头,戴着眼镜。脸色不太好,有点青白,但是眼神是非常锐利地,感觉就要被他看穿一样。他突然朝叶安逸伸出手来:“你好,叶安逸,你学什么专业的?”

叶安逸看见他洁白干净的手指,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没有伸出手来:“生理心理学。”

那只手停留在空中,似乎有片刻的尴尬,然后抽了回去。

叶安逸抿紧了嘴不说话。真奇怪啊,明明是那么彬彬有礼的人,为什么她突然觉得有点冷?她看了看他那张脸,迎上了他的目光……对,就是这双眼睛,让她有点害怕。她急忙低下了头。木紫铃急忙走上来转开了话题:“啊,莫教授啊,那个案例我还特意写了篇小说呢,呵呵……”

叶安逸转身要走,突然听见莫华章低声重复她的名字:“叶安逸……”声调如同地下传来,她急忙回头,只见那男人和一群学生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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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还是那么好,风还是那么凉。于是飘舞的飞絮就以更加曼妙的姿势飞舞起来了。叶安逸戴着口罩站在医科大门口。

SARS已经是过去式,但是她戴口罩的样子还是引起了人们小小的惊恐。她有点无奈地看着人们下意识绕开她的样子。

北京的大学内的构造似乎都差不多,都是规规矩矩的四方格切割,方位感极强。叶安逸低头穿过有铁丝网隔开的球场。现在正是上午上课时间,操场上几乎没什么人。偶尔有几个抱书低头走过的学生,脸上是那种谨慎小心的神情,和这里的气氛非常搭配。

一排冬青后面,就是白色的楼房,安逸踌躇了起来。

“叶安逸。”有男声传来,语调非常平稳,但是在空气中显得冷。

她回头,看见是前几天见过的莫华章,后面还跟着自己的同学木紫铃。这两个人站在一起让她有点诧异,但是还是礼貌地说:“您好。”

“你在找什么?”他走到离她还有几步路的地方站住,然后开始说话。

“我在找你们学校的十一舍。”

“那你正好站在相反的方向。”他静静地说。

叶安逸顿时脸上一红,然后急忙点点头要往回走。木紫铃说话了:“你知道吗,这里就是前些日子发现女生被解剖的尸体的地方。就在这栋楼的地下室。”叶安逸顿时觉得有无数蚂蚁爬上了脊梁。她转过身来,看见她对她笑笑:“你想下去看看吗?”

下去看看?她看了看四周,几乎没有一个人。木紫铃在继续补充说:“我来这里就是想看看现场的,刚好遇见了莫教授,所以他带我进去了。怎么,你也有兴趣?”

仿佛鬼使神差似的,她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里面药水的味道也许会让你不习惯,不过幸好你戴了口罩。”莫华章在她前面走着,木紫铃跟在后面。安逸和他们始终保持了几步的距离。有几个学生正从地下室背着已经选好的尸体上楼,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还是吓了叶安逸一跳。一楼门卫室里坐着一个目光呆滞的老头,看见了安逸和莫华章一点表情都没有。

“电梯坏了吗?”莫华章温和地问。

“是的。”其中一个学生闷声回答,艰难地爬上了楼梯。

“医学院就是这样的。”莫华章嘴角浮现一个很奇怪的笑容,然后伸伸手,示意她跟住他。“我对你很有印象,也听你们的导师提起过你。为什么去学生理心理学呢?我觉得你更适合学我这样的学科。”声音落在长长的走廊里,如同一颗石头投入了深潭。

“这个学科报考人数比较少。”叶安逸回答。她看了看四周,然后再看看前面的背影。木紫铃听到这句话回头嘲弄地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在一窝小狗里选择一些工作犬的事情没有。”他在楼梯口停了下来,让木紫铃走到前面去以后,突然低声问道。

“什么?”安逸只是觉得浑身发凉,空气又闷又重。

他歪头看她,突然笑了:“一般来说,他们不会选择那种第一个爬出来抢东西,或者过度活跃的小狗;反而选择的是那种反应比较慢的安静的狗,因为这样的狗对事物反应是有个思考过程的,而且忍耐力很好,所以它们不会第一个出去抢东西。我觉得你就是那样的类型。”

叶安逸停了停,然后摇头说:“不,我只是对什么事情都缺乏兴趣而已。”

“呵呵,那你对这样的杀人案有没有兴趣呢?”他下了楼梯以后,推开了地下室的门,青白的灯光下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有点诡异起来。叶安逸只觉得寒气扑面而来,一颗心提在胸口。不明白对方是怎么样的人,为什么对她有这样的兴趣,她只是感觉到心底冒出来的某种战栗感,纠缠住她的思维。

叶安逸本能去看手机,但是他说:“不用看了,这里是没有信号的。”

果然,没有接收信号。

“你不敢过来,怕什么呢?”他慢慢地说,“里面就是杀人现场哦,你想看吗?你来医科大不就是想看这个吗?”

叶安逸信步走进地下室,迎面而来的就是浓浓的福尔马林的气味,看看四周盛放各种各样的器官,还有放尸体的池子,她突然想呕吐出来。她左右打量了一下房间的构造。木紫铃对这样的环境毫无惧色,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说:“发现尸体的时候已经离被害者失踪有两个月了。而且通过法医认定,被害者在这里浸泡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我认为她在被杀以后不久,就立刻被扔到这里了。”

“抬着那么大的一具尸体来这里,难道不会有人怀疑吗?”安逸在背后冷冷地说,“这个房间是封闭的,唯一的入口就是这个门而已,外面又有门卫值班。”

“其实只要进入这栋楼一楼的任何一个房间,就可以潜入这里。我们可以去找一找有什么房间的窗口已经有被撬开的痕迹。”

“这里的门窗都有防盗网,”莫华章补充道,“而放尸体的地下室房间的钥匙,除了门卫室的张大爷外,只有几个上解剖课的老师才有的。”

木紫铃沉思了一下说:“不排除有钥匙被偷的可能。也许凶手把钥匙用完了就还回去了呢?”她这么想着,就走出了地下室,“莫教授,你能让门卫打开每个房间让我看一看吗?”

莫华章饶有兴趣地抱着胸说:“可以。”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叶安逸都觉得木紫铃这样做很失礼,毕竟不是自己的学校,而且莫教授和她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她偷偷看莫教授的脸,他脸上居然有一种暗藏着的兴奋。他也发现她在看她,但是他丝毫不忌讳她的目光,这倒让她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木紫铃果然在一个房间里的防盗网发现了有一处松动的迹象。她仔细观察,突然高兴地叫了起来:“我知道凶手如何把尸体运进来的方法了!”她胸有成竹地对另外两个人说,“这里的防盗网是放在里面的。首先,凶手是从上面的排风扇放入钢丝,然后打开了扣住玻璃窗的开关。你们看,上面的排风扇的扇叶出现了缺口,那显然的凶手进来做的手脚。然后你们再看这格的防盗网螺丝都有被撬过的痕迹,我想问一下莫教授,这里的防盗网是不是有换过的记录?”

“换过倒是没有。不过有学生报修过,说这个防盗网似乎松动了。当时也没有人想到是这个原因。”莫华章想起什么似的说,“可以到后勤科那里查到保修的记录。”

安逸淡淡地说:“除了这次这个女生以外,其他的几个被害者不是被沉入学校的鱼塘,就是被扔进学校的游泳池。按你的说法,这起案件处理尸体的办法似乎最为麻烦。”

木紫铃冷冷地看着她:“你认为我的推理有错吗?我们只要找到有哪一把钥匙有遗失的记录,就可以有线索了。”

安逸笑笑说:“你的推理是不错啦,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却有困难,我真的觉得你是不是看日本的推理小说看多了。”

“什么意思?”

“你说的如何潜入地下室,的确可以算是一种破案的突破口,但是你的犯罪推理却非常理想化。首先就拿那个钢丝弄开玻璃窗的方法,那要有多大的把握才能从排风扇的那个破损的地方伸入钢丝来弄开玻璃窗上的扣搭啊。即使是在晚上进行这样的动作,那凶手拖了具尸体进行有那么高技术性要求的活动,那我也觉得凶手风险太大了一点。而且那具尸体被解剖后,应该会不可避免地流下血迹,你能保证潜进去那么大的动作还不会留下一点血迹吗?”

“凶手有可能是到了地下室才进行的解剖。”木紫铃争辩,“也许他经常做这样的事情,所以开个窗对他来说非常简单。”

“在地下室进行的解剖吗?但是李彬说地下室并不是杀人现场。因为如果那里是杀人现场的话,第二天不可能没有一丝痕迹的,光是处理血迹就够麻烦的了,”安逸低头说,“一般来说,罪犯为了减灭证据,不会选择很复杂的犯罪过程的。你说的那套步骤,我总觉得既麻烦,而且风险性又大。无论是开窗,或者是偷钥匙,都有很大风险性。按凶手以前的犯罪记录来看,他丢弃尸体的方式……对不起,我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我只是觉得要是我是凶手,我不会找那么麻烦的方式。”

“似乎也没有听说钥匙丢失的事情,有可能是有人弄丢了不敢上报,就自己去配了一把。但是可能性不大,那种钥匙不好配。”莫华章也补充说。

木紫铃的自尊受到了伤害一样,她不服气地说:“我去找相关的人问问。我在医科大也认识不少同学和老师的!”说着她就离开了他们。

“她写推理小说写多了,所以对身边的一些案子非常有兴趣。”安逸看莫华章回头看她,连忙解释。

“而你是潜意识里有某种诡异的正义感作祟,所以你来到这来了。”莫华章叹息,“你知道为什么凶手选择这里做杀人现场吗?”

“地下室代表着许多集体的无意识的东西,”叶安逸想了想说,“从精神分析的客体心理学分析,凶手最大可能是来自于幼年的冲动,他母亲估计在养育他的时候存在很大问题,导致他心理发育根本还存在幼稚期,而试图通过一种幼稚的行为来导致自己内心冲动的满足。选择地下室,是他发掘自己潜意识一种仪式吧。”

莫华章眉目有一丝错愕,这个时候叶安逸已经快步走出了地下室。

“你对凶手还有什么认识?”他问道。

“我了解过一些那些被害人的资料。我觉得在他的意向中,他和被害人是一体或者是无法清楚区分的,所以当他杀害那些人的事后他主观可能是觉得在处理他自己的问题。”安逸盯着他又说了一句,“而且我发现他对待尸体的方式,解剖,丢弃水中……都反映他对女性有一种所谓的‘罪’意识,似乎是觉得那些女孩子都有某种程度的罪恶和肮脏,所以他必须代为‘审判’。”

“莫教授,”安逸突然对他说,“我听说你是和你母亲一起长大的是吗?”

莫华章惊跳了一下,眼睛突然蒙上一层阴霾:“你调查过我?”

“你出生在江西的一个小村子里,你母亲曾经三次改嫁,你两个继父似乎都不太好,经常虐待你的母亲。后来听说你母亲不堪忍受那样的虐待,在你拿到学士学位那年投井自杀了。听说你回家以后,家里起了场大火,你继父也被烧死在里面。你一直没有结婚,独身一人。”

莫华章盯着她,嘴角似乎有点抽搐。他最后忍耐着说:“叶安逸同学,调查别人隐私是有失道德的行为。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心理去调查我,但是我告诉你我很不高兴。”

“水,具有洗涤罪恶的象征。而解剖,更接近于一种‘内心’的潜意识。死者都是些爱出风头的少女,身边围绕男生无数。其实在凶手眼里,很可能觉得这些女孩子根本不知道身边围绕的是一些将来可能会伤害她们的家伙。而且,得意洋洋坐拥八方的女孩子,更加会使人联想到‘不贞’‘不洁’的字眼。她们的确需要洗涤,”安逸停下来说,“其实医科大最大的好处就是,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教授亲自去挑选无人认领的尸体来做解剖用。只要凶手想办法把被杀的女孩子的尸体混入那些解剖用的尸体运进盛放尸体的地方就是了。这个方法不是更安全,更简便吗?”

莫华章嘴角牵动了一下,然后勉强地说:“对不起,我还有课,要失陪下。你说的很有意思,只是警方一直找不到确切地线索来确认凶手。真希望有一天警方可以找到线索将凶手缉拿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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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晚上下了点小雨。安逸终于有机会把口罩摘了下来,感谢这场春雨。

她想起李彬故意刺激她的话,“你真的那么肯定他有嫌疑吗?”

不肯定,那只是直觉。她暗自对自己说。

今天晚上七点莫华章在安逸的学校还有一次讲座,他还特地打电话叫她来参加。而木紫铃下午又急急地跑了出去,说是又去医科大去调查那个案子了。她上次被叶安逸抢白了一整很不服气,但是她终究没有找到“钥匙丢失的证据”,所以她矢志一定要有所突破。李彬专案组那边对这个女孩子的介入也非常头痛。

这个时候叶安逸看见莫华章已经从一辆停下来的别克上下来了。他的眼镜片在灯光下反射着光,望着站在门口的叶安逸微微一笑。

“莫教授。”这个招呼打得极其勉强,但是莫华章丝毫不以为意似地走过来低声对叶安逸说:“叶同学,我也去调查过你啦。”

叶安逸心中一楞,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有点调侃:“据说是于教授手下的挂科天王。我说,你要不要考虑以后来我这边读博士?以你的资质念现在的专业枯燥无味,实在是扼杀你的才华。”

没想到他有这么一说,叶安逸反而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好:“谢谢您的抬举。”

他深深看着她:“许多心理治疗者本身有某些原型和情结,这样使他们接近自己的职业。我知道你怀疑我,但是我认为你潜意识里并不是因为怀疑我,是我身上有吸引你的地方。你是个天生的心理治疗师,你有救世情结,太有愿望治疗别人了,不过你这样的心态具有两面性。有时候对别人来说反而是很危险的。”

还没等叶安逸反应过来,他已经夹着自己的文件夹进去了。

这是在暗示我自己也是个危险人物吗?叶安逸在外面呆立良久,然后走进报告厅。这个时候讲座已经开始了。莫华章风度翩翩的演讲和幽默的比喻,很快赢得了学生们的认同和赞赏。她猜不出他叫她来这里的用意,只见他一边滔滔不绝地演讲着,一边别有深意地朝她这个方向望来。她不由尴尬地移开视线——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今天晚上他老是往她这边望,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有心叫考到他们学校去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安逸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来的时候忘记把手机由铃声改为震动了,这下赢得了旁边同学的无数白眼。她尴尬地从牛仔裤口袋里挖出自己的手机往外走。一看是木紫铃打来的,她急忙接通了,但是似乎听不见人说话。

“喂?……”

“叶安逸吗?……”现在安逸已经走到了外面了,残留的雨滴从树上落下,滴进她的领子里,她觉得一阵冰凉。冷月的声音带着一种非同寻常的惊恐和虚弱:“叶安逸……救我……”

“你怎么了?”安逸脑子嗡地一声,一直以来内心那种难以言喻的感情如今终于可以确认是一种不祥的预感,“你在哪里?你怎么了?”

那边非常安静,她的声音似乎落到墙壁上有些许回音:“我……我不知道……我好难受,我今天下午去实验楼去看现场,然后我就被人袭击了……我动不了……”

“你看看周围环境怎么样?”

“很黑,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好难受……”

“拿手机的光照照……”安逸觉得喉咙很干,只听对面传来摸索的声音,结果就是她恐惧至极的低呼:“啊——是变态杀人魔!我的肚子——他切开了我的肚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声音一直是有气无力的,但是这样微弱的声音里却包含着令人心悸的恐惧,安逸顿时觉得自己的心都提到喉咙口了。接着那边就消失了一切声息,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安逸拿着电话呆呆地站立有几分钟之久,她连问话的力气都没有,那边电话就突然被挂掉了。再想打过去的时候,居然是关机的声音。

手机没电了吗?还是被人强行夺走了?

她急忙给李彬打电话:“喂,你知道吗,我的同学木紫铃她……”

“她刚才打过110了!不过我们现在联系不上她!估计电话被犯人夺去了!”

“她说已经切开了肚子……估计是被用了麻药了……”安逸想起她那微弱的声音,心不由紧了起来……她狠狠地捏住了手机,“我估计生还的可能性很小了……”

“我们立刻赶去医科大!”李彬挂上了手机,看来他们已经出发了,情况非常危险。

叶安逸把手机塞回牛仔裤,但是塞了几次居然没塞进,手机“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她急忙又拾起,再站起来的话就觉得眼花了。报告厅里莫华章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看见安逸的时候,脸上居然有一种得意的神情。那种表情一闪而过,但是安逸觉察到了。

难道是我太敏感了?

不行,她下了决心。我也要回医科大!看看时间,离他做完这次报告的时间还有半小时,她立刻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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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下过雨,路上横着不知道从哪里爬出来的亮晶晶的蚜虫。叶安逸的黑色帆布鞋不时地踩进积水里,飞溅起的水花弄湿了自己的鞋子和裤子。

木紫铃,木紫铃……要是被直接切开肚子的话,估计也活不过多长时间了……她这样奔跑有意义吗?

这个时候跑出门口,她胡乱地招手叫的士。上了车看看表,已经过了十分钟了。现在李彬他们赶到了医科大了吗?她焦急地叫司机开快点,下雨天的车窗蒙蒙一片,只看见外面是面目模糊的人影和车影。

她想起什么,急忙给报告厅的同学发信息,得到的消息是说莫教授还在做报告,丝毫没有提前结束的意思。难道不是他?难道真的凶手是另有其人?叶安逸颓然长叹,自己对自己的直觉太信赖了。实际上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确切的证据说明莫华章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但是几个死者之间并没有确切的关系,只有一些比较明显的雷同的特征。她只是根据某些共同点推测出凶手大概的类型,然后觉得在医科大里莫华章各方面都比较吻合。但是……她恨恨看着镜子里面自己的那张灰白的脸:这些都不是在法律上能够采证的证据啊!何况,现在他人在师大报告厅里做报告,木紫铃那边却被凶手袭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逸发现自己的慌乱并不光是来自于木紫铃的被害,而是来自自己的信心的被摧毁。难道她以前的推论都是错的吗?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出租车在医科大门口又和那里的保安纠缠了起来,那里的人坚持不让出租车开进学校,而司机坚持说以前他就开进去过。那保安说现在是晚上不能开进去云云,让叶安逸心烦意乱,扔下车费,连发票都不要了就往里跑。

跑到实验楼那里的时候,看见那里已经停了警车,那楼已经被封锁起来了。李彬正和一个同事站在那里和实验楼门卫张大爷说话。还有保安在疏散围观的同学:都回去都回去!早点回寝室去!看什么呢看!”

其中一个学生问:“又有人被杀了吗?”

另外一个说:“听说是外校的一个女生,失踪了!”

这个时候李彬走过来赶着那些学生:“快走快走!没啥好看的!警察做了笔录就回去了!”

那些学生被赶得急急往后退,不小心碰倒了后面的人。只听一声“哎哟”,人群退后,只有一个女孩子被撞倒坐在地上。李彬定睛一看:“叶安逸!你怎么来了?”他急忙伸手拉起她。

“怎么样了?”

他回头看了看后面忙碌的同事,就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没有发现尸体,但是据张大爷说,他下午看见木紫铃在这栋楼前徘徊了很久,因为不是本校的人,他记得特别清楚。”

“她一个人吗?”

“一个人。而且她进去了又出来了,也是一个人出来的。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到她。”李彬说,“我们去地下室看过,怕那个犯人又故技重施,但是没有发现木紫铃的尸体。”

“不可能是那里,那里是没有手机信号的。那时候她还能给我打电话呢。”叶安逸沉思道,“她在一个黑暗的,没有一点光的地方。而且还能使用手机。那里很安静……学校有这样的地方吗?没有光线的地方,还很安静,而且还是个没有人去的地方?”

“解剖教室是那种有双层窗帘的地方,拉上了就什么光线都没有了。其实这样的教室在实验楼里还有好多。但是今天晚上有几个班的学生要上课的……要不我们一个一个去看看?”负责管理实验楼的一个老师说。

李彬示意安逸暂时留下,他和两同事跟着那个老师上楼去了。

叶安逸抬头看着这栋楼,的确有几个教室的灯是开着的。如果是楼里有人,那凶手做案就非常地不方便了。因为进出的学生都有可能会遇上,而且张大爷也说过亲眼看见木紫铃离开。经过调查发现没有一个教室有迹象表明有人在里面进行过什么凶杀活动,警察们开始在学校进行大范围的搜查,但是都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在警察进行搜索的时候,叶安逸颓然在旁边湿湿的石凳上坐了下来。雨已经停了,天空出现了微弱的星光。她把脸埋在手心里,一直不停地问自己:难道真的是她猜错了吗?她的耳朵还陆续听见实验楼的老师对李彬说的一些话:“……昨天丢失了一具女尸,本来是给老师做解剖示范给学生用的,但是居然就这样平白无故丢失了……对,是已经解剖过的尸体,最奇怪的是那女尸是被人从头部那里切下的……除此以外我再也想不起什么异样的情况了。因为上次那个案件,很多学生对这里都非常害怕……”

丢失了尸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安逸觉得一切已经在她能力范围之外了,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木紫铃……现在已经过了半小时了,估计她已经被杀了吧……其实凶手也很有可能不在学校内行凶,那这样无异于大海捞针,在这样大的一个城市里如何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失踪的女生?

李彬看她神情恍惚,有点担心:“要不你快回去吧……”

这个时候两束车灯朝他们射来,安逸本能地挡住了眼睛。灯灭下去之后,一个男人从车里探出头来:“叶安逸,你怎么来这里了?”叶安逸定睛一看,这不是刚刚还在北师大做报告的莫华章吗?他看看周围的形势,眼睛里突然涌上一种异样的神情:“又怎么了?”

“莫教授,你在北师大那边的讲座已经结束了吗?”管理实验楼的老师说。

“是的,刚回来。”他看看一脸颓靡的叶安逸,想说什么,但是又把车窗摇上了。叶安逸有片刻犹豫,但是还是对旁边的李彬使了个颜色,李彬急忙走上前去说:“对不起,莫教授,我们例行公事,想检查一下你的车子。”

莫华章把窗户摇了下来:“请便。”

李彬打开他的车后箱,里面空空如也。莫华章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站在李彬后面的叶安逸,似乎非常享受看见她露出失望的神情。她对他的怀疑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止过,但是似乎次次落空。叶安逸扶住了车后盖仔细观察,里面有一些汽车故障的应急工具,但是果真没有任何其他可疑的东西。

“叶安逸,你的思维方式真是有趣,可惜就象你以前说过木紫铃同学的一样。你所建立的罪犯心理模式是一种理想化状态的模式,到了现实生活远远比这复杂得多。”他笑笑,看着叶安逸放下车盖,然后倒车离开了。

“我看他是看出你在怀疑他,所以他特意开车到你面前晃一下。现在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安逸,你还是快点回去吧,”李彬不忍心看见叶安逸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拍拍她的肩膀劝她,“如果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线索,我们只有暂时收工回去了。”

叶安逸摊开自己的手掌,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这是刚才她摸到莫华章的车子沾上的一些薄薄的,有点粘粘的东西。她觉得手掌很不舒服,闻了以后心中一动:石灰?

等等,她是不是遗忘什么东西了?再仔细想想,为什么木紫铃会在那样的情况下有打电话的机会?她似乎是打了电话借助手机的屏幕光才发现了犯人……但是那个时候她说肚子被切开的声调怎么怪怪的,有吃惊……但是没有痛楚……如果继续把莫华章作为假想的犯人来推理的话,那很多可疑的地方就可以联系起来了。案发的时候他是在报告厅,如果木紫铃是在打电话的时候被杀的话,那么莫华章就有完全不在场的证据。但是如果是他杀的话,那他必须要制造一个空白的时间或者是空间来动手。师大到医科大有半小时的车程,案发之前和案发之后她从师大赶来的这段时间里,莫华章一直在师大报告厅;如果是制造一个空白的时间的话,那他不可能在报告厅那么多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动什么手脚,把时间调快或者是调慢之类的,那个空间是完全对外开放的,不存在推理小说里常有的“封闭空间”之说。开放的空间使他没有机会自己制造出时间差或者是空间差来。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木紫玲的被杀时间并不是那个时候!或者是提前,或者是推迟!但是那个电话推翻了一切可能,抑或那并不是木紫铃的声音?但是那真的不象是录音出来的声音啊……即使是录音,那如果凶手是莫华章的话他又是怎么在那个时候做到的?他那时候在讲台上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回想起那时候她看莫华章在讲台上的动作,她一直在观察他,但是……他好象也一直在看她。难道他看出来她是来监视他的吗?

怪怪的……总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她突然直直地站起身来,快步向校门方向走去。李彬准备收队,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悄然离开。

由·得林洛斯 |《蚀日》

“同学,我们要闭楼了。你看都快十点了。”看见一身狼狈的叶安逸要进报告厅,管理员阻止她。

“我丢了东西了,进来找找。”她淡然地说。看她这样从容,那管理员也只有让她进去了,她亮了一盏灯:“那你赶快找找,我等下过来关门。”

空荡荡的报告厅,干净的地板,仅有一盏灯的光芒显得这个空间有点阴森的感觉。叶安逸慢慢地走过自己不久前坐过的位置,然后慢慢走向讲台。

到底有什么地方让他动手脚呢?这楼是学校新建的楼,不可能有什么地道让莫华章来个土遁,这样戏剧化的是不可能出现。在做报告中途只是休息了十分钟,那时候他还悠闲地在外面点了支烟,顺便接受同学的提问。难道凶手真的不是他?

凶手不是他这个念头已经缠绕叶安逸脑子很久了。可是木紫铃的特征并不符合以前被害的那些女孩子,难不成她掌握了什么凶手的证据?为什么她在电话里没有跟她讲呢?或者是没有机会?木紫铃第一个电话是打给110的,第二个电话就是打给自己的。这个时候她为什么想到给自己打电话呢?

她捏紧了拳头:是信任……她信任自己能够找到她!难道那个时候她还有希望,希望自己能被“找到”?不,她突然抬头,木紫铃没有死!她肯定还活着!她给自己打电话,就是意味着她希望自己能找到她。她突然有种很强烈的感觉,觉得木紫铃没有死。如果木紫铃没有死,那么就还有机会找到凶手的证据,特别是……凶手如果真的是莫华章的话!现在根本没有犹豫的机会,她必须按照自己的既定思维想下去,即使是错误,那也必须走到错误的尽头才可以放弃!

怀疑重新确立以后,她似乎又有了干劲,这个时候她已经走到莫华章刚才站过的讲台了。这里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多媒体的操作台。她慢慢地摸着讲台,似乎还听见刚才莫华章滔滔不绝地讲话。他的话语里的意味似乎过于得意了,那是对她的挑衅吗?莫华章平时作风严谨,甚至太过于一丝不苟了,他家庭的那些事情,真的没有给他留下什么阴影吗?他都四十多了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听说有过女朋友,本科念的是临床医学,从他的经历和身份来看……

“同学,你找到你的东西没有!”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安逸一跳。她惊跳的样子也吓住了进来要关门的管理员。她刚好就站在自己刚刚听报告的位置上。叶安逸急忙摇头:“没找到,估计是丢了。”

“那你快点出来,我要锁门呢!”管理员非常不耐烦地说,然后顺手就关掉了灯。一瞬间一片黑暗,叶安逸一抬头突然一楞——啊,这是……这是……

“你快点出来啊!”管理员叫道,叶安逸急忙跑下讲台,小跑着出去。她一边跑,一边掏手机——果然,看见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如果她的猜想正确的话,那个“制造出来的空间”应该是就在她看得见的地方。

由·得林洛斯 |《蚀日》

他没有开自己的车来,骑的是一辆自行车。也许是为了掩人耳目,他穿了一件非常老式的外套。下了车,他左右看了一下,然后戴上了手套走进了那个杂乱的房间。

先是拉出一样东西,然后把它吃力地抬了起来,塞进那个还没有完工的建筑物的缝隙里——那砖头是已经被扒空了的。他塞进去以后立刻抹上水泥,然后用砖头堆砌起来。这费了他不少功夫,然后抹了一把汗然后把刚才包着那个东西的黑布卷了起来,收进了自行车后面的袋子里。

剩下的应该是什么呢?他歪头想了想——对了,是“那个女孩”,他应该把她怎么处理呢?进行的还是那么顺利,他几乎觉得有点失望了。然后点了支烟,准备骑上车到下一个地方。

身后突然有脚步声,他吓了一跳:怎么会有人来?回头一看,那穿着黑色外套和一条邋遢的牛仔裤的叶安逸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她的头发似乎还有点湿,笑道:“莫教授,我等你好久了呢。”

他大吃一惊,然后停下车想跑,但是还是忍住没走。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说:“你怎么在这里?”

叶安逸绕过建筑垃圾,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过来:“我那时候好奇怪,为什么做报告的时候莫教授一直盯着我看。后来我才明白,不是盯着我,是盯着我后面的那扇窗户啊。”

“……”莫华章自知被她识破,他不做声,静静地的等她说下去。

“听说我们学校给莫教授准备的报告厅本来是一楼那个比较大的,为什么莫教授坚持要六楼那个比较小的呢?上次您来的时候不是用一楼的那个吗?我想是因为六楼比较高,刚好可以看见师大和医科大之间那个由于资金纠纷暂时停工的工地吧?虽然明明知道那里已经停工一个月了,暂时也不会有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但是你那谨慎的个性还是让你不停地去看那里,生怕突然那里就亮起灯泡,机器立刻就开始运转起来!”

“你闭嘴!”莫华章突然凶相毕露,扑上来一把抓住叶安逸的脖子,但是一副冰凉的手铐立刻拷上了他的手腕。黑暗中李彬的脸色愈加严峻:“莫华章,你到底把木紫铃怎么样了?”

莫华章恶狠狠地想挣脱李彬的控制,但是反而被他反手扭住了自己的胳膊。他怪笑道:“她已经被我杀了!封在墙壁里了!你有本事就把她挖出来吧!”

李彬一听吃了一惊,把他拷在一边之后,急忙和队里联系。莫华章一直盯着叶安逸,眼睛里全都是想吃人的神情:“叶安逸,我还真没看错你。我一心想栽培你,为什么你要陷害我!”

叶安逸没有回答他的话。他继续怪叫:“你以为你可以普渡众生吗?你以为你可以剖析我?我告诉你,你救不了任何人!她们早就下地狱了!”

那边李彬已经用铁铲挖出刚刚封进墙里的尸体了。这,这居然一是具无头的裸体女尸,没有手,而且是已经被解剖过的了。“天啊!他居然杀了她!”

“不要慌张,这是实验楼丢失的那具尸体,你看看已经有腐烂的痕迹了。这不是木紫铃。”叶安逸忍住呕吐低头看了看,“木紫铃,她应该在别的地方!”

远处已经有警笛在响了,李彬朝自己的同事招手。叶安逸看着在地上如同困兽一样的莫华章,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害木紫铃?我知道她并不是你要怨恨的对象。”

那莫华章裂开嘴巴,怪笑道:“因为我想挑战你。我想让你那对我自信满满的心理剖析完全崩溃掉。我喜欢和你交手。非常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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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里出来,叶安逸忍不住又戴上自己的口罩,只不过这次换了个卡通口罩,看起来可爱了许多。

李彬在她后面搓手,有点尴尬地说:“算了吧……”

“真难以置信,她居然厚脸皮对人家说是她勇敢和罪犯周旋,然后向警方报案抓住了那个变态杀人狂,”叶安逸一想起刚才木紫铃在医院接受媒体的鲜花那得意样子就觉得难受,“天啊,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在莫华章的车库里快半死了!居然说是她破的案!天才推理小说家,果然名不虚传!”

“你自己又不愿意出来说是你自己破的案。既然要玩低调,那就不要抱怨有人出来高调。”李彬耸肩说,真是受不了这个性格别扭的女孩子,“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到底那个莫华章怎么分身两地去杀人的呢。”

“很简单,他并没有按照惯例一边跑动杀人,一边去制造不在场的证据。这个莫华章故意选择在做报告那天动手,就是要很多双眼睛为他证明他。但是,他却是通过受害者帮助他完成了‘跨时空杀人’的场景布置。”

看她停下了不说话,他忍不住说:“继续,不要让我象个傻瓜一样问为什么。”

“莫华章给木紫铃注射的麻醉药是局部麻醉。也就是说,她的手还可以勉强移动,但是身体躯干部分是完全没有知觉的,而且他还故意给她留下了一部已经快没电了的手机。我一直想那个丢失的尸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后来我想起木紫铃给我电话的时候没有一点痛楚的意思,我就怀疑她是不是真的被剖开了肚子。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在建筑工地里藏尸体的那间房子?”

“恩,没有窗户的,很黑,很小。”

“你注意到里面有什么东西没有?”

“有张破损的床,但是床板乱七八糟的……啊,你是说……”

“是的,那时候借助微弱的手机的光,木紫铃看见的那个被解剖的身体并不是她的,是刻意放在上面的实验用的尸体。我不太清楚莫华章是怎么摆放木紫铃和那个尸体的位置的,总之肯定是一上一下,然后木紫铃身体完全失去了知觉,前面有什么阻挡了她的视线,她只能看见那尸体的一部分,加上麻药效力本身并没有过去,她会第一个反应那就是她自己的身体。她当然会吓得要死,这个时候,墙壁上用黑布做出人影的样子,在微弱的光线下,加上视觉神经模糊,当然会反应‘凶手就在我面前’。”

“哦,那手机就是故意留下来给她的吗?”

“是的。莫华章看我神色不对,就知道我已经接到了电话。实际上那时候不管木紫铃给谁电话,都可以制造出‘她已经被杀’的证据。她是无意识间成为了帮助犯人制造不在场证据的工具。然后当我急冲冲往医科大赶的时候,莫华章做完报告就开车回家。在回家的路上经过建筑工地,他就带走了已经昏迷的木紫铃(当然有可能补上一针),然后先把木紫玲放回自己家里的车库,然后才开车来的学校。这点我们可以根据他住学校附近的小区的监控录象得出他在回学校之前回过家的证据。然后当警察收工回去的时候,他就悄悄回到工地处理留下的尸体和证据。然后回家干掉木紫铃,过几天扔到一个什么地方就算完成了谋杀过程。他一直喜欢把被害者的尸体扔进液体里一方面是某种心理作祟,一方面也是为了模糊法医辨认尸体的死亡时间。”

“要是他想把木紫铃杀死再抗回去就惨了。”李彬捏了把汗。

“不,他不会的。他内心深处倒满希望我能找到证据的,所以他暂时没有杀木紫铃,”安逸突然叹气,“因为在他人格分裂的另外一面,他也是个负责的老师呀。”

“真难以理解。”李彬也叹了口气,“我那时候真怕他伤害你。他还说要报复你呢……不过不用担心,就那罪行,判死刑是迟早的事情。”

“恩,”安逸手机响,她看见是消息然后笑着说,“我那妹妹叶真路已经到学校了。她说已经熟悉南方的气候了,就是春天太潮。”

“你倒是很关心你妹妹呀。”

安逸把手机塞回牛仔裤:“因为她总是需要人家担心呀。”想起远方的妹妹,她阴霾的心情才开始出现一丝光亮来。扯扯口罩,她大踏步向前走去。

由·得林洛斯 |《蚀日》

由.得林洛斯,已出版长篇小说《魔鬼的颤音》《蚀日》《月神的禁区》《天使进化论》《派先生的奇幻家具店》《派的噬愿书》《派的封印之城》《河神计划1》《河神计划二》《为什么你是“单身狗”》《神探女心理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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