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寫一個小劇場,名字就叫做《的羅曼史》。 其實也不是標準意義上的“羅曼史”,只是覺得《國風》中的幾首詩,串起來讀很像一段青年男女的戀愛故事。而且,色彩分明。
故事的開始應該是《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薄霧朦朦的清晨,蘆葦在湖邊輕輕搖曳,結著晶瑩的白霜。
愛情的萌動,隔著山、隔著水,遙遠的距離,少年只看見意中人模糊的身影,就像初戀的感覺——酸酸甜甜。
而後是《月出》,色彩突然變得濃重,是月光下的昏黃。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這一幕更像王家衛的電影,也像老上海的夜色——“浮雲散,明月照我還”。旗袍女子搖曳地走在昏黃的街巷。月光勾勒得少女的影子如此完美,近乎神聖。少年的膽子大了些,學會了“跟蹤”,被少女月光下搖曳的步態撩撥得心癢難耐。可是,空間的距離近了,心理的距離反而像是更遠了。他就這麼不遠不近地跟著,卻不敢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誠惶誠恐。
中間大約還隔了一場《野有死麕》,金黃的秋色下,他們終於走到了一起,敞開了心扉,一切都那麼合適。
林有樸樕,野有死鹿。
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
無使尨也吠!
少女是恐懼的,也是愉快的,有一種“犯錯”的快感。這一刻,我們知道——她“淪陷”了,而後的故事,主動權轉移到了少手中。
於是,很快便變成了《子衿》。濃郁的綠色。被俘獲心靈的少女,輪到她患得患失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當初追求我的時候,將我如珍寶般捧在手心,我的一顰一笑都讓你緊張不已。如今追到手了,卻輕易拋棄,任憑我苦苦相似。即使我身為女子不能主動去找你,你為什麼不能來呢?哪怕是寫一份信呢?為什麼總有這樣那樣的藉口?
“愛的羅曼史”可能會有兩種結局。不幸者如《氓》,被負心漢棄之如敝履,在悲傷悔恨中度過餘生。
及爾偕老,老使我怨。
淇則有岸,隰則有泮。
總角之宴,言笑晏晏。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幸運的大概是《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熱烈的桃紅色,修成正果的新嫁娘。從此不再是宜喜宜嗔的女孩愛,愛情的甜酸苦辣在這一刻成為過往埋葬。就像西方童話裡寫的那樣——王子和公主從此幸福滴生活在了一起。
然而,生活在了一起之後又當如何呢?大抵也就是《伯兮》中的樣子:
伯兮朅兮,邦之桀兮。
伯也執殳,為王前驅。
自伯之東,首如飛蓬。
豈無膏沐,誰適為容?
男人在外面拼事業,女人在家做全職媽媽。生活看上去一切都好,只是慢慢消磨了心氣。漸漸地,連儀容也懶得搭理了,反正——有誰欣賞呢?
“愛”與“恨”都是最耗費心力的情感,而堅持“愛”或者“恨”更是艱難,只有很少一部分感情、精力充沛的人才能有始有終。我們年輕時,都幻想著“山無稜、天地合”的轟轟烈烈的愛情,到後來慢慢地累了、麻木了,才懂得只有貧庸才能天長地久。所以,納蘭容若才會說“人生若只如初見”。初見那一刻的驚豔、驚喜,終究也被時光消磨得褪色了。
閱讀更多 純屬杜撰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