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第一滴血
---秋天什麼時候會來?
是在遊子登高望鄉的時候, 還是無邊落木蕭蕭下的一刻?
是在風雨幽幽催小樓的季節, 還是離人心頭最憂愁的時光?
秋天總在不知不覺中降臨, 在還來不及準備的時候來到。
---黃葉飄零，天下歸秋。
當你發現秋天降臨，也是那支傷心箭射中你的時候。
風暴還在猛烈地打擊著。鐵懷憂看不清這箭的方向，也聽不見箭的嘯聲。
他只有感覺。
憑著自己幾十年的練箭生涯，感覺那箭的飛行，感覺那箭的力道，感覺那箭的殺氣，感覺那箭的猙獰！
箭來了！
可是還是看不見，鐵懷憂只有倒退。
退、退、退！
完顏共工手掌輕拍身旁的樹幹，無形的力道迅速擴展開來。樹枝樹幹像是遭了更強烈的暴風一樣，劈頭蓋臉地攻向鐵懷憂。那些葉子在半空中發出的呻吟就像鬼叫一般，看著它們飛行的軌跡，中了一片葉子也會死路一條。
退！退！退！
鐵懷憂背後的三支綠貘箭突然登登登跳將起來，不知道完顏共工氏的甚麼力道，他們居然直射鐵懷憂的背後。
前後夾擊，這是完顏共工的第三式："黃葉飄零箭"----以黃箭分散注意力，以綠貘箭直接攻擊的招式。武林中從前很多人都倒在這一招之下，許多人全神貫注防備黃箭時，不料被身後的綠箭貫穿了胸膛。
----當你適應了某種定式的時候，實際上是最危險的時候。就像總說"正義必勝"，說多了便成了必勝的是正義。所以很多人往往站到必勝的一方，很少人考慮哪方是否正義。
鐵懷憂像頭豹子，躬身，綠貘箭從頭頂上掠過。他彷彿早就知道這一招，從容的躲過了。那些呼嘯的葉子在接近鐵懷憂的身體時，速度由極快到極慢，然後在將近未近的那一刻，通通墜落在地，竟然一片也碰不到他。
這一招連完顏共工都忍不住讚道: "好一個'沾衣十八跌'的內勁。真有你的，鐵懷憂。"還未說完，眼見鐵懷憂左手把弓，左足前據，右足高抬抵開弓弦，由於腿的長度和力道，那把銀月金絲弓拉的十足是一輪明月般，右手一晃，已經在弓弦上補上一支黑鷹箭，跟著右腿松弦。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完顏共工的"真"字出口，箭已經觸弦，"的"字出口，箭已離線，"憂"字還沒吐清楚，黑鷹箭已至身前！
"啊呀！"完顏共工中箭仰天便倒。
定式的危害是可怕的。不管什麼人，如果能在南寶弓鐵懷憂的黑鷹箭下逃生，都是值得慶幸的；如果能破掉"十面埋伏箭"，那是值得高興的；如果還能讓他忙於應付，即便是完顏共工這樣自負的高手，也會有點飄飄然。
鐵懷憂正是利用了這樣的想法：當對手熟悉黑鷹箭的力道時，突然用腿發的這一箭比前面十支箭的威力加起來還強。這種突襲的招數正是自己經過無數戰役創出的絕招，是生死格鬥中反敗為勝的利器。
----鐵懷憂的"死亡之箭---強駑之末"！
從鐵懷憂的角度看去，完顏共工的手正捂著胸口，紅色的血正一滴滴地流在雪地上，開始形成了赭色的痕跡。他的眼睛閉著，面龐很平靜，些許的雪花浮在他的衣服上，開始堆積起來。
"太好了！他倒下了！完顏共工也敗在我這一招之下！"成功後的鐵懷憂心頭有些輕鬆，有些疲憊，還有些失落，當然也帶著些戒備。"也許，沒那麼容易吧？可是，剛才箭的威力，我是深深知道的，別說是人，當年在天山上試箭，千丈懸崖處的萬年玄冰，也成了個大窟窿…."
"不過,還是小心點。"
鐵懷憂緩緩走向完顏共工。
很短的時間，他已經被雪全部覆蓋了。血液也被凍住了，不再流淌。
鐵懷憂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很穩，雪很厚，深深的埋了他的腳。
到完顏共工身邊一丈距離時停住了，仔細打量這個敵人。
清秀的面龐，沒有一絲邪氣。就是他惡魔般的身手，殺死了自己的戰友。實在是個優雅的對手啊。不過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再來一下？
對手面龐上的雪花簌簌落下，原來是他的眼睛睜開了。完顏共工並沒有憤怒的表情，而是很平靜地仰望這個冷靜的對手，"你是我出道以來第一次讓我流血、讓我倒下的人。南弓鐵懷憂，名不虛傳，果然是該和我排名在一起。……可是，我不會輸給你的！"
斬釘截鐵的聲音，顯示著他無比的自信。這樣一個受傷倒地的人，憑什麼說這種話呢？
答案很快揭曉。
鐵懷憂突然感覺不對，大喝一聲，身形暴退。但是有一支蓄謀已久的黃色的箭從雪地下竄出，比他的速度還快地追上他，撞擊在他的右腿上，在空中劃出了一道血的噴射軌跡。鐵懷憂突然跌落，劇烈的疼痛讓他半蹲在雪地上，灑落的血跡也很快便變成了紅色的冰凌。
完顏共工直直地從地上升起，像是有人在背後託他。他把手拿開胸口，原來剛才他只來得及用左手擋在胸口，那黑鷹箭紮在手上。
"沒有人能躲過這支'黃葉飄零箭'！"完顏共工嘆息道，"知道為什麼嗎？"他一抬手，鐵懷憂的腿上再次爆出一道血箭，那支黃葉飄零箭又突然倒退回完顏共工手上。仔細看時，原來有根極細極細的銀線綁在箭羽上。
"我懂了！你這是聲東擊西之策。怪不到我根本看不到箭，因為你的黃箭一直就躲在地下。
箭包含了你的真力，卻聚而不發，銀絲縛腕，用來控制箭運行方向。果然是很厲害的殺手箭啊！佩服、佩服！但是你要是還能動彈你的左手，我才叫真得佩服你呢。"
"是嗎？鐵懷憂，我也敬佩你的武功，可是你還是小瞧我了。"在一瞬間，金剛天魔真氣重新發動，身上熱氣騰騰，雪花消失得無影無蹤，黑鷹箭從傷口裡蹦了出來。完顏共工屈伸著他的左手，儘管手掌心的傷口肌肉外翻，瞠目驚心，可是更讓鐵懷憂害怕的是完顏共工看起來沒受什麼重傷。而自己，傷口只要一動，就痛徹心扉。
"怎麼辦，怎麼辦？"鐵懷憂心急如焚，"難道真的就這樣死在這裡？真想有機會再看看師妹。我的心事，還沒有告訴她。她會明白嗎？……"
完顏共工也在飛快地想著心思,"姓鐵的也傷的不輕，不如乘著機會趕快做了他。等他那幫援兵來了就麻煩了。今天看來自己是託大了點，沒叫幫手來，沒想到鐵小子一個人就這麼難對付。幫手幫手，唉，軍中的那幫人只會妒忌我。"他一邊想著，一邊從箭壺中取出那隻橙色的箭，慢慢地搭在弓上。"鐵懷憂在想什麼呢，總是那麼冷靜，這樣的敵人，宋人，還是不能小瞧了啊。"他要是知道此時表面冷靜的鐵懷憂的想法，不知道會不會驚奇地吃掉自己的箭。
"你為什麼要學武功?"
"男兒大丈夫，當頂天立地。武功之道，可以讓我不受人欺，保護弱者，輔佐王道，成就霸業。"
"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六王子收容我，賜姓完顏。"
"這樣啊，我也送你個名字。相傳天地鴻蒙，天神大戰。火神祝融、水神共工相鬥于山海。共工戰敗，怒撞不周山斷，天崩地裂，與敵同歸於盡。我不羨慕戰勝者，我只敬佩共工的沖天豪氣。以後你就叫共工好了。"
"完顏共工，完顏共工！多謝師父，共工明白師父的意思，御強敵，要有更強的勇氣，徒弟絕對不會辜負這個名字。"
"那你想學什麼武功？"
"當然是最厲害的武功了。"
"是嗎？這樣的話，你可要吃很多的苦。"
"我不怕吃苦，只要學會最厲害的武功，什麼苦都能吃。"
"傻孩子。你以為武功厲害就行了嗎？世界上最厲害的其實不是武功，而是那些看不見的東西。用武功殺一個人，你要去動刀動槍，可是有些人殺人只要一句話。你想想，他們是不是要比那些會武功的人厲害多了。"
"徒弟不太明白。師傅你最厲害的武功是什麼？"
"你想學最厲害的武功，我可以教你。師父最得意的這套武功就是這套箭法。"
"劍？"
"不是刀劍的劍。而是弓箭的箭！箭，十八般武藝之一，不必近人，便可克敵制勝。練到強處，百步穿楊，練到極處，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你說，你學還是不學？"
"這麼神奇？當然要學！"
"我這套'七彩神箭'，按七種色彩分開，越到後來威力奇大，尤其後三箭，必見血光。一定要慎重使用，明白嗎？"
"明白。不過哪七箭呢？"
"我給他們起了個好聽的名字：紫氣東來、蘭胭脂、青出於藍、綠貘、黃葉飄零、橙蚣之路，紅極天下。"
"一定要慎重！你且發個毒誓！"
"是的，師傅。"
橙色的箭搭上弦。準確地說，是一條鐵蜈蚣的樣式。因為箭身有很多倒刺，像極了一條百足之蟲。更可怕的是，這些倒刺閃著藍光，顯然塗了毒藥。這支箭，是七支箭中唯一塗了毒藥的一支！
橙蚣之箭，就是橙色的蜈蚣箭一出，馬上成功的意思。
拉弓。瞄準。
鐵懷憂還是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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