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麥栽禾，割麥栽禾，各栽各的，各栽各的。”栽禾鳥在村子上空不停地飛著唱著，催著人們割麥栽禾。
聽到栽禾鳥唱歌，大家知道栽禾的時間到了。
平仂家今天開秧門。第一天拔秧栽禾，我們這裡叫開秧門。
平仂早早地就起來了。他要做開秧門的準備。雖然開秧門的準備在好多天之前就已經著手了，但開秧門那天還是有許多事要做 。要燒開水殺豬，蒸糯米飯打餈粑，準備大家拔秧的秧凳，準備捆紮秧苗的稻草，準備挑秧的畚箕。他剛把一大鍋水燒開，住在鄰村的殺豬佬貴仂就來了。一會兒，又來了幾個本村的村民，他們幾家也是今天開秧門，到平仂家來買豬肉的。
平仂先用一棵青菜想把大黑豬引出豬圏。要是平日，大黑豬早就哼哼地跟出來了，但今天它可能感覺要出什麼事了，一直躲在圏裡不肯挪步。平仂和幾個男人七手八腳把大黑豬從豬欄裡拖出來，按在長凳上，一陣豬嚎，把天叫亮了。
平仂家請來幫忙拔秧栽禾的親朋好友也來了，一屋子都是人。親戚朋友聚在一起家長裡短，你給我遞茶我給你遞煙。買肉的圍著殺豬佬貴仂指指點點。我要這塊精肉，我不要那塊肥肉。舂餈粑的一邊，嘴裡嘿嘿的喊著鼓勁，一邊用力掄起木槌舂打餈粑，木槌槌打餈粑，發出“嗵嗵”的響聲。平仂家人聲鼎沸，熱鬧極了。
在農村，農民對春播春插非常重視。這是農民新一年勞作的開始，是農民企盼新一年豐收願景的開始，它寄託了農民太多的夢想和希望。
頭年，農民會選一塊肥力好，水源好，離家近的田準備在來年做秧田。當春天的第一場雨下過後，農民就扛一把鋤頭來到秧田裡，把田地的缺口堵好。如油的春雨，慢慢把田裡翻起的土塊淹沒了，泡軟了。農民上身著棉襖，披一頂蓑衣，戴一隻箬笠，把棉褲的褲腳挽得高高的，凍的通紅的赤腳站在鐵耙上，吆喝著渾身泥漿的老牛，一遍又一遍的耙著秧田。歇息了一冬的牛，還沒有從冬閒的散懶中緩過來，拖著鐵耙站在鐵耙上的農民， “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抖抖左手中的韁繩，揚一揚右手中的竹鞭，老牛嘗過竹鞭與背脊接觸的滋味，稍稍加快了腳步，但還沒有走幾步又慢了下來，農民大聲叱罵：“歇了一冬，還沒有歇夠？再偷懶，把你殺了吃肉”。竹鞭帶著風聲在老牛的耳邊劃過，老牛奮力朝前，四蹄濺起的泥水嘩嘩作響，濺得犁粑上的農人一身泥點，像穿了一件迷彩。田耙平了，做好的秧田平整如鏡，映著田頭的綠草，山上的紅花和天上的白雲。
稻種是用溫水浸泡過的，擠在一隻大谷籮裡，相互依偎著取著暖，一二天後就裂開嘴長出白生生的小芽。農民小心翼翼地把稻種播撒到秧田裡。
陽春三月，氣溫一天比一天高。稻籽白嫩的芽慢慢長長了，變綠了，沒幾天就把秧田織成了一張張綠絨毯。自稻種播到田裡去後，農民一刻都沒有閒了，忙著耕呀，耙呀，把家裡的人糞尿豬牛糞送到田裡去作底肥，到親戚朋友家去打招呼，請大家來幫忙栽秧。
吃過裹滿香甜的白糖芝麻餈粑，吃過熱氣騰騰的肉絲麵條，喝過鮮美的豬血豬肝湯，大家挑起糞箕，拿上獨腳秧凳，帶上捆秧的稻草，說說笑笑來到秧田裡。
按照鄉里的習俗，平仂家的秧門必需由平仂來開，必須由平仂扯第一把秧，栽第一畦禾，而且還要舉行一個簡單的儀式。平仂捲起褲腳下到秧田，他雙手伸進綠絨毯裡扯了幾下，兩手就握滿了嫩綠的秧苗。他把雙手中的秧苗合起來用稻草一紮，一個秧把就綁好了。平仂一連拔了十幾個秧把，用一隻畚箕裝著，他走到旁邊的大田處立在田埂上，面朝東方雙手合十，嘴裡輕輕的念著，祈求老天，眷顧蒼生，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祈禱完了，平仂下到大田裡，瞄了瞄東邊的田埂，便叉開腿，低下頭，弓著腰，左手握秧，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飛快地從左手秧把中分出數根稻秧插入田裡。只見他三個手指在水面上不停的點著點著，像小雞啄米又象蜻蜓點水。一會兒平仂就插到了田頭。田埂上的男人女人們都齊聲叫好，平仂不僅插的快，而且插得非常整齊，他身後是一畦橫平直豎，間距相等的綠色棋盤。
平仂完成了開秧門儀式，男男女女紛紛赤腳下田。女人們像變魔術，她們兩手緊貼秧床手指一握一扯合起來一綁就是一個秧把。插秧的男人們排成一排，他們分開雙腿，飛快地把秧苗插入田裡。但男人們栽秧的速度，明顯沒有女人們快。只見她們的手在稻田裡一上一下，迅速向後移步。看見男人們被遠遠的拋到身後，女人們笑得開心極了。戲謔地對男人們說：“你們回去吧，聞到平仂家酒菜的香味，你們哪有心思栽秧。”男人們明明動作慢，還嘴硬，不服輸，反說女人們拔的秧亂七八糟。
日到中天，平仂的老婆松枝站在村邊大聲喊著：“吃飯嘍，吃飯嘍。”大家聽到喊聲，停了手，撩一把田溝水，洗洗手腳，朝平仂家走去。
審閱：康書秀
簡評：作者用樸素的語言和飽滿的熱情，記述了江南農村的開秧門儀式。呈現出農民們在新一年勞作開始時的鮮活勞動場面。
作者：何炳炎，江西省景德鎮人，景德鎮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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