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炉火,一盏灯

一炉火,一盏灯

“围炉读书,灯光可亲”,这是汪曾祺的话。汪曾祺的小品文,善写闲逸生活,长描恬淡心情。文字以淡笔行来,毫不着色,浅浅两句,营造出一种生活的舒适,一种心情的闲淡,让人读了,心向往之。

一个火炉,一盏灯,还有一本书,这是一种山水田园生活,是一种最写意的读书法,是陶渊明所羡慕的,可是,他又无法做到。陶氏读书,也仅仅是南山锄豆,或采菊归来,坐在茅檐下读一册《山海经》,吟上两句诗,何曾享受过这八个字所描慕的清福? 这样的环境,在我所住的小城,也很难找到。平日里,人事纠缠,名利得失,让人如陀螺一般,几乎一刻不停。有时拿本书,手机一响,读了一半,扔下书本,匆匆离开。这样,既唐突了自己的心情,也唐突了书。 这样的地方,只有山里还能找见。 每年寒假,任务一完,假期一到,我就归置行李,再带着几本书,匆匆坐车离开小城,回到家里。

我的家在一个小小的山沟里,窄长的河道旁,住着几十户人家,一条车路顺着人家门前延伸,一直延伸到白云深处去了。在这儿,没有钟声相催,没有工作相逼,每天睡个懒觉,九点起来,是最正常不过的了。起床之后,牙一刷,饭一吃,拿一本书,拢一盆火,就慢慢读起来。 假期读书,别读太专业的书,这样有一种沉重感;也别读很深奥的文章,绞尽脑汁,实在划不着。 此时读书,应是小品文,我认为,最好应是汪曾祺的小品文。

有人说,汪曾祺是中国文化的最后一个士大夫;也有人说,他是美文家。其实,他本身就是一个美学家。因为,他的心里装着美,笔头也沁染着美。 汪曾祺的文字,随手写来,都是妙文。在这儿,有高邮一角山水,有桥,有小巷,有挑着担子沿途叫卖的小贩,有敲着碟儿唱着小曲的女子。这儿有高邮的珠子灯,散发着如水的光;有晚饭花开得一片蓬勃,围绕着粉墙的墙根;有一种叫青桩子的鸟,扑噜噜搧着翅膀,一直飞向芦苇丛中去了。 这儿的人,有赶鸭子,有贩马的,有挑夫——其中还有女挑夫,肩头补着一块新补巴,她们排成一行,一起行走,一起喊着号子。她们挑着洁白的藕,青翠的竹,她们头发上插着柳绒球,十分柔媚,也十分坚强。 总之,这是一群很美的人。 汪曾祺用诗一样的语言把她们写出来,养眼,也养心。

汪曾祺爱吃,讲究吃,更善于写吃的。他的笔下,各种小菜,花样百出,色味俱全,如杭州的一道菜,名叫响铃,他写做法道,“豆腐皮,瘦肉剁成细馅,加葱花细姜末,入盐,把肉馅包在豆腐皮内,成一卷,用刀剁成寸许长的小段,下油锅炸得馅熟皮酥,即可捞出。油温不可太高,太高豆皮易煳。这菜嚼起来发脆响,形略似铃,故名响铃”。再如昆明火腿,他道:“昆明人爱吃肘棒的部位,横切成圆片,外裹一层薄皮,里面一圈肥肉,当中是瘦肉,叫做金钱片腿”,这些文字,让人读了,大吞口水。

读这样的文字,就应当一个人静静地坐着,静静地读,他的每一个字就如一粒露珠,润泽着一颗心,心也变得一片空净,一片净白。 此时,身前一炉火,如果是晚上,桌旁一盏灯,余外真成多余的了。否则,会打破这种温馨,宁静。 读书,尤其冬天夜晚,一炉火一盏灯,外带一片宁静,这就足够了。

一炉火,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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