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起历史的时候，市井之间总有一种怀疑论，就是总觉得某某在历史中的形象过于光辉，不真实。
这导致有些时候，我们认为有些历史中的人物都可能是假的，不是真实存在的。
历史上还确实就有这样纯粹是史官凭空捏造出来的人物！
就南明史而言，早年间有李岩这样一位人物，后来在著名史学家顾诚的“打假”下现出原形！
顾诚的《李岩质疑》一文是上个世纪1978年发表的，但是时至今日，网上的各搜索引擎中李岩这一词条仍旧不准确。
图1-1. 李岩词条
本文根据顾诚公写的《李岩质疑》一文，来深刻剖析一下李岩这个人物出现在史书中的“前世今生”。
图1-2. 顾诚
早期传说
李岩并非真实存在的人物，但是却在《钦定明史》中有其事迹记载。
作为清朝官修的史书，《钦定明史》经历康雍乾三朝才修完，按照常理而言应该是不会有明显的错误。
甚至就连比较大的疏漏都不应该有才对！
但是受到当时的统治阶级和治史环境掣肘，修明史的士大夫阶层在真相与谎言间左右摇摆，最后为了自保选择了抛弃原则。
图2-1. 钦定明史
给李岩盖上正史戳记的是《钦定明史》，但李岩的最早出处并不是《钦定明史》，他的早期传说在南明弘光政权时便于世间有所见。
早期传说中涉及到李岩的记载分为两种，一种直接称李岩为李自成，也有称其亦名李延、李炎的；另一种则假托李公子之名，也指代李自成。
两种说法都直指李岩其实就是李自成！
书中提到李延的记载有：
①顾炎武《明季实录》，将李炎、李牟（此人在《定鼎奇闻》中被描述为李岩之弟）、李严、李自成认为是同一人；
②湖北通山县《程氏宗谱》记载地主武装头目程九伯杀李自成时，也称李自成为"闯贼李延“。
③明末封建官僚曹应昌《上高汇旃先生书》中有记载：
且闻其更名李兖, 以应孩儿兑上之谣。
图2-2. 顾炎武
书中提到李公子的记载有：
①彭时亨《中兴制寇策》记载有李公子其人，也是托其名介绍李自成的宏图霸业；
②刘尚友《定思小记》也将李自成描述为李公子，
愚民幸灾乐祸 , 俱言李公子至 , 贫人给银五两 , 往往如望岁焉 。
图2-3. 甲申核真略
以上的记载都不认为李岩和李自成是两个人！
演义小说
关于李岩的演义小说最早要追溯到西吴懒道人的《剿闯小史》。
根据顾诚的《李岩质疑》，《剿闯小史》成书至晚是在顺治二年。
这本书在闯王破京后的描述中大量借鉴了《国变录》，基本符合史实。除此之外，便几乎全是作者的凭空想象和对零碎的社会史实的加工。
按常理而言，这样一本演义小说是不会在后世大加流传的。事实也确实如此，这本小说虽然在明末清初大受欢迎，但很快就因为艺术价值不高湮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但是，其中关于李岩的描述却成为了后世史书的重要参考，《钦定明史》中的李岩描述也来自于这部小说。
图3-1. 剿闯小史
关于李岩的演义小说其次要谈到蓬蒿子的《定鼎奇闻》（又名《新世弘勋》）。
《定鼎奇闻》这本书成书于顺治八年，许多地方直接取材于《剿闯小史》，只是在政治上由吹捧南明弘光朝廷改为了歌颂满洲贵族。
《定鼎奇闻》将许多合乎事实的叙述替换成了荒诞无知的虚构，其与史实相悖之处简略举例如下。
- 崇祯十一年，李自成起义军被追剿，剩余一千来人，在陕、川、鄂三省的深山老林“打游击”，避免与明军起正面冲突。与此同时，在起义军投降受抚的大背景下，他们顶住压力逆潮流而行。这种行为不可不说是英雄行为，几乎不可能被史家忽略且记错。但是《定鼎奇闻》却说闯王在这段时间内大封官职，还派兵十万攻取河南，这明显是胡编乱造的。
图3-2. 新世弘勋二十二回
《剿闯小史 》 和《定鼎奇闻 》作为演义小说走入正统史家的眼中源自它在人们口中十数年的流传。
在人们口口相传了十几年以后，计六奇以讹传讹将小说的情节编入了《明季北略 》中。 而随着引用 《明季北略 》 的人越来越多 , 本来的无稽之谈也就变成了能登上大雅之堂的史实。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但是《明季北略》充其量也只是在这个过程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真正将莫须有的东西变成事实的是满清王室命人编修的《钦定明史》！
当时有不少史家明确提出李岩此人本为杜撰，其中在李岩的家乡县志及其他诸多地方县志中都有对于李岩此人存在的否定。
但是《钦定明史》的编撰却彻底地将这段历史打上了正史的烙印！
清朝大兴文字狱，当时修订明史的官员为求自保，根本不敢修改此处明显的谬误。
诸多史家中，唯有郑廉的《豫变纪略》明确提出李岩为“乌有之人”。
但最大可能也是因为与《钦定明史》相抵触的原因，《豫变纪略》直至清王朝覆灭都从未出版。
图3-3. 豫变纪略
其他史料佐证
在其他史料中，也多有李岩此人并非真实存在之人的证据。
以下分为两大点来论证李岩的平生都是作伪。
第一大点是李岩参加起义军前的诸多矛盾之处：
①出身问题：李岩的出身便与地方县志多有矛盾，与之有重要关系的红娘子等人都是伪造。
现今各搜索引擎上仍旧标注红娘子是起义军女将，李岩之妻，实际上这两人都是演义小说人物，纯属虚构。
图4-1. 红娘子词条
第二大点是李岩参加起义军后的诸多矛盾之处：
①编制歌谣为起义军宣传问题：根据当时的史料叙述，坊间言传为李岩所编制的歌谣更大可能性为民间自发编制。
②均田免赋问题：没有第一手资料证明此事是李岩提出来的，提出均田免赋是李岩首倡的作者都与李岩没有过直接接触。
按照《李岩质疑》的论点，其实追赃助饷和免赋政策是相辅相成的。李自成代表的农民军，其追赃助饷的起因就是为了摆脱繁重的赋税。
③起义军中职务问题：传说中李岩是李自成手下的中营制将军，手下统辖十万兵马。但是史书中关于他的作战路线及参加的战役全无描述。换句话说，这是个隐形将军。有记载他曾参加过的天津 地区战斗和北京保卫战都实为杜撰。
④封侯问题：史书大顺政权的爵位记载中，并没有李岩这个人。而在论述到李岩的爵位时，史书中往往会讲到一个小故事。这个小故事和崇祯帝的外戚——周妃的父亲周奎有关。
图4-2. 闯王进京
关于李岩破京后的行踪方面，与其相关的记载中都语焉不详。《平寇志》中有一段十分离谱的记载，市井小儿都会引之为笑谈。
书中称周奎（明思宗皇后周氏的父亲）给大顺军捐了10万两后，李岩仍旧不满足。他鸠占鹊巢，霸占了周奎的府邸。
捉住周奎后，李岩先给他上酷刑（夹棍和脑箍），周奎抵挡不住，又捐给农民军10万两；
但是李岩仍旧觉得他藏私了，就开始烧烙铁，烙一下，周奎就再捐1万两，烙了四十下，周奎就又捐了四十万两。
加上未进府时的助饷10万两，李岩总共得了60万两，而周奎的家人此时也因受拶指酷刑而死；
但是这并不是这个故事最离谱的地方。
这个故事最离谱的地方是说周奎遭此酷刑后，李岩还命其担水执爨辱之。爨即灶，周奎真是铁人 也！这么一番后他没死已经是匪夷所思了，竟然还能担水、搬灶，在这之后才“乃死”。
图4-3. 明思宗崇祯
我个人看了这一段之后当时就忍不住笑喷了出来，一个血肉模糊、浑身没有一处好皮的人，还能担水搬灶？！
（深思熟虑一番后，我觉得直白地说出我个人的观点更能表述清楚其中的荒唐）
作者彭孙贻为了表现出大顺军推翻地主士绅的“英勇”，胡编乱造以至于天花乱坠，这样的野史怎么能信？！
当时在北京被起义军所俘虏的赵士锦的座师杨士聪便有不同记载，“（刘）宗敏据田（弘遇）府。四月初九日欲移周（奎）府而未果。坊刻称伪李都督据之者非，又称以小房数间与周者亦非。”
并且在大顺军撤离北京三个多月后，仍有人在街上见到周奎。
《甲申核真略》——杨士聪所著
⑤谗言被杀问题：在关于李岩的死亡上，传说中他是因牛金星向李自成进谗言而死。这种说法也多有谬误，不可信！
这个故事，一是时间不对，二是李自成当时在河南手握重兵，并不会担心李岩拥有二心。
图4-4. 牛金星
总结
以上只是简要的就李岩这个人物存在的依据作了总结，其中一定有语焉不详的地方，详情请阅读顾诚《李岩质疑》一文。
顾诚乃是当世明清史有国际声誉的著名史家，以治史严谨著称，其作品号称“无一字不有据”，权威程度可见一斑。
参考文献
[1] 顾诚. 李岩质疑[M]. 光明日报出版社, 20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