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一声“mo”,方知在世还是儿

三月初三庙上庄有古会,我在戏台下遇见一位七旬老汉用三轮电动车绑着藤椅带老母亲去看戏,问:老人高寿?老汉面带喜悦地说:“我mo是民国九年的人......”

晋南孤山台地一带的农村把母亲称“mo”,究竟是哪个字,咋写,我一直没有弄清楚,但这种方言称谓我也唤了大半辈子。

我没有离开过那个小村之前,整个村里的人都那样喊,也习以为常,没有觉得土气,直到有一天外出上了初中,才发现有同学不称“mo”,叫“妈”。那一刻,突然觉得唤“妈”有点洋气。虽然在一种新环境中,同学一起交流的时候我改称“妈”,但回到家里我依然唤“mo”的称谓。后来进了城,在家还是称“mo”,那种入世开语的第一个字,像秤的定盘星一样深深锲入,涂抹不得。

妈有妈的亲切,娘有娘的温暖,而“mo”却是我的至亲语音。小时候,饿了喊“mo”,冷了喊“mo”,放学进门一声“mo”,快乐与委屈写在脸上,日子久了。那个单字发音成了一个发语词,揉进生活里,渗进血脉中,是我们一辈子的浓浓的乡音。

回家进门,我们都习惯喊娘亲,但娘的应声总是那么直接而家常。进门一声“mo”,屋子里的应声却常常是:“回来了?”,“吃了没?”,“饭在锅里......”

人这一辈子,母子的缘分有长有短,只要有母亲在,你就是花甲、古稀也尚为人子。高堂在上,心中不仅仅是一份踏实,更关乎一种心理慰藉。著名人物国画家王有政先生是万荣人,从小称妈为“mo”,一辈子口音不改,不管在什么场合,提起母亲常会说道“我mo”如何如何,那种乡音朴实的掉渣,但非“mo”音无以达其情意。他画过一些母亲题材的作品,其中《慈母手中线》,《我心中的佛》最能表达画家与其“mo”的博大深情。冬夜里,油灯下,老“mo”慈祥,母亲旁,热炕上,老儿睡的香。每次看到那个画面中的情景,都会为人世间那种天伦之福与祥和之美而喝彩。

“母”,“妈”,“mo”,三个字的声母都是“m”,但三个韵母都是单音韵母,这就是说,人们在牙牙学语的时候,“mu”,“ma”,“mo”在生理上都是最自然、最容易、最合乎婴儿状态的语音表达。不管是哪个发音,人之初的那个称谓是一辈子的事儿,那种发音也是最亲切,最有撼力的人间大音。

初中的时候,一同学少年丧母,入殓前,尚未成人的同学一声长呼——“mo~~~”啊,令在场的所有人妇人与汉子泪如泉涌,那种喊“mo”从此无人应的悲怆与孤苦是多么让人绝望与伤情。多少年,他总是下意识地回避同学提起母亲的话题。人常说,有娘在家就在,娘在哪儿,子女就会聚在哪儿。有一位九旬老先生告诉我,他老伴在的时候,子女常来,他觉得家因为有孩子妈而真实,当老伴走了,子女即使来了,家就不像那个家,觉得孩子像客人......

人总有一天会没了娘,那一刻,所有的曾经都会变成回忆,曾经的屋子,曾经的床,曾经的背影,曾经的声音,这一切没有如果,只有已经,从此母亲成了生命余末的无限空幻。

如今,岁至中年,既要承偕子女,又要养老施孝,生活中的每个角色既有责任与辛苦,更有幸福与温暖。“回家唤“mo”有人应,方知在世还是儿”,堂上有母,你会觉得人生的状态是完美的,你再老也不觉得老。堂上有母,你的心理与精神上尚有依靠,生命不至于完全裸露。堂上有母,肩上有责,你还可以给老人端一碗热汤,在孝悌中感知老比小的诸多趣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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