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甘南草原当骑兵〈中〉

原创:张登荣

我在甘南草原当骑兵〈中〉

上集记述了我参军入伍到甘南骑兵团,经过新兵训练、骑乘训练、骑术训练、高难度骑术训练等,成为一名合格骑兵的经历。这一集,说说我调到甘南军分区骑兵营二连当连部通信员经历的事情。

选调歌舞团未成,当了连队通信员

我一九七六年二月当兵,经过四十五天的新兵训练,分到甘南军分区骑兵营二连四排十二班当了火箭筒射手。连长尚春杰,指导员张若海。

我在甘南草原当骑兵〈中〉

六月初的一天,喂马结束交班回到班里洗漱时有人喊我到会议室唱歌。到了那里已有十几个已经执过勤、喂过马的战士在一男一女两位军人的组织下唱歌。一打听才知道是兰州军区战斗文工团为活跃基层文化生活派来教唱歌曲的。第一次见到女兵,特别是穿4个兜军装的女干部更是稀奇,我因为去的晚坐在最后一排。不知为什么,这天晚上大家唱歌格外卖力,很快就学会了那首歌。文工团的两位干部不停的走来走去观察着我们,有时互相交流一下。

过了一会儿,叫我单独唱了一遍这首歌,还当场表扬学的快嗓子也不错。女干部把我叫到一旁,问多大岁数、文化程度、以前是否接触过音乐等等,回答完她的提问,那位男干部走过来直接问我喜不喜欢唱歌、跳舞?他还说,他们这次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在基层挑选一批战士到军区歌舞团工作,如果你愿意,连里也同意,我们就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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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南军分区骑兵连斩劈训练

突然听到这样的好消息,我的头“轰”的一声变大了,后面两个人说得啥一句也没听进去,心里一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是点头表示愿意。回到班里躺在床上细细品味这是离开高原艰苦环境和远离又脏又臭骑兵生活的好机会啊!很快带着疲惫又愉快的心情进入梦乡……黑暗中有人在床头摇我,睁开眼睛见是那位教歌的男干部,怕影响其他战士休息,他摆摆手示意不让我出声,他说我听就行了。他说,他俩去找连首长谈了要选我到军区歌舞团的事,任怎么说,尚连长就是不同意,说你是他看好的通信员不能让我们带走,没办法说服这个老陕犟连长,基层连队教唱歌曲的任务完成了,我们明天就回兰州了,还说我有机会去兰州玩,说完转身离开了我们班的宿舍。

瞬间恰似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凉透心了,这一夜不停地在床上反转没有合眼。朦胧中起床号响了,情绪低落不想起床,在班长的几次催促下才从床上爬起来,无精打采勉强去吃早饭。开饭前连长向全连宣布十二班新战士张登荣调连部队通信员,当时我没有感到惊喜也高兴不起来。回到班里班长找我谈心,讲当通信员不是谁都能当的,当好了前途无量,还帮我收拾东西。文书盛少锋、卫生员王有才、司号员张志锋一起到十二班接我到连部,与卫生员王有才住在一起。

然后尚连长、张指导员分别找我谈话,讲革命战士要服从组织需要,讲当通信员的重要性,将在基层连队锻炼成长今后大有前途等等。经过领导和同志们的谈心活动,加上我自己的思想斗争,使我逐渐改变了想法和情绪,决心干一行爱一行当好通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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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5月,年逾八旬的老连长尚春杰(左)、指导员张若海在兰州相聚

随后与老乡刘双立一起到营部参加司号员、通信员培训。司号员练发音技巧、通信员训练磁式电话机和野战单机接转、布线、收线、捆绑扎线、攀登电线杆架线等,同时还训练旗语通信,到现在还记得(左手拿白旗右手拿红旗)旗语交流的口诀:一左二右三不动,四上下五摆动,六右七左八不动、九上下十摆动。打旗语叫一连连长、二连连长等简单通信手段。

通信员遇上乘马紧急集合或拉练等,不仅要备好自己的马,还要备好连长的马。我年龄小,在较短的时间内要备好两匹马比较紧张、吃力。于是,只要得知连里有行动就偷偷先到马厩提前把马备好,战斗班喂马的战友也帮助备马。后来战士们觉察到这一情况:一旦发现我到马厩来连里必搞紧急拉动训练,班排也都提前准备。这事传出去后被连长知道,他狠狠批评我说,你的行为暴露了连里意图,达不到紧急集合训练部队的目的。此后,连里有行动先控制连部兵不得先行,必须等号令下达后才能行动。

连部的文书兼军械员、通信员、司号员、卫生员、装蹄员、炊事员、大车驭手等几大员,在干好自己本职工作的同时,还必须与战斗班排一样,参加全连的军事训练。一次军分区组织骑兵营(各连每班抽一名战士)特等射手考试,我代表连队管理排参加,全连合格五人,我是其中之一,军分区、骑兵营授予我特等射手称号,还发了奖状和笔记本,连长在全连军人大会上表扬了我,当年我受到连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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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为张登荣

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八日,河北唐山发生震惊中外的大地震。当时因连队分散执勤人员少,我也帮留守的战友们在小营门菜地收土豆、莲花白菜、红萝卜、大葱等,整理储藏过冬蔬菜。部队接到上级通知:唐山大地震后余震不断,为保证部队安全不准在宿舍住宿,连里组织留守班排在操场搭建了帐篷,白天照常执勤训练、生产劳动,晚上住宿在帐篷里。

我虽然己当通信员,但战斗班人员少除参加白天集体活动外晚上还要代班,睡在帐篷里半夜起来实在太冷。有天晚上代完班偷偷遛回宿舍去住,第二天被连首长发现,狠狠挨了顿批。防地震持续到“八一”建军节过后,情况解除拆了帐篷搬回宿舍恢复了正常。时间不长接到营里指示,执行放马任务的连队留守人员,除留几个身体状况较差的战士看守营房外,一律到二郎滩参加抢收油菜籽大会战。

当年骑兵部队训练执勤很紧张,生活劳动很辛苦,虽然调连部当通信员没有参加站岗执勤,但军事训练和生产劳动必不可少。当兵以来的这大半年时间经历了一月份敬爱的周总理、七月份朱德委员长相继去世后,部队几次进入战备状态,每天坚持训练、紧急拉动带来的紧张和焦虑、唐山大地震带来的恐惧和不安,逐渐让自己变得成熟与坚强起来,所以跟随部队执勤训练劳动已不再是问题,当随指导员张若海带部队去参加二郎滩割油菜籽大会战已有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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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南油菜籽大地

一天早饭后,营里“黄河”大卡车送我们到二郎滩指定的地点下车安营,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万亩成熟待收割的油菜地,我从来没见到过这么大片的地,这么多的油菜籽,眺望远方一眼望不到边的油菜籽,有的直立在茫茫草原中随风飘荡,有的已被风雪无情的压倒覆盖,无垠原野遍地是熟透的油菜籽,我被深深的震撼了!我心想这么大片的地、这么多的油菜籽啥时候才能割完啊!心里有些犯嘀咕。

各班很快卸完了车,各排迅速组织战士在地下挖出近四米见方、深约零点八米的地窝子,然后在上面搭建白色班帐篷,每班各抽一名战士为连部搭建帐篷。经过几小时紧张劳作,七八顶帐篷支撑起来连成一排很是壮观。晚饭后张指导员让我通知班排长到连部开会,安排部署部队工作和日常管理,强调外出执行任务时注意事项,特别强调了群众纪律和自身安全,明确了主要任务是割油菜籽,定下每人每天割二亩以上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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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二连指导员张若海(右)与通信员张登荣站在通往驻地小营门哨位的路上交谈

九月的甘南草原天气变化无常,上午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到了中午骄阳似火酷热难耐,而下午风起云涌转眼间忽风忽雨天气发生变化,雨夹雪气温骤降异常寒冷,我背着水壶、雨衣、拿着两把镰刀随指导员,查看全连收割油菜籽情况。我陪着指导员走了几公里,由于高原缺氧感到很疲倦,双腿酸痛双脚不太听使唤。但就在这样极端的天气里和高原缺氧的艰苦环境下,战友们在诺大的油菜地里一个个像割草机一样挥动钢刀只听得嚓嚓嚓声音,油菜籽杆朝一个方向倒成一片,在战友们身后形成一条长长的走廊,虽然天气不给力,但他们仍然挥汗如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弓着身子头也不抬,顾不上看一下磨破皮的手,战斗在收割油菜籽的大会战中……

九号早晨,天空依然细雨蒙蒙,早饭后战友们拿上工具等待出工通知,忽然天空飘来雨裹着雪铺天盖地的下了起来,这时得到营部通知,让全连全副武装去营部驻地传达上级重要指示,气氛显得很紧张。我迅速报告张指导员,司号员吹紧急集合号集合队伍跑步去营部,到后各连组织拉歌,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小时后传达指示的领导带着严肃沉重的表情来到,与营首长没有语言交流便开始传达上级指示,当听到“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的时候,全场哑雀无声,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真的?短暂的无声后不知谁先哭出声来,随后一群男人的哭声响彻整个草原的上空,雨在下,雪在飘,大地在颤抖,河流在鸣咽,时间在凝滞,仿佛地球停止转动,我们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之中。领导随即宣布部队转入一级战备等待命令!

我在甘南草原当骑兵〈中〉

返回驻地后全连没有生火做饭,每个干部战士心里都很难受,到了晚上,指导员命令炊事班把饭做好,让大家都必须吃上热饭,以保持体力应付各种突发事件,期间我们分批乘车返回合作参加甘南藏族自治州组织的悼念活动。在二郎滩,全连化悲痛为力量,昼夜奋战在抢收油菜籽的第一线。会战结束返回营区加紧战备训练准备打仗……

烧掉了连长的军棉衣

我当通信员时还做了件蠢到现在回想起来又可笑又内疚的事。一九七六年七月连长尚春杰调任骑兵营营长后,副连长韩宗敏提为连长。

那是一个初冬的上午,阳光明媚,连队外出训练马术,临走时韩连长让把他放在洗脸盆里的部队配发的棉衣拿出去找一个黄土厚的地方埋起来,还特别叮嘱要埋严实,当时我不解其意,也没好多问,心想这棉衣不要就算了,丢到垃圾坑就行了,怎么还要埋掉呢?二话没说找来平时挑垃圾用的铁桶,把湿淋淋的棉衣塞进去上面倒了些刚从炉子里捅出的烧红的煤块,立刻闻到棉布烧焦的气味,然后不加思索的挑起铁桶到垃圾坑旁倒了下去,衣服还冒着一丝丝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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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兵连老兵退伍合影,第二排左五为指导员党正请,左六为连长韩宗敏

过了几天,韩连长让我把埋在地里的棉衣挖出来,找一根小棒把上面的黄土拍打干净,晾晒到晾衣场去。我应声后,心里一惊,意识到自己闯祸了!原来那个时候部队棉衣穿脏了,用手洗后无法脱水,只有埋在地里,让黄土吸收棉衣里的水份后,再挖出来再打干净凉晒干继续穿。我这个新兵不懂,自作主张将连长的棉衣给烧掉了,还当垃圾扔了,怎么办?

我拿了一把铁锨到处转悠,忽然灵机一动跑回连部,报告连长说棉衣被人偷挖走了。韩连长先是一愣,但并不相信啥人能挖走埋在地里的棉衣,他说:“你记错埋的地方了吧?再去仔细找找!”我带上司号员刘双立找了个地方刨了刨,当然不会有东西,刘双立问:“是这地方吗?”我肯定地说:“没问题!”他也相信棉衣不在了,我们回来一起报告了连长,还说真的是被老百姓偷走了。连长再没有深究这件事,后来也就慢慢淡忘了,但我没敢对人讲,内疚了好多年。

韩连长后来当了骑兵营副营长、营长,军分区农场场长,军分区司令部管理科长,后转业到陕西咸阳国绵厂劳资科科长,企业效益不好工资很低,一家五口(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靠他一人工资生活难以为继。一九九九年我在甘南军分区政治部组织干部科工作时,曾接到老连长韩宗敏打来的电话,他讲述了转业后许多不如人意的事情,还说单位面临倒闭,工资低且发不全,两个女儿已成家生活一般,大女儿因感情问题离婚,让我和在司令部军动科当科长的欧豪给他大女儿物色一个对象,并说能否帮忙让他的儿子当兵。

听了连长的叙述,我当时就答应,只要他儿子身体、政审合格,可以让他儿子当上兵。过了一段时间,韩连长又来电话说,儿子不愿当兵,就不要费心了。此后,我们一直保持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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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宗敏任骑兵营营长(前排中)时与骑一连干部合影,前排右二为一连长叶延森

二〇〇六年三月,我从夏河县武装部政委的位置上退出现役定居兰州。忽然有一天接到韩连长打来的电话,吞吞吐吐不说主题,一再追问下才知道他给儿子结婚买房子经济上遇到困难,想让我和欧豪给予帮助,我二话没说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解了老连长燃眉之急,欧豪得知后也给予了帮助。连长再三告诉我说,他儿子结婚一定通知我和欧豪去,我俩也商议待连长儿子结婚时一定要去一趟陕西咸阳见见老连长一家。

二〇一三年的冬天特别寒冷,我重感冒在治疗中接到连长家属打来的电话,她声音急促地说:“张登荣!你们连长今天凌晨在咸阳职工医院去世了!”我头一下大了,怎么可能呢?问明原委后只能安慰嫂子节哀保重。因我高烧不退,无法前往咸阳送别老连长,只好与陕西渭南、咸阳战友联系帮我了却心愿。但再也没有机会给老连长当面说明棉衣丢失的真相。这件事到现在回想起来心里纠结久久不能释怀。

参加连队业余演唱组

为活跃连队文化生活,指导员张若海组织出了十余名干部战士在骑兵营率先成立了骑二连业余演唱小组,一九七六、七七连续两年自编自演节目在军地演出,反响很好。演唱组成员有排长杨炳毅,班长赵世权、张文生,战士张登荣、吴存会、何天时、王立奇、李丰光、段岩山、王其帮、兰永红等,大多数人没有文艺特长,靠勤学苦练演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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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任骑兵二连连长的尚春杰(左)、指导员张若海离开老部队30年后重返骑兵连合影

张指导员擅长吹拉掸唱、棋琴书画,在他的协调指挥下,充分发挥文书王元才写作特长,原创了《栏边朝阳》短剧,内容是反映新战士因调炊事班被安排去喂猪想不通,指导员发现后作思想工作前后转变过程的情景,我扮演那位小战士,排长杨炳毅饰演指导员,我俩配合默契,表演很成功。班长张文生算是位有才多艺的人,他自学手风琴、打月牙板,自编自说山东快书,赵世权班长歌唱得好,舞蹈跳得也好,早上组织我们练声压腿练习基本功,经过艰苦努力,较好的实现了兵演兵兵看兵,活跃连队文化生活,鼓舞官兵士气的目的。

这一活动受到营里的高度评价,同时要求骑一、三连也要组织业余演唱组,并在七一期间营里组织了文艺汇演,结束后我们骑二连演唱组代表骑兵营在军分区进行了汇报演出。八一建军节,我们骑二连演唱组又代表骑兵营和甘南军分区与州歌舞团在甘南州大礼堂同台演出,我们表演的《骑兵舞》,全用的是真刀(军刀)、真枪(半自动步枪)长达四分多钟的舞蹈中间没有停动,还要刀枪转换,难度非常很大,而且非常消耗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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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部队连队演唱组

我记得州歌舞团的雷导演指着我们的刀枪给他们的演员说:“你们看看解放军战士,跳这样高难度动作的舞蹈,拿的都是真刀真枪,人家的吃苦精神和基本功多么扎实,我们作为专业演员要好好学习解放军这种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精神!”那帮专业男女演员用一种敬畏的眼神注视我们的那一刻到现在仍然记得。

(未完待续)


我在甘南草原当骑兵〈中〉

张登荣驾驭战马进行高扬训练

作者小传 张登荣,甘肃礼县马河乡人,1961年1月出生,1976年2月入伍,历任甘肃省军区独立骑兵团二连战士、通信员,甘南军分区独立骑兵营二连副班长、班长、副排长、排长,西安陆军学院参谋队学员,甘南军分区司令部参谋,甘南军分区独立骑兵连指导员,甘南军分区司令部秘书,夏河县人民武装部政工科科长,甘南军分政治部组织科科长、组织干部科科长,夏河县人民武装部政治委员(党委书记),曾兼任夏河县政协常委、夏河县县委常委等职。2006年3月退役。

原文编辑:曹益民

本文编辑:徐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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