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丁抓丁，要錢要命”。這句民諺，廣泛流傳於晉江僑鄉，是有極其慘痛的歷史背景，且有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大量事實的。凡往日在僑鄉生活過的老一輩人，現在大都記憶猶新，往事歷歷在目。
新進壯丁受檢
一、全民緊急總動員
“七七”蘆溝橋事變，日本帝國主義悍然對華大舉進攻，爆發了中華民族偉大的抗日戰爭。海內外愛國同胞，緊急總動員起來，“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松花江上》、《黃河大合唱》、《廈門淪陷》、《義勇軍進行曲》《大刀向日本鬼子的頭腦刣去》等抗日歌曲，廣泛流行於國內外，激發全民抗日的熱情。大批熱血青年，共赴國難，踴躍入伍，奔向前線，奮戰殺敵，英勇犧牲，前赴後繼，為國爭光。南洋華僑，成立了“南僑總會”，領導籌賑工作，大批僑匯、醫藥、棉衣等，源源不斷輸送回國；一面組織代表團回國，奔赴抗日前線慰問，不少華僑青年，留下來參軍參幹、從醫駕駛、辦報宣傳等等。有力支援了祖國的抗日工作和賑濟了難民。
但是，在中華民族最危急的關頭，國民黨採取了“消極抗日，積極反共”的反動方針，違背了民族的抗日意志。汪偽漢奸日特，更公開投降賣國。國土淪喪，山河破碎，人民慘遭殺戮，造成了民族大災難。
當時，福建省主席綏靖主任陳儀，視人民為草芥，給福建省，特別是晉南僑鄉，以極大的禍害。大量抓丁與敲詐勒索，就是禍閩害民的慘劇之一。愛國僑領、南僑總會主席陳嘉庚與候西反先生來閩視察後，認為陳儀治閩“荷政猛於虎”。一面連續電告國民黨中央和蔣介石等，指出陳儀治閩之種種“劣政”，和“閩省慘況”、“民不聊生”，請求解決；一面在返回僑居地時，沿途向廣大僑胞“報告閩人慘狀”，“陳儀禍閩害民”，倡議“積極救閩救鄉”，等等。終於使陳儀滾出福建。“狗去豬來”，軍閥官僚劉建緒繼陳儀治閩，並沒有什麼積極改善。總而言之，抓丁派款無時停，百姓苦難數不清；怨聲載道官不理，唯有解放見光明！
二、應徵變成僱傭
在抗日戰爭中，國民黨政府實施所謂“公民兵役制”，規定應徵對象與範圍：凡滿18歲的男性公民，有兄弟兩人以上者，“三丁抽兩，兩丁抽一，單丁不抽”。令各鄉鎮保甲，編造花名冊備查，依年齡分期抽籤應徵入伍。然而，由於政治腐敗，“兵役制”卻變為地方官吏貪汙舞弊，勒索敲詐，魚肉人民的藉口。其做法大體是：
1、把“壯丁花名冊”作為地方掌權者發財的“搖錢樹”。誰花錢“買囑”，便可暗中塗改年齡，或分戶過房，使應徵對象變為緩徵，多丁之家變為免徵之戶。掌權者貪賄成風，遂使“抽籤應徵”的辦法，變成“地頭蛇”敲詐勒索百姓的藉口。因此，百姓把“壯丁花名冊”叫做“生死簿”，他的生死全操在掌權者手中！
2、以“僱傭頂替”，改變了“應徵入伍”的辦法。其做法有二：一是是按鄉鎮保甲村落，提出“應徵”名額，各級可暗中層層“加碼”，並採取集體或聯合僱傭，其費用由各村落應徵對象分攤負擔。但各戶款項，須交地方掌權者，統一“代辦”，花錢多少，只有天曉得。其中分攤負擔，還有因人而異。如所謂“龍房虎柱”的巨姓大戶，可減少或全免負擔；而弱房小姓，則不能少免，甚至程度不同的增加負擔。二是由“中籤壯丁戶”，花錢自行僱傭。但自行僱傭，往往要受地方掌權者多方挑剔為難，因為掌權者撈不到油水。於是只得花錢重僱，麻煩更大。故有“了錢消災，敬神無害”之說。一般人只好交掌權者“代辦”，以圖省事，少麻煩。於是社會上便出現了買賣壯丁的“交易場所”與“市價行情”，而地方掌權者，往往又是“壯丁交易所”的主人和交易中的“經紀人”。一些不務正業的“散仙”“歹兒”及賭徒，則視賣壯丁為“職業”，有先賭輸而後賣，也有賣完了即輸光。入伍不久，便逃回來再賣。英林有一個姓林的人就連續賣了六七次。但不少人也因此當了“替死鬼”，死在異地他鄉。老百姓對這種人，認為是“賭博、浪蕩買賣賊”，自作自受，不足憐惜。值得同情的，是那些家境貧困，謀生無路，告借無門，生活難熬而被迫賣身為“壯丁”的人，他們為著一家老少的活命，事出無奈。當其被捆縛送入伍時，父母妻兒，牽衣頓足，揮淚哭別的悲痛情景，實在令人心酸！
三、捆縛監禁如囚犯
國民黨的軍隊，就是這樣強抓亂抓或僱傭來的。抓上手後，先送到鄉公所關禁，生活自理；然後用繩子捆縛，武裝押送，如同罪犯。晉江的壯丁，大都先押送到泉州城內，集體關押在承天寺、開元寺或天公觀，再經接兵部隊，押送到仙遊或邵武訓練，然後押解到江西等地，補充到前線去。在訓練中，被任意打罵體刑，接送時縛成一串走路，肩上還要挑重擔，途中休息與大小便，都要先報告准許，方能集體起落行動；生活被層層剋扣，伙食低劣，軍衣破舊，形同“散兵遊勇”，根本沒有作戰能力。
1940年10月13日，南僑代表陳嘉庚等回閩視察，途經仙遊楓亭休息時，親見“有軍人押百餘名壯丁，由旅館前經過，該壯丁分數隊，有七、八人、十來人為一隊，俱用麻繩縛於臂上，牽連成隊”。證實了陳先生在回國前之所聞，至此“乃信前聞不謬也”。
龍湖溪後村洪祖良，回憶他在1944－1945年於國民黨莆永師管區接兵部隊工作時說“晉江縣壯丁被抓上手，便送到鄉公所關押起來，然後由鄉到區，由區到縣，直到接兵部隊，一路五花大綁，武裝押解，形同囚犯……”
被鐵鏈鎖著的壯丁
四、路旁屍體無衣著
國民黨的軍隊，就是這樣強抓亂抓或僱傭來的。抓上手後，先送到鄉公所關禁，生活自理；然後用繩子捆縛，武裝押送，如同罪犯。晉江的壯丁，大都先押送到泉州城內，集體關押在承天寺、開元寺或天公觀，再經接兵部隊，押送到仙遊或邵武訓練，然後押解到江西等地，補充到前線去。在訓練中，被任意打罵體刑，接送時縛成一串走路，肩上還要挑重擔，途中休息與大小便，都要先報告准許，方能集體起落行動；生活被層層剋扣，伙食低劣，軍衣破舊，形同“散兵遊勇”，根本沒有作戰能力。
1940年10月13日，南僑代表陳嘉庚等回閩視察，途經仙遊楓亭休息時，親見“有軍人押百餘名壯丁，由旅館前經過，該壯丁分數隊，有七、八人、十來人為一隊，俱用麻繩縛於臂上，牽連成隊”。證實了陳先生在回國前之所聞，至此“乃信前聞不謬也”。
龍湖溪後村洪祖良，回憶他在1944－1945年於國民黨莆永師管區接兵部隊工作時說“晉江縣壯丁被抓上手，便送到鄉公所關押起來，然後由鄉到區，由區到縣，直到接兵部隊，一路五花大綁，武裝押解，形同囚犯……。”
洪祖良回憶說“莆永師管區駐仙遊，接到地方上交來的壯丁，原本應經過短期訓練，才輸送到前線去，交給作戰部隊，補充到前線作戰。但實際上，一來就編成班、排、連單位，又實行集體關禁與看管，養下來待輸送。1945年春，他親送一批到江西去，從仙遊出發，經永定、長汀到江西瑞金，步行二十餘天，一天僅早晚兩餐糙米飯，走五、六十里山路。軍官為了賺錢，又怕新兵逃跑，把沿海販來的私鹽，分配給壯丁挑運，加上部隊行李，人人肩上均有重擔，行軍時魚貫而行，由荷槍實彈的武裝押送。要休息，聽命令，席地而坐，連大小便都得先報告，准許才能動，一到宿營地，又集體關押，武裝看守，難得有逃跑出來的機會。如果說是押送新兵，不如說是押送鹽販子與罪犯。經過長途跋涉，一再折磨，即便體格健壯之人，沒有中途倒斃，也已精疲力竭，熬成病夫。更糟的是少醫缺藥，得病等死。在路上曾發生過傳染病，死亡不少，慘狀難言。總之，被押送的壯丁，不是死在戰場上，而是死於折磨中，不少人就是枉死在關禁場所，或行軍途中。這比古代犯罪，被官府判處發配充軍的，還要慘酷得多……。”
邵武為閩北名城，李良榮師長，閩南壯丁二千餘人集中在該處訓練。主持者黃團長，向陳嘉庚先生承認“前者對壯丁待遇甚失妥，一經迫徵，慘如入獄，甚為恐怖……。”陳經崇安途中，“見路旁有兩死屍，其一全身無衣服。據同行的憲兵言：該屍系壯丁病死，衣服被押官取去，在途中逢相當平民，就強抓去抵額，將衣服再穿上，故在民眾中，多有中年人失蹤者。”為此，陳曾責問閩省主席陳儀：“自抗戰迄今，閩省壯丁徵調若干人？”答曰：“二十五萬餘人”。繼問：“死亡及逃走者若干人？”再答：無登記故不知額數多少”。由此可見，軍閥官僚政客的陳儀，是置閩省大批壯丁死亡於不顧。而對此極目慘狀，百姓和新聞記者，則聞者搖頭嘆息，見者悲傷落淚！
五、千家萬戶走壯丁
“好男不當兵，好銅不鑄鐘”。這是廣泛流傳於晉江僑鄉的諺語，說明百姓厭惡國民黨兵的程度。因為“三年當兵，兩年放鴨，回來連蒼蠅都畏拍”，當了兵懶惰成性，無所作為，變成廢人了。所以老百姓除非萬不得已，決不肯讓兒子或親屬去當國民黨兵。而地方掌權者，徵調不易，難以交差，便強抓亂抓入伍，謂之“抓壯丁”。因此，把晉江人民，搞得惶惶不可終日，千家萬戶都在“走壯丁”。有“走得離，謝土地”之感嘆。大抵走法有三：
一是：逃出國，到南洋。但當時沿海航線，已為日寇封鎖，交通癱瘓，難於成行。因此，不少人改從陸路出發，翻山越嶺，步行跋涉，跑到越南、緬甸去。
二是：逃到外鄉，給人“招贅”或“頂房柱”，當長工等。改名換姓，被人視為是“賣大燈”，僅有四十多戶的龍湖溪前村，外出被“招贅”的就有三人。賴厝僑屬賴秀目，兄在印尼泗水，弟未及齡，但本人得負擔“壯丁費”，還得變賣首飾家當，託人向保長說情，僱一名壯丁頂替，搞得傾家蕩產，不得已同胞弟長期當長工與打雜渡活。
三是：摸索“壯丁期”的規律，就地周旋、迴避，以閃“風頭”。一般白天很少或不在家中，一有動靜，相告奔跑；晚上上山過夜，睡於墓埕、蔗溝、菜園、林中。上山過夜有時會受到毒蛇猛獸的傷害，甚至於不幸喪命。如賴厝村民賴臭間，因“走壯丁”睡於小橋墓的石埕上，凌晨被銀環蛇咬傷，立即回家後，便昏倒不省人事，上午十時許便死了！使人感到恐怖，提心吊膽過日子，百姓感嘆說“狗吠心頭驚，天光心才定”。
六、妻離子散有幾多
國民黨的抓丁勒索，在晉江，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據洪祖良對龍湖前溪村的統計，該村僅四十多戶，二百來人，被抓丁入伍者六人，其中死於他鄉者三人，帶病返回死亡者一人，1949年生還的一人。被迫走出國到南洋謀生的八人，其中半數死於抗日戰爭中。被迫他鄉外裡求生的十多人，其中被“招贅”的三人。被僱壯丁入伍的三人，其中死一人。變賣房屋、產業、傢俱、首飾僱壯丁者六戶。總共全村受害者達70%以上，其中死亡者九人。該村旅菲華僑洪源土，攜眷歸國時已三十多歲了，也得負擔“壯丁費”，經濟日益困難，只得變賣所有家產，交保長去代僱壯丁頂替。可是到1944年，被抓關禁，無錢可贖回或再僱人頂替，便被送“入伍”，從此無消息，後來傳來消息，他是途中被折磨而死於異鄉的。僑屬洪祖良，弟兄三人，兄在南洋，二兄當自衛隊二年，又僱壯丁代替了。但事隔二年，1943年在“抓逃兵”時，其母被抓到鄉公所關禁，勒索去偽幣1500元。
七、分贓不平“狗咬狗”
在“抽壯丁”、“抓壯丁”、“僱壯丁”、“走壯丁”，全都操在各鄉鎮長、保長、保隊付、保幹事手中，他們可以任意從中作弊，作梗、敲詐、魚肉百姓，如多配名額，多抽少付，暗中抽頭，借追逃兵，分戶化名等等，大撈一把，暴發致富。百姓怯於權勢，只好任其敲剝，“了錢消災，免找麻煩”。
可是，地方掌權者，也有瘦狗與肥狗，餓狗與飽狗，大狗與小狗之分，他們在坐地分贓不平時，也會發生“狗咬狗”的爭鬥，甚至於財到眼紅，你爭我奪，互相殘殺，鬧出人命來的。國民黨當局，認為“家醜不可外揚”，掩蓋了事。石獅區英林鄉溪後保保長洪××，與保幹事陳××，在合謀貪汙、分贓不平時，發生矛盾內訌。在一個黑夜裡，洪保長突然被人“暗殺”了。案發後，陳保幹事便“自告奮勇”，揚言“要到上級去報案”。可是，從此一去不復返了。群眾議論紛紛，猜測洪保長被暗殺，同陳保幹事逃脫不無密切牽連。
八、官家壓迫民造反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1944年舊曆五月，城南永豐鄉清濛村一帶，發生了一起僑眷婦女百人湧進泉州，向縣長、專員“請願”，就是這樣。
經受八年抗日戰爭，特別是太平洋事變後，僑匯中斷，經濟破產，日食難度的晉江縣僑眷、歸僑，生活慘苦，是一言難盡的。例如御賜橋村周姓一族21戶中，因生活所迫，賣兒鬻女的就有三戶，內有一戶賣掉兩男一女，最後流落他鄉，不知去向。在清濛、雁塔、下輦、裡厝和御賜橋幾個僑村，有的上山墾種砍柴，有的到城裡學紡紗織布，有的當苦力挑“安海擔”（即挑貨物到安海），等等。早出晚歸，勞累不堪，收入低微，生活難度。每百市斤“安海擔”，肩挑一天，來回跑百餘華里，工價僅18元，等於當時的一市斤大米價。由於體力消耗，物質生活低，折磨得面黃肌瘦，“吐血”、“閉經”的不少，“虛死”、“癆死”者兩人。實在是到了“山窮水盡，四面碰壁”的地步。而對國民黨鄉鎮保長的抓丁派款，敲詐勒索，仍逆來順受，忍氣吞聲，過苦日子。但是物極必反，忍辱負重，是有一定限度的，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必然奮起反抗。永豐鄉保長楊華賓，要強行徵收免緩役稅，適齡壯丁，每名要六千元(相當於三百斤大米)，未及齡和在南洋的華僑，每人也要三千元。若不按期如數照交，便要抓人、搶鍋、封房子，侮辱謾罵、嘲笑，無所不用其報。清濛村僑屬女青年鄭玉珍，因僑匯中斷，生活難度，輟學在家，在向保長鄭成火為其15歲胞弟鄭春草交涉“緩役捐”時，受到了無恥的嘲笑與辱罵，火冒三丈，聯絡了以老僑眷郭出娘等四人為骨幹，發起百人以上僑眷婦女，湧進泉州城內，到晉江縣政府行署“請願”。保長鄭成火、張東壁等人，先是採取“硬軟兼施”，百般阻撓，後帶打手一批，到新橋頭，企圖攔截進城請願人群，但行人多勢眾，未敢動手，夾著尾巴溜走了。晉江縣長吳德露、僑務局江局長，假裝同情，令派個別代表，進行“談判解決”。但沒有頭緒，事情又鬧到專署，專員以“午睡休息”為由，拒不接見代表；不得已時，才由秘書長高名懷出面“接談”，幾經交涉，自覺理虧，抵賴不過，最後只好代表專員，“當場宣佈廢除徵收未及齡及出洋華僑的壯丁免緩役捐與積穀”而告終。如果說是“請願勝利”，不如說是官方有限退讓。其主要原因是：一是僑眷婦女，二是人數眾多，三是官方理虧，四是找上縣長專員，對國內外已產生了不良的政治影響，宣佈“廢除”，把“請願”人群打發走，可消除地方政府的被動局面，息事寧人。但是，對於作惡多端的鄉鎮保長，並不追查處理。故曰“有限退讓”，並非官方“良心發現”，願意“放下屠刀”。
在抗日戰爭中，晉江“抓壯丁”的慘痛歷史，是人世間的一幕悲劇。它距現在70多年，大量的受害者及少數的掌權者幾乎都已經過世，但當代人應瞭解並銘記這一史實，以史為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