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奇:淺談《歷體略》

李宇奇:淺談《歷體略》

《歷體略》是明末天文學西學東漸的產物,作者在書中試圖對西方天文學和中國傳統天文學進行融會。透過此書可以對明末知識分子對待新知識和舊有傳統的態度以及此書產生的社會環境做一些分析。

一、《歷體略》簡介

《歷體略》是明人王英明撰,成書於1612年或略早。全書共分三卷:上卷六篇介紹了一些中國傳統天文學知識;中卷三篇,介紹步天歌,也主要是關於傳統天學;下卷七篇側重介紹歐洲天文學知識。此書可能是中國士人最早的一部試圖融會中西曆體知識的作品,也很可能是最早的一部通俗天文學著作。

作者王英明(?—1614),字子晦,自號太常吉星,開州澶淵人(今河南濮陽)。萬曆三十四年(1606年)舉人。重刻《歷體略》序言中提到他重“實學”,“才識淵博,於歷律、兵屯、河防、水衡之事無弗沉究”,著述頗豐。王英明是明末先進的知識分子的代表,此書在研究明清之際思想觀念方面有重要價值。

二、著書背景

1.實學思想。序言和作者自序中提到這部書的編寫,是王氏其重視“實學”的一貫態度使然,這就引出了我們對“實學”的思考。自南宋末期起,封建社會母體中就開始醞釀一種自我否定因素,經濟上表現為資本主義萌芽,意識形態領域則是出現了一股批判思潮,這種思潮就是實學思想。明末實學思想正是這種思潮的延續,這也是西學東漸的一個思想基礎。

2.政府控制減弱。古代,天象觀測和星佔術稱“天文”,歷朝都禁止民間私習。屬於曆法的內容稱為“推步”,在明以前並不禁止私習,入明之後開始確立了全面禁令,在至少100餘年的時間裡這一禁令都被嚴格地執行著。直到明代中後期,隨著國家機器的腐朽,這一禁令才逐漸在事實上被廢止,這是《歷體略》成書的重要社會背景。沒有這一背景,西方的天文學知識不可能得到傳佈,《歷體略》這樣的私人天文學著作也不可能產生。

三、本書所體現的作者觀念

李宇奇:淺談《歷體略》

1.作者對待天文學的態度。作者對待天文學的態度可以從自序中看出來,他提到“歷者,帝王經世之洪範。吾儒用事之大業也”,這正是中國傳統的天學觀念。和在其他各個方面一樣,中國古人在天學研究上重實用而輕理論。同時,天學被賦予了很強的政治意義,而淡化了其在科學上的價值。表現之一就是重視實用性曆法的修撰,強調曆法的政治價值。這一點有別於近代意義上的天文學。可見王英明正是以此種天學觀念來吸收西方的天文學知識的,他認為此書可作為兒子“治經之助”,也說明了這一點。他不看重這些知識的科學價值,而是一再突出其政治、社會意義。應當說,他吸收了西方科學的具體知識,卻沒能吸收西方的科學精神,得“魚”卻忘“漁”。不過,在初步接受西方文化的明末,有此傾向也無可厚非。然而時至今日,中國科技界在一些方面還經常走入“引進—落後—再引進”的怪圈,就該好好反省了。

2.作者對待傳教士及其傳播內容的態度。據臺灣學者徐光臺考證,王英明撰寫此書的主要資料,很可能來源於李之藻所撰的《渾蓋通憲圖說》(李氏新學源於於利瑪竇)。1607年此書寫成,短短几年後,王英明就通過學習這些知識寫出了《歷體略》這一試圖融會東西的著作。透過作者的字裡行間,還可以看出他對西方天文學的欽慕之情。所以,對於傳教士所傳播的自然科學知識,他非常歡迎。但作者卻並不迷信,雖能力有限,仍要對外來天文知識盡力採擇,努力擦除其宗教色彩,如不承認有上帝居住的第十二重天,也不承認有兩重歲差天。相比之下,明末最早接觸西方天文知識的科學家如李之藻、徐光啟等都皈依了天主教,於此王氏是要高出一籌。本書上卷和中卷以介紹傳統天學為主,但“所講中法亦皆與西法相和”,下卷主要介紹西法,大多直接引自利瑪竇帶來的資料。同時,在對上下卷的比較中還可以發現許多中西融會的嘗試中出現了矛盾。這些都反映出作者對這些知識還缺乏消化吸收。儘管如此,他卻已經開始運用這些知識來解釋天文現象,批判古人觀點,教導兒子,可見主觀上他認定這些知識是正確的。但事實上,在當時條件下,除了可以用這些知識解釋少量現象之外,作者根本無法證明其正確性。一個可能的解釋是作者驚異於西方天文知識的豐富、嚴密和自成體系,得出了其正確的感性認識。這也是初識先進理論時,人們容易形成的一種態度。

3.作者對待中國天文學的態度。從篇幅上來看,本書正文共計41頁,介紹中國傳統天文學知識的上下兩篇就佔據了28頁,而介紹西方天文學的下篇僅13頁,不足一半。在下篇一開頭,作者雖承認西方天文知識在某些方面優於中國,但卻說吸收其成就是“禮失求諸野”。以上兩點都可以看出作者對中國傳統天文學還是非常看重的,甚至包含著一種自大的心理,認為學習西方思想只是對中國天文學的補充。

四、本書所體現的清人觀念

李宇奇:淺談《歷體略》

此書被清人選入《四庫全書》,可見清人既認同王氏以傳統天學為根基學習西方的態度,亦認同他所傳播的知識。在四庫館臣所作的提要中也提到此書雖“所論皆天文之梗概”,但卻是“初學從入之門徑”。由此可以看出,及至乾隆時期,時間跨過了一百餘年,傳入中國的天文知識在量上雖有很大增長,但中國知識分子在心態上卻還是很相似的。哥白尼日心說的基本輪廓形成二百年之後,中國一般知識分子堅持過時的水晶球體系,足見社會環境對科技發展的巨大影響。

五、總體評價

四庫館臣對此書的評價是“所論皆天文學梗概,不及後來梅文鼎、薛鳳祚諸人兼備測量推步之法”。確實,限於作者自身在歷數方面的水平,這本書更像是一本當時先進天文知識的宣傳冊,而不是一本融入了很多創建的學術著作。在天文學上成就不大,付梓之後影響也不大。唯一值得稱道的是王英明在書中介紹了亞里士多德的水晶球體系,為從未獨立形成宇宙模型的中國傳統天學做了重要補充。但本書更重要的價值則在於為我們提供了了解明清之際知識分子思想觀念的重要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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