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樑曉聲自述》

撰文/朱全弟


我看《梁曉聲自述》

作者

自傳可以這麼寫。感嘆!上半部 "我的父親母親",開篇就直白道來:"父親目不識丁。祖父也目不識丁。"他強調了自己是原籍山東榮成溫泉寨村人,祖上"盡是文盲,盡是窮苦農民"。真實,以後文字皆如出膛之炮彈,轟轟作響,擲地有聲。

父親是一位建築工人,梁曉聲少不更事地原生態地敘述了自己和父親的糾結,包括複雜的感情和矛盾。但是,讀者最終從中看到了一個兒子對父親的大愛以及無奈。如今痛心疾首,那些事都是饑饉歲月逼的,現在追悔莫及,卻被歲月流逝無情抹去。

  母親的堅韌,在梁曉聲的筆下盡情地流瀉。逢年過節,為了趕製新衣服,只睡兩三個小時的母親的身影,在二十支光的燈泡下晃動。白天上班,經常累得死去的母親,卻又一早爬起來仍步行去上班。因為餓,孩子去搶了趕車大叔的一張豆餅,被追到家裡,梁母出來命他交出豆餅,並向那人鞠躬道歉。趕車人是善良的,知道孩子是餓的,就抓起門口的斧頭,將豆餅墊在門檻上,把一塊委實不小的豆餅一劈為二,一半遞給梁母,慷慨地說:"大姐,這一半兒你收下"!梁母婉拒不過,只得收下,走進屋裡拿出兩個窩窩頭和一個鹹菜疙瘩給趕車人。這回輪到趕車人犯難了,最後看見梁母一片真心實意終於收下。

  梁曉聲寫道:"由我的老母親聯想到千千萬萬的幾乎一代人的母親中,那些平凡的甚至被認為是平庸的在社會最底層喘息著蒼老了生命的女人們,對於她們的兒子,該都是些高貴的母親吧?"

  這是一個時代的記憶。梁曉聲寫出了整整一代人的悽苦,但還有溫馨。他的自傳不是寫成功輝煌的,有感恩,更有直面解剖自己甚至不憚以內心的"醜陋"示人。

  下半部是"我的人生自述",一樣"揭短":梁曉聲永遠忘不了這樣一件事,那是讀小學時,因為市裡要來一個衛生檢查團,他被認定為個人衛生不合格學生之一,不允許進入教室。對於班主任老師尖酸刻薄的訓斥,梁曉聲差點為此退學。但是,一位富有同情心的語文老師看見兩眼湧出淚水逃出學校的他,追了出來,並終於喊停了奔跑的梁曉聲。這位讓當時叫梁紹生後來叫梁曉聲記得一輩子的語文老師,改變了一名學生的人生軌跡,卻在"文革"中跳樓自殺。小學畢業後,梁曉聲回去看過她幾次,有一次正遇上她被批鬥下來,剃了"鬼頭",臉上的墨跡還不許洗掉。

  名人的傳記多的是"功勳簿"。梁曉聲的自傳讓讀者感到親切、真誠、坦然,看似一切平淡的底下,卻有洶湧的波瀾。而他高超的敘述手法,使人掩卷仍在沉思。"我的第一支鋼筆",五年級的梁曉聲為了買一支鋼筆和母親哭鬧無果,他轉而去幫助上橋的人力車伕推車,這樣可以討得五分錢或一角錢。在雨中,他用稚嫩的肩膀去頂著車的後身。車停了,梁曉聲向那人大聲說:"給錢!"那人呆呆地看著他,他也愣住了,原來拉車人是他的母親。母子倆完全怔住了。世界上有許多悲情事,若此,讓人無語。

  在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搞創作,感念提攜自己的恩師,乃至直言不諱地批評有人"忘本",這就是梁曉聲的可愛之處,一點也不世故。在復旦大學讀書,那個年代,梁曉聲與留學生沃克的友情,真正的君子之交,是為中國人爭了光的。在得了肝炎的人生低谷時期,對於三位女知青的情感寄託,其實不寫也罷,畢竟是人的內心深處的心理活動,沒有什麼後果。但是,梁曉聲依然無情地揭露:"自作多情的是我自己,想入非非的是我自己,心懷鬼胎的是我自己,褻瀆了友情的亦是我自己。在我沒那樣做之前,我不知自己的靈魂內還蟄伏著一個鬼。"

  他用排比句聲討自己,我卻看作是:他在宣揚和主張並且試圖喚回人間最美的真摯感情。喜歡梁曉聲的自傳,包括還有書中的很多故事,讓我看到了自己和其他許多人的內心深處的問題,這一點卻由梁曉聲寫出來了。

作者簡介:朱全弟,男。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上海作家協會會員,上海社科院新聞研究所客座研究員,滬上資深媒體人。2000年出版報告和紀實文學《第四個領域》,散文和紀實《從上海到洛杉磯》,散文《男人之歌》》,以及《懷舊蘇州河》(與人合作,配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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