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女演員崔雪莉的死，讓我想到了自己小姨媽的死。一樣的，她們生前都是愛笑的人，沒有人會願意相信，那麼愛笑的她們會選擇自殺！但赤裸裸的現實告訴我們，也許，那些笑得最大聲的，往往最孤獨！那些看起來最樂觀的，往往在深夜，默默地吞嚥著抑鬱的苦水！
01
當河水嘩啦啦灌入她的口鼻時，她可能至死都沒有想到——自己將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
國鳳，是她的名字，普通中泛著些土氣，不過作為七十年代出生的人來說，她的名字取得還算有文化，畢竟父親是當地的文書，在普遍文盲的年代，能當文書已經是知識分子的代表了。
據說她出生的前一天，她的父親夢見山裡飛出一隻金鳳凰，故以名命之。
她有三個姐姐，一個叫夢蝶，一個叫夢蓮，一個叫夢璃，國鳳曾抱怨父親，為什麼都是做夢，幾個姐姐的名字如此詩意，自己的卻土裡土氣的，父親微微一笑，並未解釋。他哪曾想到，三十年後，女兒的一生就像一個夢，一個噩夢般地結束了。
國鳳未嫁時，過得單純而幸福，作為家中最小的女兒，在大集體年代，也未受多少罪，唯一受罪的就是她一張稚嫩的臉因為疥瘡，得不到良好的治療，留下疤痕了。
她的幾個姐姐都長得很美，唯獨她，因碩大的疤痕，導致左右兩邊臉相差太大，乍一看，有些驚心，不過，她倒完全不在意，每天都笑嘻嘻的，久了，大家也都看不見她臉上的疤痕了。
我小時候最喜歡跟著她，因為她總是能讓人開心，而且沒有一點長輩的架子，見到我們總是低下身子，笑著摸摸我們的頭，還牽著我們到處去玩。有她在身邊，總是滿滿的安全感。
她那“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個性吸引了很多人，大家都喜歡她，性格內向的我常常想：要是我也像她那麼開朗就好了？她怎麼能夠那麼開心呢？
國鳳不僅性格開朗，她還很擅長女紅，記得在我五六歲時，她曾送我一件藍色的毛衣，那件毛衣有著粉色的荷葉領，胸前還繡著一隻憨態可掬，正在吃著竹子的大熊貓，對於出生在農村一年到頭穿不上幾件新衣的我來講，擁有這樣一件毛衣，簡直就能飛上天了。
她還擅長用鉤針織毛線鞋，她織的每一雙鞋都繡著美麗的花兒，可愛的動物，讓愛美的我恨不得天天纏著她給我織。
只不過沒織幾雙鞋，國鳳就出嫁了。
她的夫家條件不怎麼好，剛成親時住的是低矮的瓦片房，窗戶小，進去屋子裡十分黑暗，但這屋子裡卻總是傳出國鳳爽朗的笑聲，那時她已經不織毛衣，也不織鞋了，她開始擼起袖子幹農活了。
夫家種了很多田，也有很多土，每天，國鳳都奔波在田裡地裡，在嫁人後的那幾年，國鳳學會了趕牛犁田，種稻割稻，所有男人乾的活她都會幹，她身上的勁兒就跟她的笑聲一樣，永遠也使不完。
因為她的能幹，她的丈夫安心地在外打工，由剛開始的小民工，變為小小包工頭，兜裡也慢慢鼓了起來。我眼見了國鳳家的小瓦屋變成了紅磚房，也眼見了國鳳家的傢俱一點點變得時新了起來，近幾年，更是又建新房又買新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我由於外出讀書，畢業，工作，成家，生子，在老家待的時間很短，跟國鳳的交往也日漸稀少直至沒有。。
只有回孃家的時候，每次開車路過她家，總能遠遠地看見她的笑容，也總能看見一群人在她的店裡打牌，甚至還能聽見她的大嗓門，十幾年了，她的嗓門一直都沒變。
02
國鳳的老公稍微有些齙牙，但整體來說，樣貌屬於周正，配國鳳綽綽有餘。娶國鳳時，他家裡窮得叮噹響，住著小矮屋，一家子的營生就靠著家裡幾畝田地。
為了賺錢，國鳳的老公去城裡打工，留下國鳳獨自操持家裡地裡的活。我媽看國鳳一個人太累，曾在某個暑假要求我們去幫她割稻，插秧。
好傢伙，她家那田，一腳踩下去，泥能到腰上，走一步都費勁兒，更別說走一天，往往累死累活一整天，割不回幾擔稻穀。
更可怕的是拔秧，她家的田跟別人家的不一樣，裡面全是吸血的螞蝗，只要在水裡站一會兒，兩腿之間就圍著一圈的螞蝗，嚇得人魂飛魄散。
雖如此，我卻從未聽國鳳抱怨過，她能邊幹活邊講笑話，整個山窩窩迴盪的都是她的大嗓門和爽朗的笑聲，所以即使累，即使怕，我竟然樂呵呵地幫了她好幾天。
偶爾，會見她老公回來，兩人有說有笑的，吃飯時一起喝點小酒，當然大部分是國鳳在講話，她老公話比較少。在我看來，他們家是和諧的，有愛的。
結婚七八年的時候，他們的第二個兒子出生了，我總能聽到國鳳講她兒子的趣事，講到開心處，她“哈哈哈哈”的笑聲能感染周圍所有的人，讓大家跟著一起笑起來。
她家的生活條件也越來越好，小矮屋變成了紅磚房，他們甚至買了車，那時候農村買車的人是比較少的，所以我一直認為國鳳的日子會越來越好，她會越來越幸福。
後來我讀大學了，畢業了，成家了，離老家也遠了，看見國鳳的機會也很少了，偶爾我能從我媽那裡知道國鳳的消息，比如她在村裡跳廣場舞跳得可好啦！她喜歡在抖音裡錄搞笑視頻啦！她的大兒子已經出來工作啦！她又開了家包子店啦……
在我看來，國鳳的日子過得多麼紅紅火火啊！
我不知道的是，很多時候看起來紅紅火火的生活，也許底下早已暗流湧動，危機四伏，也許，成人的世界並不是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樣輕鬆，多少人笑著笑著卻哭了呢？多少人白天熱鬧非凡，晚上卻獨飲孤獨呢？多少人朋友圈曬著幸福，背後卻獨咽苦水呢？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國鳳的生活變了，不，應該是她的老公變了。
以前，即使常年在外打工，她老公起碼會時不時回家，賺的錢也會交給國鳳保管，夫妻倆經常說說體己話，
但誰知道呢？男人的變化或許只在一夕之間！
慢慢地，有各種風言風語傳到國鳳的耳朵裡，
她不願意相信，也不敢相信——她的丈夫，她的天，她的依靠，有一天會選擇背叛她！但事實是，只要國鳳在家，他就去店裡，只要國鳳在店裡，他就回家裡，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他都選擇避免跟國鳳見面。
這樣的日子過了好幾年。
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出事了，她不敢問，也不想問，她選擇過著寡居般的生活，她依然在人群中大笑，只不過那笑聲中有一絲勉強，她越來越瘦了……她一直害怕親耳從丈夫嘴裡聽到些什麼。
當然，那天，終於還是來了。
那天早上，她老公不知因為什麼事，跟她吵了起來，吵著吵著，她老公大吼：“離婚！”
離婚？聽到這兩個字的國鳳，愣了。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眼見著生活越來越好，她的丈夫卻不再屬於她了。不！她絕不同意！她不可能讓別的女人坐享其成。
看看這個家，哪裡沒有沾上她的汗水？看看這個男人，曾被自己視為天的男人，她怎麼可能接受他不再愛她的事實？
離婚了，她何去何從？她的兩個兒子何去何從？可是不離婚，又能怎麼辦？繼續深夜獨吞淚水，白天強顏歡笑？不不不，她受夠了，她不願意再過那樣孤獨到絕望的生活，她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她受夠了！她真的受夠了！
可是，她能怎麼辦？
不如——去死！對，去死！
想著想著，國鳳像找個了新目標一樣毫不猶豫地跨上摩托車，往贛江方向呼嘯而去。風呼呼地颳著，有認識的人看見她，問候她：“國鳳，去哪兒呀？”
“去那邊，要不要載你一起去啊？”可憐的國鳳，即使去死，她也能裝得若無其事。
騎車20分鐘，但凡她有一絲退縮，她也不至於去送命，很可惜，她腦子裡至始至終只有一個字——死。
寫到這，我又想起了那次，她霸氣地騎著男士摩托車，風風火火地來到我家，響亮的大嗓門衝著我叫道：“雲，你回來啦！”一頓大笑之後，她又發動她的摩托車，“轟隆隆”地走了，那時她多麼灑脫，多麼快樂啊！
沒找到她的那段時間，我們心裡隱隱有希望——說不定她只是躲在朋友家呢？說不定過幾天她就回來了呢？說不定她換了個地方重新開始呢？畢竟她是那麼樂觀的人，怎麼能說死就死？
——畢竟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不是嗎？
可是在她床頭找到的遺書，她留下的手機，銀行卡，她決絕的離開，統統都告訴我們——她對死蓄謀已久，絕不是心血來潮。
最終，大家在尋找多天未果後，放棄了陸地尋找，開始水上尋找，果然，她說到做到——她死了！
她在水中浸泡多天，已經完全面目全非！
我多麼希望那個水中漂浮的女人不是她，她只是去了另外一個地方散心。
我多麼希望時光能夠倒流，那樣我絕對會放下一切，跑到她家拽住她——不要走！
我多麼希望我能在她在世的時候多與她說說話談談心……
我多麼希望，她沒有以這樣慘烈的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
聞知她的死訊，我痛哭不止，我想起了國鳳送我的漂亮毛衣，想起了她“放浪形骸”的大笑，想起了她那麼樂觀的生活態度，想起了她總是笑眯眯的臉，然而生命如此地脆弱，我本以為她能跟我媽相伴到老，沒想到她最終還是先大家一步走了！
國鳳，祝您一路走好，願天堂裡不再有孤獨，也不再有冷漠！願天堂有一個真正愛你，呵護你，讓你能繼續放聲大笑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