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道是金玉良姻
俺只念木石前盟
空對著 山中高士晶瑩雪
終不忘 世外仙姝寂寞林
嘆人間 美中不足今方信
縱然是齊眉舉案
到底意難平
導語
這是「歲時雜談」與紅樓的第六次相遇，在前面幾次跟黛玉的見面裡，我們都有聊到寶黛不能在一起，可能是因為她空有才華卻不會管家，所以她和寶玉不能在一起，這一期的文章將深入揭秘黛玉的才華和她究竟會不會管家這兩個困惑已久的問題！
文/瀟湘
最近發生了幾件事讓我非常懷疑人生,我覺得我可以自己一個話題：當一個文盲被立了才女人設是什麼體驗，十分感謝看得起我，只是實在不敢當。
與此同時我想了好久我難產到底是什麼原因，摸著良心說，之前一二年間難以動筆是因為心上有個極深的傷口，一旦想要動筆，就有一種受過傷害的應激反應，心扯著疼，但今年神奇的痊癒了，所以斷然是不能拿這個當藉口了。
然後就是一個足以刺痛靈魂的原因了——我文盲。雖然老杜早說過“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縱觀所有作者，不管是留下名著的也好，還是當代寫網絡小說的也好，一定是墨水滿腹的，我不得不承認他們有老天爺在後面追著餵飯。
曹雪芹就是個典型，不過說到這裡，我覺得普魯斯特可能比曹雪芹在投胎前被喂的更多。當然這兩個任何方面都不在一個世界，我之所以會想到拿他們兩個對比，是因為我很想吶喊一句：如果要學習寫作技巧，千萬不要同時看《追憶》和《紅樓》！別問我怎麼知道的，因為這不是今天的重點。如果有一天我啃完了《追憶》，可能會來謅上一篇。
最後一點，當然就是我懶！而且還很不幸又拖又懶……
我們迴歸《紅樓夢》。
今天的主題是林妹妹才華大起底。
首先，我必須感謝我的小姐妹給我開了這個專欄，以前和朋友聊過，如果開一個《紅樓夢》主題課，可以講到第二年，這並不是因為紅樓未完所以可以盡情揣度的緣故，而是因為《紅樓夢》本身所包含的內容太多，關於《紅樓夢》周邊的研究甚多，當然極具意義，但我一直斗膽認為，我們最應該關注的是文本，畢竟《紅樓夢》之所以是《紅樓夢》是因為內容本身，而不是因為作者究竟姓甚名誰，或者它想要隱射什麼政治。
每個人讀書都能讀到自己所能讀到的，卻未必與作者的原意完全契合，因此我雖立足於文本，卻難免有郢書燕說之嫌，也只好望曹公容諒罷了。
而且要分析和讀懂《紅樓夢》中的一切不是靠熟悉一本《紅樓夢》就夠的，眾所周知，只有當你有一眼泉的時候才能隨時輕易的打滿一桶水，思如泉湧的寫出極具深度還好看的文章需要有大量的知識儲備，而我極度缺乏，時常的惡補對於這個深洞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
我是真的很羨慕才情出眾的人，說起才女，大家應該能夠歷歷數來，卓文君、謝道韞、蘇蕙、薛濤、李冶、魚玄機、李清照、朱淑真、林黛玉、薛寶釵……而奇女子謝道韞正好在曹公筆下和林妹妹產生了聯繫。
“堪憐詠絮才。”
當然這其實主要是指詩才，但林妹妹的詩才已經無需特別說明。在書中我們都可以看得見她的才華。
上回我們說到，賈母極其疼愛林黛玉，文中借秋紋的口說出，“老太太素日不愛與我說話的，有些不入她老人家的眼的。”可見賈母是眼光是非常挑的，按理來說，探春和迎春於賈母如何也應該親過黛玉，莫論什麼嫡庶，須知中國是從父制，妻妾地位有別，子女卻是正經主子，這裡又是一篇，待吐槽宅鬥時細說。別說是古代，就是我們老家到現在也還有“外婆和奶奶是不能比的，就是一個外。”這樣的說法。所以今天要論黛玉的才能，從賈母為什麼明晃晃偏疼黛玉就可以看出很多了。
當然我們必須承認，黛玉的母親賈敏在這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所謂愛屋及烏。
其次很多人在分析賈母時都會引用她在黛玉進府時所言，“讀什麼書，不過認得幾個字，不做睜眼瞎就罷了”來作為賈母不喜女孩讀書的證據，但我們往後可以看到，三春各有所長，特別是探春，寫字可能是《紅樓夢》中女子top1，後來在大觀園中游玩，黛玉房中“書架上放著滿滿的書”直接被劉姥姥認成公子哥兒的書房，賈母當下什麼反應？“笑指黛玉道，‘這是我外孫女的屋子’”開心寵溺溢出書紙。
至少我個人認為，賈母在當下（黛玉進賈府時）說那句話只是謙虛客氣，中國人講究含蓄，沒個人才來問了一句就說“你姐妹們讀了很多書”的。
須知賈母可是《紅樓夢》中頂級審美和享樂的槓把子，如果只是因為浸染富貴已久，大家可以對比一下薛蟠。
花這麼一段的筆墨論述賈母對女子讀書的態度並不是為了其他的什麼，《紅樓夢》中的人物年齡雖然是個迷，當時可以推測出黛玉進府的年齡在七歲上下，作為榮國府的實際掌權人，賈母的喜惡其實是隱形的最高指示，看看尤二姐就很明顯了，所以如果賈母真的不喜女子讀書，黛玉寄人籬下也就只好做個睜眼瞎，B站有一位up主“五條蟲影視”在做甄嬛傳人物浣碧的個人分析時有這樣一句話，“沒有系統的教育，就很難形成自己的價值觀；沒有人傳授做人的學問，就很難有什麼遠見。”
簡而言之，就是沒有知識是不行的。我個人深以為然。黛玉在家的教育是按男子的路子來的——由於家庭實在牛逼，請了個一對一私教學歷是進士……在第一次被問念過什麼書時，黛玉答“只剛念過四書”但凡經過了九年義務教育的人都知道，《四書》是國家官方指定教科書（科舉考試用書）本來不在閨閣女子讀書的範圍之內，而且我猜現在許多人一把年紀了也沒有看過或者看完《四書》，比如我。後頭香菱學詩一節也足見黛玉對詩已經學成體系。可以推測，許多是在進賈府之後學的。
這些乍一看和黛玉能不能管家一點關係沒有，但就像上面那句話說的，知識是人為人處世時的底氣和利器，這其實是黛玉有其他能力的一個先決條件，胸無點墨則目光短淺，心胸格局也很難開闊，於是無論在什麼方面都成不了事。有人要拿鳳姐舉例，有一句話說得好——“群體之中永遠都會存在個例，個例不能代表比例 ”。且鳳姐在探春管家之時也說，“況且她又讀書識禮，比我更厲害一層”。
有了這個奠基，咱們再來看黛玉身上那些足夠使她管好一個鐘鳴鼎食之家的閃光點。
自從我跳入了社會這個大染缸，就總是不由自主的去注意《紅樓夢》中各人對人際關係的處理，我摸著良心說，我混社會的能力可能都不如裡頭的一個婆子。
也許是因為寶黛的愛情是一條大主線，所以讀者在看書時也會下意識跟著作者去放大寶黛相處中的性情，然後以偏概全認為黛玉就是小性愛哭等等，關於這個已經出過一篇，不一樣的林黛玉，世外仙姝非盡愁，不再贅敘。我這裡想說的是讀者往往漏掉寶黛在人際關係中與寶釵一樣是相當圓融的。
而待人處事圓融周全是一個管理者必備的素質。
畢竟不管任何年代、任何行業，上下關係處不好都是要玩完。
可憐的寶玉且往後放放。
前面已經說了黛玉進府年幼，而在當時邢夫人留飯，我們來看看黛玉的說辭：“舅母愛惜賜飯，原不應辭，只是還要過去拜見二舅舅，恐去遲了不恭，異日再領，未為不可，望舅母容諒。”
- 黛玉和邢夫人對話看最後
翻譯一下：舅媽你這麼疼我留我吃飯，我本來怎麼也是不能推辭的，但是還要去拜見二舅舅，去晚了不恭敬，改天一定來領您的盛情，實在不是我故意推辭您千萬千萬諒解。
誇了謝了周全了，如果是一個久經社會的成年人這話可以說是不足為奇，可當時林妹妹還只是個娃啊！
想想咱們周邊六七歲的孩子要是這麼說話，那一定會被蓋章為天才，要說古代人早熟，那再添上十歲，也還是驚人。
實不相瞞，如果是我的話，就只有一句：“謝謝舅媽，但是還要去見二舅舅，就不吃飯了不好意思。”
嘖嘖嘖，真是立判高下。
七歲看老。所以從待人上可以看出黛玉處世之圓融。
上面是一例。
文中明確有說，林妹妹在針線上是不放心思的，除非是寶玉的東西，說來也是賈母寵著，但是她與香菱聊天時，“不過說這一個繡的好，那一個刺的精……”黛玉滿腹才情什麼談不得幾句，作為一個小姐也不擺什麼，挑個適合對方的說說，這樣的人處起來是非常舒服的。
又有趙姨娘順路去瀟湘館，看林妹妹如何接待，“忙賠笑讓座‘難為姨娘想著，怪冷的親自走來。’又忙命倒茶。”
古代妾侍的地位是相當低的，不誇張的說是物件一般的存在。所以鳳姐一個晚輩罵得她，他打起簾子寶玉直接就進去。87版《紅樓夢》“清虛觀打譙”一集中有一個鏡頭，趙姨娘跪在夫人們和小姐們中間的位置，林妹妹雖然客居，卻是個千金萬金的小姐，再想著趙姨娘是賈政的妾，也不用這般客氣，說到底還是修養和與人相處的能力在那裡。結果還被趙姨娘踩了一腳。
對於諸姐妹就更不用說了，書中有一處細節，黛玉秋後生病，“有時悶了，又盼著姊妹們來說些閒話排遣，及至寶釵等來望候她，說不得三五句話又厭煩了，眾人都體諒她病中，且素日形體嬌弱，經不得一些委屈，所以她接待不周，禮數疏忽，都不苛責。”不是素日做人好攢下的人緣，誰願意包容誰的脾氣？
當然只有這些是不夠的，如果你要好好的管理一群人，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手底下的人都瞭解清楚，也就是——要很會看人。
這一點在賈母和鳳姐身上都有體現，賈母身邊的鴛鴦和給了寶玉的晴雯都是拔了尖的能幹，襲人也是一顆心在寶玉身上，挑給黛玉的紫鵑更不用說。對後輩子孫的的點評異常精準。
鳳姐也是，在探春管家一回將少爺小姐們一針見血的點評了一通。可巧，林妹妹這一塊的能力也強大。
並且林妹妹是個敏感性子，對人和事的感知肯定還要比其他人更強些。
其實原著中很多林妹妹看人的細節體現——
上文說到的趙姨娘一事，才進來林妹妹就知道是順路的人情。
“寶玉捱打”一節中，因不見鳳姐，心裡便揣度‘“如何她不來瞧寶玉，便是有事纏住了，她必定也是要來打個花胡哨，討老太太和太太的好才是……”簡直看透王熙鳳本鳳，後文尤二姐進園子她也立刻知道有異，可見林妹妹心下對一干人等清楚著呢。
除開這些，鳳姐是對黛玉的能力蓋了章的。
“探春理家”一回——“林丫頭和寶姑娘他們兩個倒好，偏又是親戚，況且一個是美人燈，吹吹就壞了……”
這就很清楚了，林妹妹的管家阻礙是身份和身體素質，而假設賈家不出問題，寶黛喜結連理則身份名正言順，又去了心病，又不缺調養的條件，身體比之前好上一半總是可以的。
一大家子自然不好管，但林妹妹的格局卻比鳳姐大的多，在很多事情上沒準四兩撥千斤，根本不用諸事親力親為，能減省許多力。
綜上所述，林妹妹完全有著做一個鐘鳴鼎食之家主母的能力，所以上回說到的兩個問題可以得出結論了：
賈母為家族考慮選擇支持金玉良緣——扯淡。
鳳姐因黛玉無法管家而支持木石姻緣——扯淡。
現在賈母這一塊已經證實完畢，終章《鳳姐篇》
請聽下回分解！
往期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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