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其中:中國第一個賺到1億的人準備東山再起

牟其中:中國第一個賺到1億的人準備東山再起

牟其中是中國第一代企業家,最為傳奇的開拓者,幹了三件神乎其神的大事,至今仍廣為流傳。

第一件事,90年代用罐頭換了5架俄羅斯飛機,賺了1.6億。第二件事,上世紀末花了一兩個億開發西伯利亞,建立滿洲里最大通商口岸。第三件事,提議炸喜馬拉雅山,想讓大西北變江南。

在當時市場經濟的規則、政策、法律都不健全的環境下,牟其中入了三次獄。2016年第三次出獄後,75歲的他又開始創業,表示要再幹20年。一代先鋒,風霜上鬢,滿身豪情,寶刀未老。

90年代換飛機,賺了1.6億

潘石屹:牟老,在這一代企業家裡面,我心目中最傳奇的人就是你了,最早聽到你的故事,就是用罐頭換飛機。當時是怎樣的想法和經歷?

牟其中:我要求四川航空委託我買飛機。90年代川航沒錢買飛機,它跟我一樣,只有一張營業執照,出差費都不付。

那個年代,飛機、發衛星都是俄羅斯干的。我們中國民營企業那麼小,怎麼幹得起來呢?

因為整個俄羅斯動盪,輕工業也不行。他老資本家全死完了,只知道產品不知道商品,從來不知道商品有價值。而1991年大積壓是中國最大的問題,什麼都賣不出去。

危機是一個非常好的事,物極必反。只要產生危機,就一定會產生機會。我們就和俄羅斯定合同,寫清楚我用多少東西換你多少飛機。

合同裡邊關鍵一條,我們倆同時發貨。他有四架飛機,還有一架飛機的零部件,從莫斯科發貨。他派個工程組在這監督我們,我們派個工程組在那看著發飛機。

搞飛機以前,我跟北京市工商銀行談好了,說有一架飛機要抵押給它。產權證一提下來,我拿去給北京工行,貸出來六千萬。

開往俄羅斯的第一趟專列,發的是熱水壺瓶膽。俄羅斯沒有瓶膽,他們從來沒見這個東西。

俄羅斯的飛機飛過來,落地只要八小時,我的貨發了五年。

因為那時候,全國每個月開往蘇聯的貨運專列只有40列。我無論怎麼走後門,請人吃飯,送錢、送禮,能夠給我們安排一個專列就不得了了。

我們就不停地發,按照合同來執行,竭盡全力,發完就是一架飛機。什麼東西都發,一般都是吃的穿的。罐頭也有。

我們在發貨換飛機的時候,王石剛開始在深圳做貿易公司,還不認識我們。可能公司有一人碰見王石了,找他買了罐頭。王石說發了20頭牛肉,說的就是這個東西。當時錢也是我付給王石的。後來他開玩笑說,老牟你啊,為什麼要延期三個月才付給我。

為了換飛機,我發貨發了五年。我這都延期五年了。評估報告上寫的,換飛機這事,賺了1.6個億,公安部搞的調查(評估)。

潘石屹:第一次把你抓起來的罪名是什麼?

牟其中:我第一次被關起來,是因為反革命罪。

當時我們寫了篇文章,叫

《中國向何處去》,得出了今天仍感到驕傲的結論:中國的出路在於在共產黨領導之下,建立起社會主義的商品生產體系。

現在看真不得了。1975年發表完這篇文章,我被抓到監獄裡面去。總共七個人給判了死刑,上了佈告,準備槍斃了。

然後三中全會召開了。中央立刻派了一個工作組,直接從北京趕到關押我的地方,把我放了出來。我們感激三中全會。

放我的時候,工作組傳達了中央的話,希望我們這幾個年輕人,在新長征中再立新功。他們要求我建立中國第一個民營企業,私營企業。

1980年,萬縣市工商局規規矩矩地發給我一張營業執照,是法人執照,不是個體戶。

我立馬把家裡的縫紉機賣了,賣了300塊錢,開始實驗。


炸喜馬拉雅,我請來了聯合國副秘書長

潘石屹:您曾經說是要把喜馬拉雅山炸個口子,這個事情我估計就是個想法。可是通過電影,大家都知道了。


牟其中:這個事我不能夠貪天功為己有,不是我發明的。這是個猶太科學家發現的,說在喜馬拉雅山炸個洞,把印度洋暖流引進中國,整個大西北會變江南。

外邊把一個非常嚴肅的科學問題搞錯了。到今天為止,我們中國還是一個非常缺水的國家,仍然如此,到處找水,很多問題。

當時我跑遍全國,看見很多土地逐漸沙化,翻到這個說法,覺得很有道理。那我真的就下了功夫,把中國所有的水利專家幾乎都請來了,包括胡德平。還有聯合國副秘書長冀朝鑄。

為什麼和他發生聯繫呢?因為研究過程當中,牽涉國際合作的問題。他是當時聯合國副秘書長,管水這一方面,也把他請來了。

那是工程技術問題,他們怎麼解決我不知道,請到幾十位專家就幹這個事。當時他們窮得不得了,工資幾十塊錢,一百塊錢。我給他們發紅包,開一次會三百塊錢。

最後我被抓起來了,又把我抓起來,就沒幹成。所以這樣一個稀奇古怪的想法,被扭曲成騙錢。

潘石屹:牟老,就是您做了這幾件大事之後,還要開發滿洲里,我記得這個事情,當時好像也是議論紛紛的。

牟其中:經過長期研究,我覺得我們國家的開放競爭還有缺陷,就沿海開放,沒有沿邊開放。我在1989年寫了一份報告,叫《歷史的機會和我們的選擇》,我選擇了滿洲里。

美國有錢,中國有需求和勞動力,俄羅斯西伯利亞,有全世界最豐富的資源。西伯利亞有27種自然資源是全世界第一位的。全世界第一位的不是非洲,是西伯利亞。

整個西伯利亞冰天雪地,1993年我南下在滿洲里開了個不凍港,總之

花了一兩個億,到今天為止還是那最大的工作口岸,十四條通道。

我現在仍然堅持認為,滿洲里是中美俄三國曆史發展的焦點。開發西伯利亞,現在我還在幹這個事

牟其中:中國第一個賺到1億的人準備東山再起

入獄時,我遺囑都寫好了

潘石屹:要炸喜馬拉雅的時候,又被抓起來了?第二次抓起來是什麼原因?

牟其中:一個民營企業要搞飛機,要搞衛星,搞這些東西,還得了?我只想著發展,就產生了衝突。工商局長、稅務局長、銀行行長、工作組輪流來調查,調查完了,找不到問題。

他們找不到我經濟問題,就派政治保衛科把我給抓了。把牟其中抓起來,一次不行,還得抓第二次。

審問我的那個人,武漢公安局經偵隊的,很同情我,說牟其中“做飛機給你帶來成就,也給你惹來了牢獄之災的大禍”。

他說我不該搞飛機,賣一點麵湯,賣點果汁,誰也不會惹我,就活下去了。

但是把我殺了又怎麼樣?第一次要殺我的時候,我遺囑都寫了。用一句詩來講,“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要說我心目中最崇拜的人是誰,只有一個人,鄧小平。因為鄧小平他完全可以不幹改革開放這個事。

他一個常委,可以像很多領導同志一樣頤養天年,但他要去幹這個事。


我在牢裡想好了母親的墓誌銘

潘石屹:那第三次被抓是什麼情況?


牟其中:信用證詐騙罪。這三次被關將近十九年,只差三個月就十九年。第三次像拼命一樣。

在監獄裡邊我只有一個事,天天向領導要求運動,天天跑樓梯,一天跑六七千米。

我在牢裡訂了二十多種報刊,在上海一本經濟雜誌上,見過劉鶴寫的文章,現在的副總理劉鶴。

因為他研究經濟學,那文章非常到位,非常準確。歷史上重大的經濟理論,都誕生於重大的經濟危機之後。中國要在短短的幾十年追趕上發達國家幾百年的歷史腳步,完全是來源於文化大革命的災難。文化革命把我們幾百年的那些陋習推向了極端,物極必反。事情到了終點,一定會向另外一個方向轉化,這是一個自然的過程。

我每天看200萬字,一天寫3萬字,還在監獄裡建了一個實驗室,買了十幾臺電腦,把湖北省服刑裡學過計算機的全調來了,搞32顆衛星,就是GPS。現在還在搞這個事。監獄也把警察裡學過計算機的,全調來管我們。

我什麼都不想,也不想出來,一天到晚跑樓梯,在牢裡邊保命。

中華民族一定要強大起來,在世界民族中再次引領潮流,這是支撐我的精神支柱,我要幹這個事。因為歷史既然把這個機會交給我了,我就不能因為個人的利害得失,榮辱禍福,違背良心。

後來我從牢裡邊出來,第一個事情就是重新修我母親的墓碑,不要耽誤。她1991年去世,葬在萬縣。

我母親的墓誌銘是我寫的,在牢裡邊想好了的——“這裡通向世界。”

這裡通向世界,從這裡我開始了。


我父親是商會會長,跟陳毅朱德熟

潘石屹:你的這種使命感,偉大的理想,有受到政治運動的影響吧?這一代人受這個影響出來的。還有沒有一些具體的事情?

牟其中:因為我喜歡讀書。讀書以後我老感覺中國受到壓迫。因為我是中國人,我是一個人,受壓迫我受得了嗎?

我家裡面也有影響。我父親叫牟品三,他是萬縣商會會長。

當時陳毅、朱德全在那,動員當地軍閥楊森到廣州去參加國民革命軍。陳毅四川人,朱德也四川人,我父親跟他們熟。

沒想到開進長江的英國軍艦,把楊森運軍餉的木船給搞翻了。楊森是軍閥,什麼都不怕,跟英國人打起來了,他敢打。後面英軍炮轟萬縣,就是歷史上的九五事件。

據說當時鬧啊吵啊談判,最後英國居然屈服了,賠了很多錢。萬縣現在標誌性建築,都是拿那錢修的。西山公園,全是那個錢修的。

我父親在家裡邊老跟我講這個故事,告訴我中國是怎麼把英國人打敗的。他說他一生最自豪的就是幹這個事。

所以我具有一種使命感。學了馬克思主義,我知道怎麼能把經濟搞起來。中國就缺市場經濟,什麼都好,就缺這個東西。

我說我來搞,我不要命,要槍斃我,我不怕,槍斃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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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價褚時健:

企業家應該警惕“59歲現象”

潘石屹:褚時健,這是我們特別尊敬的一個人,前一段時間去世了。你們都是中國第一代的企業家,開拓了這個局面,而且他也在監獄裡待過。你怎麼評價他呢?

牟其中:我認為都是一樣的。褚時健也坐過牢。這是那個時代,必然產生的現象,所以也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我對他很瞭解,因為我倆是同一個律師。當時我不請律師,沒必要。那個律師自己跑來給我辯護。所以我對褚時健這個事情很瞭解。

他是59現象。59歲出現那個事,100多萬美元,對他來講是一個非常正常的現象,對整個社會也是。法律絕對不能容忍的,沒誰錯。現在也是一樣,絕對不能容忍這個事,對他來講是必然的。

所以我就把它歸結為一種時代現象。只是他沒有想得開。他沒辦法只有認罪,認罪了就把他放了,安排得很好。馬律師告訴我很多事,整個稅收怎麼安排,怎麼把所有工人養活了,對他很好、很好、很好。

他才九十歲就去世了。其實他沒關多長時間,只關了三年時間,但是他可能不像我這樣注意保養。他不讓我跑步,跑樓梯,我就一層層爬。運動以後消耗很大,他就整天讓我吃好,有點病叫我去住院,一天到晚叫我去治療。我覺得我們任重而道遠,必須保養,必須解決問題。


這樣的時代有這樣一個人

有這樣一個人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

潘石屹:感覺你是一個永遠放眼未來的人,都看得很大,回頭看你自己的話,你覺得最後悔的一件事情是什麼?

牟其中:我從不後悔,對自己的評價,我說一句話一首詩來形容。我這個人雖然不怎麼樣,但是郭沫若的詩可以準確地表達我這一生——這樣的時代有這樣一個人,有這樣一個人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

這一切,哪有什麼好的、什麼壞的,都是用現在的評價去回首往事。很多成功,很多失敗,其實都在進程中。一切都像時代的反映。

我們這個時代最大的需求,就是我們如何走完最後一公里,如何使中華民族站起來,就最後一公里。如果再搞個十年二十年,我認為就站起來了。可是因為這個十年、二十年要做出很多犧牲,還有很多委屈,可能還有很多事要我們做。

別人想這個事不能做,我還是會去做。

你說這個時代很難,的確很難。我現在回看過去,深刻領會到鄧小平講的,改革也是一次革命。

當時不能理解,比如說殺出一條血路也是一次革命。一個民族、一個國家要在短短几十年之內,把我們祖先幾百年的遺憾彌補上來,

需要我們這代人超常規的付出

一切苦難也好、歡樂也好,都源於當時工業革命沒在中國發生。一場深刻的生產力變革,當時沒在中國發生。所以一個優秀的民族、一個古老的民族落後了。

但我們這個民族有自強不息的傳統,不甘落後。所以現在我們要在幾十年的時間內,追上這兩三百年,得累死。本來是馬拉松的事,要用百米的速度去跑馬拉松,得累死人。

而我們為活下來感到慶幸。

牟其中:中國第一個賺到1億的人準備東山再起


我還可以幹段時間,20年沒問題

潘石屹:經歷了這麼多事情,除了關心中國政治、改革這些事情,你現在有沒有一些別的想法?

牟其中:現在我還是天天關心宏觀的事情,非常關心政治。一個時代最應該有人關心這些事。我很愛我們的國家。

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貧富差距太大。以前土地是資本,現在貨幣是資本,未來智慧才是資本。人最寶貴的是智慧。什麼叫智慧呢?就是創造一種新的解決問題的能力。

所以就像貨幣代替了土地一樣,人的智慧會帶來資本。新的資本市場正在形成,貧富差距自然就可以解決。我的餘生還要幹這個,我還可以幹段時間,20年沒問題。

我現在要告誡很多企業家,不要天天一門心思賺多少錢,一點意思沒有。所謂賺了多少錢,就是個數字。我真的認為錢對企業家來講沒意思。

“家有良田萬頃,日食不過一升。家有大廈千間,夜宿不過八尺。”就是一張床,一碗飯,其他都沒用。

我讀歷史經常扼腕嘆息。那麼好的一個國家,那麼源遠流長的文化,為什麼不到三四百年的時間就衰落了。比如宋代非常好,商業發展了挺多年。在宋代中國已經具有數字管理的歷史條件了,就是拐了個彎,被遼代、元代那些少數民族摧毀了。摧毀以後又來一個農民執政。朱元璋行海禁,不讓我們下海。所以這事下來,一個偉大的民族,在西方文明面前趴下來了。

我們知道這個事,不惜把這個事扭轉過來。這個時代好不容易碰見了機會,碰見了鄧小平。

我在達沃斯講話。有人問了我一個問題,問我如何評價這個時代。我說我非常高興非常欣慰,能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

他自己追問我,為什麼這個時代這麼美好,好得不得了?他剛瞭解了我的經歷,覺得很奇怪。

我說你想想,第一次是馬上就要被槍斃,遺囑都寫好了,最後沒死。第二次,又把我抓起來了,抓起來是很難受的事,但是至少比槍斃了好。

為什麼中國能進步呢?因為我們身上有自豪感和使命感。一個殖民地國家,一個積貧的民族,突然要站起來,要強大起來。這在我們世界觀形成的時候,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我看得清清楚楚,中國一定會重現歷史上的輝煌,肯定會的。

就像鐘擺一樣,它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搖擺,但時間在前進。在左右搖擺中,時間在前進,中國還在進步。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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