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20年」002“我对明天的恐惧,来自对今天的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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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20年」002“我对明天的恐惧,来自对今天的厌倦”

在8月中旬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我,仿佛吃了定心丸,和大多数顺利走过“独木桥”的高三毕业生一样,我用一个月的时间,享受如同失重一般毫无压力的吃喝玩乐生活。

我高中会把所有考上大学的同学姓名,用红纸金字书写,然后张榜贴在展示橱窗里,一进校门就能看得到。

8月底,我美滋滋地回学校看“放榜”。

榜单上暗示着高考分数排名,考上北京N师大的高考分数,在我的高中里,并不是多么靠前的排名。排个顺序,也就是2001届近300位重点大学录取生的第80多名这样。

我从第一张红榜开始往后走,看着排满了第一页红榜的近40位考上清华北大的学生姓名,有的名字很熟悉,就是我同班同学或隔壁班朋友;而大多数同学名字我感觉有点陌生,因为我在高中并不是很擅长交际的那种人。

写着我名字的红榜,大概在第三张大红纸前面几行。站在我的名字前,我突然想起我爸,一位普通的国企职工,在我读高一就语重心长地安慰过我:在这所高中我家境不是最好的,但是从小到大温饱不愁;在这所高中我不是最聪明的,家乡所在省份每年高考前几名甚至文理科状元都常常出现在我们高中,所以对你要求不高,力争中上水平就行。

从高考成绩看来,这3年的求学,我“圆满”完成了我爸给我建议的高中求学目标。

那我就这样坦然接受了吧。

大一新生入学的时间,通常会比其他年级的同学晚一些。2001年9月8日,是N师大的新生入学日。

虽然随着通知书寄到家的说明上写着,会有迎新车辆提前2-3天在火车站接站。但是我爸和我还是更提前一些来到北京。因为第一次来到北京,我们想要去天安门、长城、颐和园、圆明园等知名景点逛逛。

我以前跟爸妈去广东省的城市旅行过,但是如今,我第一次来到了2000多公里外的北京,甚至第一次来到了我国北方地区,那种不安地期待,真是随着北上的列车发车日的临近,与日俱增。

那个时候,家乡到北京,还需要坐长达28小时的火车。我们买了卧铺,在车上看着秀美险峻的山峰,渐渐变成广阔无边的金黄色麦田。2001年,没有什么智能的移动手机设备,手机移动网络还是贵得吓死人的那种1.0版本的移动网络,就是发给用户一个超链接,点击链接下载彩铃,一首1分钟的彩铃费用高达5元-10元人民币。2001年,高中毕业生的我也没有手机,于是就吃各种零食,然后跟隔壁铺位的旅客们聊天。

终于到了北京西站,我第一次看到西站那中国宝塔飞檐外观建筑,感觉十分新鲜。出站后,我和我爸真的是人生地不熟地站在西站出站口的北广场。那个时候,没有高德地图,没有预定酒店的APP,没有旅行攻略旅行软件,我们就这么看着来往的行人,不知道下一步做啥,大眼瞪小眼。

9月5日学校才安排在火车站接站返校,我们9月2日已到北京,还有3天我们需要自己解决生活问题。我和我爸漫步在西站北广场,想着吃饭住宿该如何解决。因为坐了28小时火车,方便面都吃了好几桶,我们决定先去找个馆子改善伙食吃点饭。

到北京的第一餐,我爸带着我进入了北京西站附近的一家清真餐厅。没见过多少世面的我,新奇地看着维吾尔族服饰和头巾打扮的女服务员给我们递上菜单。我没有意识到,与四川菜、湖南菜一样,以清真拉面、羊肉和大盘鸡为代表的新疆菜在北京也是如此常见。那个时候交通不是很方便,南方城市的北方菜餐馆不多。我家乡靠近广东与湖南,主要还是以粤菜、湘菜为主。

虽然吃过羊肉,但是第一次吃到孜然葱爆羊肉的时候,我还是惊讶原来羊肉可以这么烹饪,还有,原来孜然是这个味道;此外,把熟面片放到土豆烧鸡肉里,原来是这么的香;黄油做的手抓饭别有一番风味,让我一勺勺往嘴送,停不下来。

我们吃得开心,店主养的一只橘猫便安静地走到我们的饭桌底下,开始蹭我,我扔了一个鸡骨头,这只猫看了下鸡骨头,再抬头打量我,认生,不为所动,但也没有离开,估计高傲的她在想着到底该不该接受陌生人的食物,实在好玩。

吃饱结账,我们开始寻思找个地方住下。

对北京完全生疏的我们,不知道这里关于住宿的一切事情。我爸想起我们刚出站的时候,一些人靠近我们招揽生意,拿着一个纸牌,上面印着住宿。他就带着我回到火车站北广场,尝试接触一位举牌招揽住宿客户的中年妇女,聊了几句,问问交通和住宿费,然后就跟她走了。

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太妙了。

这位中年妇女用面包车,把我们拉到北京西站不远的一个生活区,下车后领着我们来到一栋楼房前,然后,她提供的住宿是某个楼的地下室人防通道里的一间房间。后来我才知道,这种地下室还能住人在北京是常见的事情,但是18岁的我,在看到大姐把我们领到楼旁黑洞洞的地下室入口的时候,还是不免受到一些感官冲击。

我生活在一个不大的南方城市,但是居住环境还好,风景秀丽,有山有水,爸妈住在国企生活区分配的楼房里,生活区水电不缺,生活便利,物业经常打扫。

而此时此刻,中年妇女领着我们来到这北京某小区的地下室后,我看到走廊两旁是一间间房间,大多数房门都是紧闭的,有的房门半掩,能看到内部的住户。地下室走廊比较昏暗,一进入地下室的走廊,一股发潮霉变的味道迎面而来。被带到房间之后,看到房间内虽然床铺、衣柜、桌子、灯基本都有,但是整个房间依然充满着湿气霉味,床铺上的被褥枕头也是。男女厕所和浴室是公共的,在走廊尽头,看着就不想去使用。

我爸说将就2天吧,马上就要去学校了,住宿钱也已经交了,我们就住了下来吧。我心里不情愿,但是18岁的我,第一次到北京的我,哪里有勇气不服从这个安排。

白天我们去逛北京天安门、长城、颐和园,在外面吃饭,开心快乐,但这两天晚上,回到这昏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就难熬了。

那个时候,街上卖卡带和CD的音像店还比较常见。千禧年前后,大多数年轻人没有智能电话,电脑也还是接触得不太多,收集音乐磁带和CD是一个主要娱乐消遣爱好。我在高中时期,也没少在音乐磁带上投入每周的零花钱。在北京逛街的时候,我看到一家音像店,走进去,发现了杨乃文在1999年发布的第二张专辑《Silence》,定价10元。

在高二听过杨乃文第一张专辑《One》后,我已经被这位台湾的乐坛新秀那独特而个性的歌声给征服(没准是她的歌声演绎与我的个性有一些重叠和共鸣)。但是在买了《One》和第三张专辑《应该》之后,杨乃文的第二张专辑,也许是因为在2000年台湾金曲奖上打败了王菲、张惠妹、范晓萱等歌后们,爆冷夺得最佳专辑,在家乡的音像店,都是缺货状态。没想到在北京居然得到这个惊喜礼物,真是小确幸……

多年以后,有一款音乐软件流行起来,这款软件以音乐分享文化和精彩的音乐评论著称。在网易云音乐的杨乃文专辑下,我看到过一条评论:总有些歌手是你闻所未闻的时候,她隐于世不动声色,但一旦你喜欢上她,就完全变成死忠粉。即使2019年,杨乃文在一款大众选秀节目被无情淘汰了,但是很多歌迷估计都是从《One》开始,喜欢她超过20年。

在从来不是大众流行的杨乃文的歌迷中,有一位便是我。

在地下室住着的晚上,我一边躺在床上,一边介意着这房间环境,又认床,睡不着,而我爸在旁边鼾声响亮。我打开带到北京的Sony Walkman,把杨乃文的《Silence》音乐磁带放到播放机中,插上耳机,耳边传来杨乃文充满个性的摇滚电音。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这盒磁带中,曲目《不要告别》是翻唱内地音乐人高旗的作品,曲目《静止》唱的是内地摇滚乐队“花儿乐队”主唱大张伟14岁就写出的作品。

我只知道,18岁的9月初,昏暗的房间里,盯着天花板一角的发霉印子,鼻腔充满着床单上的潮湿霉味,耳边响起杨乃文的歌声,歌词配合她的半电子音独特唱腔,触动了我的情绪,这是一种对未来北京新生活的恐惧与期待交织的情绪。

专辑中,《不要告别》这首歌带着一些歌词,娓娓道来,印在我脑海中:

> 我对明天的恐惧

> 来自对今天的厌倦

> 笼罩我

> 保护我

> 带我攀越最高的峰颠

> 也许天堂就在你抚摸的瞬间

时至今日,回想2001年那两天,我还是不明白为何我爸要选择地下室去住,我们支付得起更好的旅馆,我把原因归结为我爸也是对充满未知北京生活的恐惧与将就妥协的一种处理方式。在以后的求学工作的北漂时光里,我很幸运地没有再住过地下室。但是,这与北京初次见面时,我所经历的两天两夜并不愉快的地下室居住时光,让18岁的我初次体会到了大城市真实一面。

任他地面万千高楼大厦,在地面之下,依然有着在大城市打拼的某种生活,这是为了争取希望而承受的生活。

我不喜欢地下室,但我尊重这些从住昏暗潮湿的地下室,一步步在北京走向更美好生活的人。

(3295字,未完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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