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常遇春律師（法世界頭條號、公眾號特約律師）
近日，張玉環案終於沉冤得雪，隨著張玉環的無罪釋放，他曾經遭受的種種非人待遇、伸冤內幕一點一滴被逐漸曝光，其中，當年在審訊該案過程中，張玉環自曝遭遇6天6夜刑訊逼供的消息引起了大家的關注。
張玉環接受記者採訪時稱，自己沒有殺害兩個小孩。有罪口供是受刑訊逼供做出來的。起初送進賢縣看守所期間，他沒有承認殺人。後來被偵查人員從看守所提出，先後在進賢縣長山宴派出所和雲橋派出所受到殘酷刑訊。1993年11月3日，偵查人員牽來兩條狼狗（應當是警犬），說如果不招，就讓狼狗把他吃了。民警手一揮，一條狼狗衝上來，狂撕亂咬，張玉環褲子被撕爛，大腿鮮血直流。極端恐懼下，張玉環承認殺害兩小孩。偵查人員找來一條黃綠色軍褲給張玉環，還打趣說比張玉環原來的褲子好。
2000年至2002年，阿青因犯搶劫罪跟張玉環一同關押在進賢縣看守所第七監室，他描述，張玉環曾對他說，他被刑訊逼供，幾天幾夜不讓睡覺。
案卷資料顯示，在張玉環被帶走前後，進賢警方對他進行的一次詢問和前兩次訊問中，他均不認罪。1993年11月3日，即其被抓後的第7天，在警方所稱“在再三的法律、政策宣傳和思想教育”後，他招供了。次日，他又緊接著作出另一份有罪供述。在2020年7月9日，在法庭調查階段，張玉環指著自己的手背及左大腿處稱，至今仍有被狼狗咬傷的傷痕。對原審指控的證據，張玉環表示，“那些都是假的，編造出來的，我完全不予認可”。
26年牢獄之災後，他沒有多談國家賠償，幾百萬元的國家賠償他不放在心上，但唯獨希望追究刑訊逼供者刑責，那一串刑訊逼供者名字，他一一道來，“付某文、吳某才、周某、袁某華、周某華、支某華、付某選 、胡某芳。”還有幾個，張玉環說不知道名字。26年歲月，仍不能忘卻，究竟意氣難平。
古語常道：人心似鐵，官法如爐。短短八個字勾勒那個時代法律的酷烈。在古時，主審官員經常會在公堂得意洋洋地對遭受極刑、血肉模糊地供認罪狀的犯罪嫌疑人說：三木之下，予取予求（用了大刑，想讓你說什麼你就得說什麼）。用今天的話來講，想讓你承認圓明園是你燒燬的，你就得承認是你燒燬的，對吧？
當然，這些只是張玉環單方面的陳述，是否真實存在這些殘忍的刑訊逼供行為，應該由司法機關做出全面的調查，也應該做出全面的調查。
那麼，對於刑訊逼供行為，法律是如何規定的呢？
刑訊逼供罪
《刑法》第二百四十七條，司法工作人員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使用肉刑或者變相肉刑，逼取口供的行為。觸犯本罪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傷殘、死亡的，依照法律規定從重處罰。
《刑法》第九十四條規定，本法所稱司法工作人員，是指有偵查、檢察、審判、監管職責的工作人員。
所謂肉刑，是指對被害人的肉體施行暴力，如吊打、捆綁、毆打以及其他折磨人的肉體的方法。所謂變相肉刑，是指對被害人使用非暴力的摧殘和折磨，如凍、餓、烤、曬等。無論是使用肉刑還是變相肉刑，均可成立本罪。
我國法律嚴格保護公民的人身權利，即使是被懷疑或者被指控犯有罪行而受審的人，也不允許非法侵犯其人身權利。刑訊逼供會造成受審人的肉體傷害和精神損害，因此，直接侵犯了公民的人身權利。而按照刑訊逼供所得的口供定案，又往往是造成冤假錯案的原因，因此，又妨害了司法機關的正常活動，破壞了社會主義法制，損害了司法機關的威信。
根據《最高人民檢察院關於瀆職侵權犯罪案件立案標準的規定》，涉嫌下列情形之一的，應予立案：
（1）以毆打、捆綁、違法使用械具等惡劣手段逼取口供的；
（2）以較長時間凍、餓、曬、烤等手段逼取口供，嚴重損害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身體健康的；
（3）刑訊逼供造成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輕傷、重傷、死亡的；
（4）刑訊逼供，情節嚴重，導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自殺、自殘造成重傷、死亡，或者精神失常的；
（5）刑訊逼供，造成錯案的；
（6）刑訊逼供3人次以上的；
（7）縱容、授意、指使、強迫他人刑訊逼供的，具有上述情形之一的；
（8）其他刑訊逼供應予追究刑事責任的情形。
追訴時效
行為符合刑訊逼供罪的構成要件後，還需要考慮是否超過刑事案件追訴時效。
《刑法》第八十七條規定，犯罪經過下列期限不再追訴：
（一）法定最高刑為不滿五年有期徒刑的，經過五年;
（二）法定最高刑為五年以上不滿十年有期徒刑的，經過十年；
……
《刑法》第88條，……被害人在追訴期限內提出控告，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應當立案而不予立案的，不受追訴期限限制。
張玉環遭受刑訊逼供的時間是在1993年11月，至今已近27年，而刑訊逼供罪最高刑為三年，一般情況下追訴期限是五年。由於張玉環一直反映遭受刑訊逼供，在獄中也一直寫信申訴，是否超過追訴時效在實踐中存在爭議。
爭議的實質問題是應當適用97刑法還是79刑法。最高人民法院《關於適用刑法時間效力規定若干問題的解釋》（法釋[1997]5號） 第一條規定，對於行為人1997年9月30日以前實施的犯罪行為，在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國家安全機關立案偵查或者在人民法院受理案件以後，行為人逃避偵查或者審判，超過追訴期限或者被害人在追訴期限內提出控告，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應當立案而不予立案，超過追訴期限的，是否追究行為人的刑事責任，適用修訂前的刑法第七十七條的規定。
而79刑法第七十七條規定，在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採取強制措施以後，逃避偵查或者審判的，不受追訴期限的限制。
有人據此認為，本案發生於1993年11月份，應當適用79刑法，即公安機關未對相關犯罪嫌疑人採取強制措施的情況下，本案已過追訴時效。這種觀點除了有明確的法條依據，還有“從舊兼從輕”的法理依據。但問題是“從舊兼從輕”主要適用於實體法。雖然追訴時效問題規定在《刑法》中，但它本質上是一個程序性問題。對於程序問題，應當適用“從新”。實體法溯及既往會影響法律的穩定性及其所保護的信賴利益，但程序法溯及既往不會產生這種後果。
另外，全國人大法工委於2014年7月17日作出《對刑事追訴期限制度有關規定如何理解適用的答覆意見》（法工辦發【2014】277號）明確規定，對追訴期限跨越到1997年刑法實行之後的行為，在追訴時效方面適用“從新”原則。根據上述《答覆意見》和《覆函》，常遇春律師認為本案未超過追訴時效。
案外花絮
據江西晨報社報道，2019年4月，南昌經濟技術開發區工委委員、南昌市公安局經濟技術開發區分局局長周衛華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紀委審查和監察調查。2019年7月25日，宜春市人民檢察院發佈：周衛華涉嫌受賄、徇私枉法一案，被江西省豐城市人民檢察院決定逮捕。
從周衛華簡歷可以看出，1993年9月至1998年3月，其任職進賢縣公安局雲橋派出所所長、主任科員；
而在張玉環案中，近日接受媒體採訪的張玉環一一報出了刑訊者的名字，他們分別是付某文、吳某才、周某、袁某華、周某華、支某華、付某選 、胡某芳及幾個不知姓名者。
履歷顯示，從1989年至1998年3月，進賢縣公安局雲橋派出所所長一直都是周衛華，而這裡正是對張玉環進行審訊的地點之一，時任派出所所長的周衛華在張玉環案中充當了什麼角色？目前無法查證。
儘管目前來看，周衛華並不是因為張玉環案被查，但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
結尾
常遇春律師認為，張玉環冤案平反之後的追究責任，應該成為“正義的標配”，這個不應該打馬虎眼，不應該在感動的淚水、公眾的唏噓中被忽視。史上“最長冤案”背後的刑訊逼供問題應該查清，也應該做出嚴肅追責，這是一筆良心債，關乎正義、天理與民心。
天下人有所期待。
讓我們拭目以待。
常遇春律師，專職律師，本頭條號特約律師。擅長合同糾紛、民間借貸領域，合同詐騙、集資詐騙、非吸等刑事辯護。合作交流微信號：15091098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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