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80年代,婆婆媳婦小姑間的潑皮事嗎?

還記得80年代,婆婆媳婦小姑間的潑皮事嗎?

父親在院牆那頭重新砌著牆,一個石頭一個石頭的羅上去,一個縫都要給填滿了,五叔叔過去和父親抽了會子煙,一轉頭自己就進了糧房去拿犁頭了。五叔叔出來的時候,除了手上的那把犁頭,又多拿了一卷韁繩子,母親沒有看到,父親在砌牆,我在院落裡玩泥巴,五叔叔走的時候有些猥瑣,靜悄悄的狀態。

我家地裡的種子終於在農忙開始的月末灑在了地裡,母親扶著犁頭,父親吆喝著牛,我跟在後面,偶爾的時候,母親會轉過身來喊,“澄淨,字寫完了麼。”這個時候我就蔫了,“

父親說不行就讓她回去吧,地裡太熱,也不好帶她。”

母親不言語繼續扶著犁頭,我跟在後面看母親覺得母親就像前面拉犁頭的牛,任勞任怨的模樣。父親拉牛的失敗再一次的體現了出來,我家的那塊地是個三角地,到三角那塊,土塊疙瘩很大,犁頭就走的不穩了,牛也開始鬧脾氣,來來回回的犁不好。

土塊大的地方犁頭就飛了起來,牛一驚也亂跑了起來,父親的訓牛術又一次的失靈了。父親坐在地頭唉聲嘆氣,對母親嚷著,“連個犁頭你都扶不好麼,那又啥好扶的啊?”

母親沒有理他,自己個兒去犁了,母親的吆喝聲調子輕柔不失嚴厲,牛似乎一下子就乖了許多,竟然不需要有人牽牛了,自己就可以順著地犁了,三角地塊一個下午犁好了。

父親一見地犁好了,人就高興起來了,說:“你就是聰明,地就這麼犁好了。”父親又誇了好幾遍關於母親犁地犁的好的事情,有些絮叨。母親繃著臉拉收拾完地裡的東西拉著我就走了。

那年的天氣旱的厲害,大家的地都是儘早種上的,家裡的地下種時候,有些人家的地已經是一片綠油油了,所以大家都儘早給地裡灌了水,而到我家下種時,水渠裡的水已經接近乾枯了,河壩裡的水都變成一條細細的玉帶了。

我記得清楚,我家裡最後一塊地下種時,父親就被爺爺叫去地裡耱地了,他家的最後一塊地種的完,需要在耱下,順便說了句,“拖拉機毀地的很,把你家的牛給牽來吧。“父親放下手中的活計就走了,母親趴在地裡嚶嚶的哭了起來。

大姑的婆家公公在臨邊的地裡耱地,母親見他家裡的牛停了下來,走了過去想要借他家的牛使下,大姑的婆家公公素來說話毒辣,為人處事有些尖刻,而對於母親來說,那些所謂的傳聞她都接觸的太少了,與這戶人家交集更少,只是知道兩家是有親戚關係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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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的婆家公公一聽母親的話,就笑了起來,對母親說:“這天旱成這樣,你家的地還下什麼種啊,就算下了,老天爺也不會讓它冒出苗苗來。”

母親說:“你看,我家那地也就剩個角子了,就是幾下犁頭的事情,你家的牛也就是跑幾趟而已。”誰知道那老人皮笑肉不笑的說:“我說閨女啊,你家裡頭一大家子的人,就你家的地落在最後面,你跑來借我的牛不合適吧,你看,連老天爺都不願意幫你,那年的天有今年的天旱,唉,就是黴氣啊。”

母親一時語塞,抬頭看看天說:“老天爺是長眼的,天看著的。”

母親在地裡坐了大半宿,巴巴的掉淚,下午的時候,一下子從地頭坐了起來說:“我就不相信我種不到地裡去,活人還能讓尿給憋死了。”

母親折了根樹枝,索性一個坑一個坑的挖了起來,我在後面撒種,天氣好像陰了起來,轟隆轟隆的直叫喚,母親忙完了對天說了句,“你要下就下,不下就別叫了。”

那日回家已經好晚了,母親與我進家時候天已經黑透了,而這時父親還未回來。母親似乎把所有的氣性都發在她的力氣上,使勁的剁豬草,餵豬食,和雞料,洗衣服,折騰到很晚才算睡下。

第二天一早,我一推門,就看到了小姑姑的羊角辮,笑嘻嘻的模樣,大喊著,“嫂子,下大雨了,好像河壩的口子又給沖毀了。”母親站在院落裡,望著渠裡的水的嘶鳴,笑的很像春天的桃花。

村子裡下過雨的早晨一般都是格外安靜的,除了水聲就還是水聲了,一聲重重的咳嗽聲引來了母親的謾罵,“昨天還笑話我呢,今天自己家 的地裡直接淹掉了,笑話別人的時候,也要看看有些人能不能欺負,天看著呢。”

原來,昨天下午,大姑的婆家公公從渠裡將那僅有的一小股水都引進自家地裡了,結果夜晚下大雨,地裡衝的不像樣子,這不,一早就扛著鐵鍁堵水口子去了。小姑姑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隙,彎彎的像月牙兒,趴在母親耳朵裡說著這一件好笑的事情。母親雖說氣著的,但是這場大雨後,讓她更多的堅定了自己的信念,老天爺是長著眼睛的。

母親在家裡和小姑姑烙餅子,我在一旁畫畫,母親的故事永遠都像河壩裡的水一樣,總是說不完,從她小時候的太婆婆講起,一直可以到她最近聽收音機聽來的名人佚事,小姑姑時不時的笑出了聲,我也不畫畫了,仔仔細細的聽著。

母親轉過臉來對我說:“澄淨,去那邊屋子畫畫去。”

小姑姑擺了個鬼臉說:“澄淨,你過來,我看看你都畫的啥?”

“呀呀,都是樹呀,你這樹咋都沒樹葉呢?”我皺著鼻子看著畫的禿枝丫杈,小姑姑一筆一劃的在我的禿樹上畫了幾片葉子,又翻了幾頁說:“澄淨,你怎麼都畫樹呀,樹下沒有椅子麼?”我說畫不好,小姑姑指著一旁的椅子說:“你就按那樣的畫。”

慢吞吞的走到那邊屋子,趴在桌子上畫畫,父親這時候趕著牛回來了,對母親說:“唉,我都想買個拖拉機了,這牛使著不好。”

母親好像沒有說話,小姑姑接了話茬,說:“四哥,我聽二哥說,水清溝那裡有個人要賣拖拉機,你去看看唄。”

父親一見小姑姑這樣說:“你問了沒有,什麼型號的,人家用了幾年了?”小姑姑歪著腦袋說:“我就聽說挺新的。”父親“哦”了一聲,對母親笑著說:“聽說昨天你一個人給剩下的地都下種了,人家一說,我就知道你能幹成,我家裡有個聰明人。”

母親賭氣的說:“哪有你聰明啊,買賣都算的那好。”

小姑姑聽出了所以然來,就打趣兒說:“我聽說四嫂子在家時歌唱的好,字寫的那也是出名的。”

“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娶她的是誰?”小姑姑“切”了一聲,就看到大媽抱著她家的長起進來了,長起較我大兩歲,但是因為他上面還有個姐姐,所以作為最小的孩子,他總是被抱著的,有一段時間我老以為他是弱智,因為他總是咋吐口水,據說上學第一天寫的字很大很難看,連老師都笑了半天。

大媽看著案板上烙的金燦燦的餅子,就撕了一塊填 在嘴裡,小姑姑見勢趕緊的將餅子裝盤子裡,拿到了一旁,大媽說:“你看看這孩子,那餅子烙的不就給人吃的嗎?”

“反正給誰吃,都不會給你吃。”母親從鍋裡拿出新烙的餅子遞給大媽,剛要說話,小姑姑直接從大媽手裡搶了過來說:“給你新的,我還捨不得吃,你吃,行了,給你箇舊的。”

大媽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小姑姑沒有理會她,繼續在一旁打雜。母親對著父親說:“你給遞個凳子去,站著怪難受的。”父親拉了個椅子給她坐下,大媽倒也大方,一屁股就坐了下去,長生從大媽的腿上下來,跑到小姑姑那裡要小姑姑抱,小姑姑裝著樣子抱了抱,母親怕小姑姑在口無遮攔的講話,說:“你帶著長生去看看澄淨去。”

大媽見小姑姑帶著長生出去了說:“咱媽還真的要把緋紅供到大學嗎,那得多少錢,要我說姑娘讀點書就行,嫁好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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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說:“現在的好人家也挑著呢,人家最起碼也得看看姑娘家讀過幾年書,家境怎樣,緋紅書唸的不錯,她要念書,咱就供著,我就不相信了,一大家的人,這麼個大學生還供不出來了。”

大媽撇撇嘴說:“人是多啊,但都不是窮地裡刨食吃的來著,能有幾個錢。”母親沒有在接話,父親說:“娃娃只要念就是好事麼,就怕不念,我魏家不能這麼窮一輩子。”

大媽說:“嗯,就你們兄弟話說的大,我們這些外姓的都不好多說的,你看看你們兄弟幾個那智商,還指望著下輩子能出個知識分子,就現在這情況,能讀個高中都了不起了。”母親說:“這話我同意。”

大媽和父親、母親嘮著磕兒,我在那屋子裡寫字有些乏了,就想過去玩兒,我一探頭就看到小姑姑給我做了個“噓”的姿勢,長生跑了過來,口水蹭到了我的衣服上,我“哇”的一聲叫了起來,小姑姑連忙示意我不要叫,一路小跑到我跟前,看到我衣服上的口水印子,氣的一巴掌打在長生的腦門上,長生張著嘴巴要哭,小姑姑小聲的惡狠狠的說:“你今天給我哭出來,我再也不帶你玩了。”長生眨巴著眼睛,又生生把哭的表情給收了回去。

小姑姑拉著我和長生進屋子,指著長生說:“你媽就不是個啥好東西,哼。”長生學著她的話說:“你媽就不是個啥好東西。”

小姑姑揚起了巴掌說:“你再學一個,再學一個,我打死你。”長生一下子哇哇大哭了起來,小姑姑從口袋裡拿出幾粒糖果來蹲下去哄了一會兒才算好。

小姑姑變戲法似的,從她那件格子外套裡掏出一瓶指甲油來,對我說:“澄淨,過來。”我和長生一起跑了過來,沒一會兒,我的指甲就變得紅豔豔的,長生的眉心間點了個紅點子,活像個福娃娃。小姑姑要我把頭髮解開,她給我梳了個和她一樣的羊角辮,我學著她一甩一甩的。大媽一會兒進來了,看到我們三個這幅模樣說:“緋紅啊,你也不小了,別竟搞這些沒用的,都給帶壞了。”小姑姑撇著嘴巴出去了,我和長生被大媽叫著去火房吃飯去了。

母親烙好了餅子,做了個涼拌芹菜辣子,炒了個豆腐,弄了個湯,大媽進來撇了一眼說:“芬芳啊,你這菜做的沒水平啊,也沒放肉。”母親笑吟吟的說:“家裡就這個情況,也做不出個啥好的來。”小姑姑沒好氣的說:“嫂子做的飯就是好吃,比那些天天有葷腥的做飯有味多了。”大媽沒有理她,自顧自得拿起餅子吃了起來。

小姑姑那年年紀還算小,16、17歲的模樣,口無遮攔的和這些嫂嫂們講話,由於那時候爺爺奶奶都還在,所以,所有的嫂嫂們都讓著她,寵著她。但是,和某些嫂子們結下的怨氣在日後的生活中還算帶來了諸多的不便。

7月的一天,父親早早起來給家裡劈柴火,母親那天看到父親早起的勤快,心裡倒也高興的緊,早早的燒好飯等著。父親再進來時,我剛從床上爬起來,迷迷糊糊的準備洗臉去,父親的額頭上流著血,手上也是好大的一個口子,母親氣呼呼的說:“砍個柴火你耍那麼大的勁幹啥呢?”

父親疼的齜牙咧嘴說:“你別嘮叨了,你快點給我包上,擦擦血。”母親端來熱水,拿出家裡的一瓶白酒,用熱水給洗傷口上的血,但是當用白酒洗傷口的時候,那叫聲就慘烈了,最終無法,母親只好讓父親直接去村裡唯一的醫生那裡打針去了。

母親走到父親劈的柴火那裡,發現還有好多都沒有劈,拉著我開始忙綠,父親打針回來,在一旁看著母親劈柴,那年家裡的柴火都是母親日日回家時,從人家地埂上的刺丫裡撿出來的,還有就是大水衝到旱地或者地埂上的粗木棍子,家裡那幾年過冬買不起煤炭,就算買,也得省著燒,母親就想了個這麼個法子。

大概晌午的時候,大伯和二伯來了,看到母親在劈柴火,原本很是怒氣的臉一下子緩和了許多,二伯開口說:“那麼些個大木頭撿回來幹啥,要那麼多的柴火能幹個啥,冬天沒有碳了,我給你去拉。”

母親端了兩杯茶過來遞給大伯和二伯,說:“要是能拉的起,我也不想費事,這天天燒炭家裡實在是燒不起。”“要是出個人命,我看你燒的起燒不起。”

母親笑笑說:“二哥,你這是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飢,才說這話,你孃家人都在這裡,好歹幫扶下還是行的,我這家裡人都是千里遙遠的,只能靠自己了。”

“誰不是靠自己,你說說我孃家人都幫扶我什麼了,是借錢了還是借物了,都是地裡掙錢,能幹個啥。”母親說:“再不行,你地裡有人犁地,有人種地,有人收,我這就倆人,你們老四動不動就被大叫走了,我能說個啥。”大伯好半天沒說話,沉默了一會說:“你這意思,是怨大了。”

“對,就是怨,人家地裡一晃眼就完了,我們家啥時候不排到最後呀,你家裡兄弟姐妹多,人家就是想幫也不敢啊。”“老四媳婦,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什麼事情都是自己爭取的,哦,老四一天不吭氣,誰直道你家的麥子熟了,還是地該種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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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頗有微詞的說完,母親嘆了口氣說:“唉,受氣的頭麼,我劈柴去了。”父親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說:“來人了,你還劈什麼柴火,還不去做飯去。”母親一看父親的架勢,也不想和他說什麼,只是淡淡的說了句,“飯是要做的,我把這些柴火劈完就去。”父親一把奪過母親手裡的斧頭,說:“人來了,還劈啥柴火。”母親氣不過,轉身進了火房。

大伯和二伯一看這情勢說:“老四,大哪裡今天還做飯了,我們下去吃了。”父親說:“好”。待大伯二伯走過,父親衝進火房,指頭指的老高,對著母親說:“你,就不會為人,啥都是因為你。”

母親沒有理他,父親繼續說:“你給我聽著。”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好好的翻過去倒過來的把他那套做人方法給母親傳授了一遍,母親就問了一句,“這日子還過不過了?”然而父親就像個神經病人似的,好像沒有聽見,繼續指責著母親。我家的戰爭就是這樣爆發的,以旁人的利益為導火索,以家人的吵鬧為面子。

傍晚十分,父親去爺爺奶奶家了,要帶我去,母親不要我去,他便一個人去了。爺爺一見他額頭上的紗布,劈頭蓋臉的就罵上了,“連個媳婦都管不住,養你幹啥。”說完一根粗大的楊木棍子打在父親的腿上,兄弟幾個都沒有攔下來,爺爺的氣還沒有撒完,又打了幾棍子,直到那根楊木棍子在父親的身上折成了兩半,父親被迫腿軟了下去。

父親那日回家就開始哭,母親氣的臉色都在發青,父親的腿也是青,母親用熱水燒上熱醋放上鹹鹽給敷了幾次,又用白酒洗了幾次。

父親痛苦的呻吟著,母親在一旁說:“你倒是和我挺有勁的,他是你爹又咋了,你就不能反抗麼,啊,軟的欺,硬的怕,你就不能學學人家的樣子,你也算個男人,也算有個家,你都不知道我們娘倆一日三餐是咋解決的,我炕的餅子的白麵從哪裡來的,你知道麼,我就想不通,你還有啥資格和我吵架。”那天估計是父親最安靜的一次,從頭到尾父親都沒有說一句話,待到母親說完,發現父親已經睡著了。

我記憶裡的父親就是這樣,好像代表了一個農民特有的模樣,又好像是個弱者,誰都要來保護下才好,所有的伯伯叔叔們都覺得,他管不住老婆,母親是經常欺負他的。長大後,我忽而明白,一個人總是弱者,總要別人來保護,終歸是不行的,你若一生都學不會自立自強,那麼等待你的,將是一生都被別人踩到腳底下,鄧小平爺爺說的好啊,落後就要捱打。

父親在床上躺了數十日,有傳言說,父親一生恐怕都要站不起來了,母親好多天都不在說話,只是日日看著我畫畫、寫字。

七月底的一天,母親起的很早,和我說:“澄淨,你待在家裡,寫字,誰來都不要跑出去。”“小姑姑來了呢?”“小姑姑也不行。”母親走了,自己一個人走了,拎著那把大釤鐮,父親睜著眼睛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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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剛到地裡,就看到和大伯家連著的那塊地的埂子被挖掉了,那地埂子堆進我家的地裡,好多的莊稼被毀了,地裡沒有人,大伯把小渠溝開水也開到了我家地裡,母親忍著氣,揮著釤鐮打埂草兒,在我們那裡,打埂草這種事情都是男人乾的活兒,釤鐮的個頭大,刀頭也大,是個力氣活兒,像母親這樣的女人來地裡打草的不多。

母親回家時天早已黑透了,那把釤鐮穩穩的扛在她的肩膀上,大概是嫌棄屋子裡太無聊了,我站在門口等她。母親一見我,臉就又板了起來,說:“澄淨,你站在這兒幹嘛呢?”“等你啊,媽”。“走,回家吧。”母親扯著我進了屋子。

屋子裡的光線很暗,蠟燭的光線隱隱的跳動,灶臺冷的像塊冰,鐵爐子這會兒傳達的也是一陣的冷意,桌在上是白天吃剩的飯菜,沒有人動過。母親愣了半晌,我能感覺的到她身體的顫抖,沒有人幫她的無助和心煩,她的嘮叨聲越大,說明她今天的心情越發的不好。

不知道忙活了多久,母親總算做好了飯,吃了飯,母親第一次使喚我洗碗,我看到鐵爐子裡的紅通通的火光照亮了她的側臉,她坐在鐵爐子旁邊發著呆,淚水隨著她嚶嚶的哭泣一點點在壓抑的心裡釋放出來。

我一早起床時,母親就沒了身影,桌子上的飯已經罩好,下面壓了張紙,紙上寫著小字,大抵就是中午別忘餵雞和餵豬,然後就是洗碗寫字。那年我四歲,老母豬在我眼裡都算是龐然大物,豬圈的高度是我的數十倍,而我家的豬圈門僅僅只有兩個大木頭堆在那裡。

中午餵雞時,看到雞圈裡有雞蛋,就去拾,雞子裡最高大威猛的那位在我的下眼臉處啄了一塊傷,躲不及,四歲的孩子用手擋著,那雞飛起來用細細長長的尖嘴兒叨我的手。興許是雞的厲害給我造成了陰影,下午再去時,我都會念叨些只有我自己能懂的話兒。

母親回來時,第一時間發現我臉上的傷,我知道,咋那一霎那間,她是恨父親的,恨這樣一個老實木訥的農民漢子,恨她自己的命。父親的生病永遠是這樣,只要生病,就會躺著,近乎是什麼事情都不做的,而母親不一樣,即使是高燒,也會照常的為我們洗衣做飯,所以在父親眼裡,母親的身體素質較他好,母親多幹也是應該的,後來,我想這就是沒有愛情的婚姻吧,倘若彼此瞭解些會不會好很多。

轉眼草打完了,母親的腰痛的直不起來,沒有人願意給她拉草,還得她自己。始料未及的是,大伯也來了,扛著他的鐵鍁,母親坐在地裡放聲大哭了起來,說著自己家的地如何如何被她的大哥哥挖的。

大伯自然不承認說:“當年,人家分地的時候就說好了,這水本就該從你家地裡流的,這地也是我的,我挖我該得的又咋了。“母親緩緩站起來說:“你去問問,那家的水是從地裡流的,你把我的地裡衝成了渠,你咋不在自己地裡開渠,你把老韓叫來,他是一村之長,你讓人家看看底子,這地是從那裡開的。”大伯不饒人,說:“老四家的媳婦,你說話要負責任的,這分地的時候,你還沒過門的,你咋知道我這麼清。”“哼,我就知道,你當誰還沒有種過地,沒有讀過書麼?”大伯還在耍賴,那天要不是人多,恐怕母親是要捱打的了。

天氣漸漸冷了下來,母親就用那架老舊的家車子一點點的往回拉,不知道運了多少趟,總算都運了回來。父親好了許多,與母親商量著把麥子給收了,別人家的麥子已經放在了場上,我家的麥子低著越發沉重的頭向著土地,零零散散你的跌落在地裡,父親和母親的手快,好容易割完了,一家人也算鬆口氣來。

父親不知道衝哪家借了拖拉機和拖車,甚至哪家的叔叔一塊過來幫了忙,拉進爺爺院子的場上時,所有人都驚了,爺爺擋在門口不讓進,說是,今年他的場已經放了好多家,怕是來年緩不過氣息來。來的叔叔頻頻搖頭,說:“算了,放我家不用的那個場上去。”爺爺劈頭蓋臉的罵,“自己的東西放在人家的地方是什麼樣子,讓外人竟看笑話。”母親氣不過,沒理他,鼓動著父親拉了過去。

磙子拖拉機嗒嗒的聲音滾動了起來,母親人大方的很,殺了雞,做了飯,讓我買了幾瓶酒。那叔叔一到我家,就不吭氣了,對著父親說:“我吃你家這樣的飯,是不算東西的,幫你這種人是積德的。”而母親死活不依,最後我家的麥子在一個晚上揚起的塵土中順利的拉回了糧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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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最喜歡的季節就是麥忙季節,最喜歡看到的就是拖拉機拉著磙子嗒嗒的叫著圍著場打著轉兒,麥子呼啦啦的碾出了麥子殼,木質的鐵鍁、揚叉都顯的很舒服,人們在一起幫忙做事,聊天。最後一天晚上,一定要撿個有風的好時段,便於揚掉麥子裡的塵土和麩皮,正好隨著自然風分成三隊,而我討厭的就是裝麥子,我討厭那些泥土味兒,也討厭一直站在那裡張袋子。

說是季節總是催人,尤其是莊稼人。好在父親好起來了,家裡的洋芋也要開始割秧子了,母親起早貪黑的樣子讓人心疼,父親永遠都是那句,“做好飯了沒有,弄好了沒有,快點。”在我眼裡,母親就像是拖拉機轉動的皮帶輪子,總是晝夜不屑,白天忙碌,夜晚給我做鞋子穿,往往一覺醒來,母親的新鞋就做好了。

差強人意的是,那年,很多家的洋芋收成多不好,因為前期天旱的厲害的緣故,而我家的種子是最後下的。那兩頭牛歪歪斜斜的犁出來洋芋的時候,大家都愣了,滿滿的一行子全是洋芋,又大又好,父親樂的合不攏嘴,母親拎著筐子撿著洋芋說:“老天是有眼那。”一邊有些惆悵,地裡的洋芋需要犁二遍,到時候,要下雪了,估計得凍到地裡了,這頭一遍多,拾不完,二遍也不會少。

我歪歪斜斜的走在不平整的地裡,幫母親撿洋芋,母親撿著洋芋,流著眼淚,無聲無息的。很多的人圍在我家地裡,不是為了幫我家的忙,而是看稀罕,誰也沒有見過一個行子裡的洋芋能長的這麼滿,父親的臉笑開了花兒,給每個來人講述下洋芋的個頭,所有的人向父親豎起大拇指,說:“你真是個有福氣的人。”

那年的我哭花了臉,我家的洋芋太多,二道販子來買洋芋,都被別人趕進自己家地裡先去賣洋芋了。我家的洋芋堆在地裡,用土掩著,當然還有兩塊地的洋芋在地裡,連第一遍都沒有犁出來,我在另一塊地裡看洋芋,個子太小了,父親把我放在堆起的洋芋尖上,教我怎麼趕人家的牲畜進地裡吃洋芋的事情。父親剛走,地裡不知道那裡來了七八頭牛一股腦兒的衝到我所在的洋芋堆上,我拿起洋芋秧子使勁的打牛,牛似乎更瘋狂些,我的哭聲很大,一遍使勁的罵著它們,但是沒有絲毫的作用,不一會兒,其他閒逛的牛也湧了進來,我在洋芋堆上來回的跑著,哭聲與謾罵聲連成一片,據說,那時,其他地裡很多的人都聽見了,直到父親來,將我抱起,說我沒出息,才算止住了哭聲。

地裡的洋芋到了落雪開始白熱化了,我家的洋芋在地裡凍著,父親和母親一點點的往菜窖裡運,父親的鞋子露出腳後跟,那腳後跟上的肉後來磨得很粗厚,母親咬著牙在落雪的秋寒交接處忙碌。

直到有一天,父親與母親爭執了起來,原來是為了一圈兒的韁繩子,父親著急用繩子來著,二道販子來拉洋芋,車子到了菜窖處陷進了泥巴窩裡,需要韁繩子拖出去,但是節骨眼上沒有了,父親怨母親放的地方不好找,母親冤大頭的模樣,你一句我一句的僵持著,我走在他們中間說了句,“爸,不是五叔拿走了,你不知道嗎?”“小孩子家,再不要亂說話。”“爸,我真的看到了,真的看到了。”母親看看我,又看看父親的表情,說了句,“啥時候是個完,和你過日子就像坐牢,沒幾天好日子。”父親一皺眉頭說:“就你這叨叨樣,八輩子也過不好,過不好的緣由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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