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铸剑》与曹禺的《原野》:复仇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鲁迅的<>与曹禺的<>虽有小说与戏剧之别,但都是关于复仇的故事。

鲁迅的《铸剑》与曹禺的《原野》:复仇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鲁迅的《铸剑》与曹禺的《原野》:复仇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从复仇者来看,<>与<>中的复仇者都是有着比较坚定的复仇意志的,但同中有异,异中有同。

<>中的复仇者有三个:眉间尺的母亲,眉间尺‚宴之敖。眉间尺的母亲带着丈夫之仇等待儿子长到了十六岁,便把杀父之仇告诉了自己的孩子,并传达了他父亲及她自己的意愿:为父报仇,为夫报仇。她的复仇意志是隐藏了十六年,存在了十六年,毫无疑问是坚定无比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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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眉间尺呢?十六年,他一直是那样的性情"不冷不热地,一点也没变"。<>开头,他的杀鼠事件,显示的是他优柔寡断、犹疑不决的性格,令她的母亲很失望,但他骨子里是有复仇因子的:他最终还是杀了那只搅得他不能安稳睡觉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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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复仇意志坚定么?然而,待他知道父亲的死因之后,他就表示:"我已经改变了我的优柔的性格,要用这剑报仇去"。当宴之敖要用他的头颅作为复仇的工具时,他毫不皱眉地答应了。他的复仇意志也不能不说是坚定的了。

至于宴之敖-这个神秘黑衣人,从他的言辞:我一向认识你。仗义,同情,那些东西,先前曾经干净过,现在却都成了放鬼债的资本。我的心里全没有你所谓的那些。我只不过要给你报仇!我一向认识你的父亲,也如一向认识你一样。你还不知道么,我怎么地善于报仇。你的就是我的;他也就是我。我的灵魂上是有这么多的,人我所加的伤,我已经憎恶了我自己。一个憎恶自己的人,必定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死亡的人了吧,这样的人就是最好的复仇者了。更有甚者,他不为仗义,不为同情,为了报仇而报仇!这不但是一个意志坚定的复仇者,更是一个可怕的复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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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复仇者有两位:仇虎和花金子。

仇虎入狱八年,我们相信,这八年,每年的三百六十五天,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复仇。复仇的火焰在他的心里燃烧着,不曾熄灭。复仇意志的坚定是毋庸置疑的。同时,仇虎的复仇是自觉自为的,是深入骨髓的意念,甚至是他活着的唯一目的。

这点和眉间尺不一样,眉间尺的复仇意念是十六岁即将到来之际,母亲灌输给他的,这意念没有沉淀进他的生命,只不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再加上母命难违,他别无选择而已。

但是,由于直接的复仇对象焦阎王已死,父债子还,他把仇恨转嫁在焦阎王的儿子焦大星的身上,甚至牵连到了焦大星的儿子小黑子。可是,焦大星偏偏是他的发小,是一个窝窝囊囊的好人,他的儿子小黑子还在襁褓中,更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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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虎的良知与仇恨的矛盾斗争从越狱回乡、知道焦阎王已死的那一刻起,就折磨着他,他的复仇意志是生命中的一种坚定,却也是生命中的一种折磨,越坚定,越受折磨。这一点,也和眉间尺不一样,眉间尺没有受复仇意志的一点折磨,他的同伴宴之敖也没有因复仇意念而有一丝不安,眉间尺的母亲那是更不用说的了。

花金子在仇虎原始野蛮的爱恋中获得了重生,她觉得和仇虎在一起的十天,她才是真正的活着。她站在了仇虎这一边,并成为了仇虎复仇的帮凶:是她的出轨给了焦大星致命的精神创伤,他甚至已经有了轻生的意念,让仇虎杀焦大星变得轻而易举,小黑子也是她听从仇虎的吩咐抱到了仇虎睡的床上,被焦母误杀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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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她自己也是一个复仇者。她是一个"野地里生,野地里长,将来也许野地里死的人",焦阎王逼迫她做了焦家的媳妇,可是她在焦家是死了的。

她与婆婆之间,你盼着我死,我盼着你死,相互诅咒,相互谩骂,争着一个焦大星,而焦大星又是那样一个愚孝、窝囊、没有血性的人。她要复仇,她和焦家的仇人仇虎在一起,她还要和他远走高飞,离开这样一个牢笼。

焦大星知道她的不忠后,不惜下跪求她留在自己身边,他是这样爱她,甚至愿意离开生己养己的母亲,也曾诅咒自己的母亲死求她的欢心。可她决绝地选择复仇,复自己不满婚姻的仇,复自己畸形家庭生活的仇。复仇意志也是这般坚定。她的复仇和仇虎的复仇连接在一起。

鲁迅的《铸剑》与曹禺的《原野》:复仇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谈到这一点,<>中的三个复仇者也是通过宴之敖的复仇行动联系在一起的。

仇在何处?<>中第一层是杀父之仇,眉间尺的父亲按照皇帝的意志铸成了两把绝世青剑,却被皇帝恩将仇报,作为了饲剑第一人,身首被分埋在前门和后院了。但我觉得这里面还有更深一层的仇恨,是以宴之敖为代表的冷士表现出来的。宴之敖与皇帝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为什么要帮助眉间尺复仇呢?他复的又是什么仇?窃以为,他代表的是天下的功臣良将复千年以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江山立,谋臣亡"的仇。这个是千年文化痼疾,此仇之深,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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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与 <>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中焦阎王夺了仇家的好田产,并串通土匪,把仇虎的父亲仇荣绑走、活埋,把他的妹妹卖进了妓院,被折磨致死。更是让仇虎本人蹲了八年监狱,过着非人的生活。这个仇中同样有杀父之仇,但明显比杀父之仇更深,深在家破人亡。花金子的复仇与宴之敖的复仇有异曲同工的文化复仇的意味。花金子与自己婆婆的对抗,也是千年以来婆媳关系的一个深度反映:媳妇与婆婆共享一个男人,丈夫与儿子。焦母对自己的恨处直言不讳:"儿子是我的家私,现在都归了你了。""他是我的家当,现在都叫你霸占了。"花金子也逼着焦大星回答那个两难的命题:要是我掉在河里,你妈也掉在河里,你先救哪一个?并且逼着焦大星说先救并且只救她一个。这样的仇恨是几千年来根深蒂固的婆媳仇恨,难以调和。花金子的复仇一定程度上是代表着被压迫的媳妇对强势的婆婆的复仇。同样的文化痼疾,此仇之深,深不可测。

鲁迅的《铸剑》与曹禺的《原野》:复仇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有意思的是,在复仇的手段中,两场复仇都有一段复仇口诀。

<>中的"哈哈爱兮爱乎爱乎!爱青剑兮一个仇人自屠。 夥颐连翩兮多少一夫。一夫爱剑兮呜呼不孤。头换头乎两个仇人自屠。一夫则无兮爱乎呜呼!爱乎呜呼兮呜呼阿乎,阿乎呜呼兮呜呼呜呼!""哈哈爱兮爱乎爱乎!爱兮血兮兮谁乎独无。民萌冥行兮一夫壶卢。彼用百头颅,千头颅兮用万头颅!我用一头颅兮而无万夫。爱一头颅兮血乎呜呼!血乎呜呼兮呜呼阿乎,阿乎呜呼兮呜呼呜呼!""王泽流兮浩洋洋┅┅嗟来陪来兮青其光!""阿乎呜呼兮呜呼呜呼┅┅彼用百头颅,千头颅┅┅"<>中的口诀后三段是在王上面前上演的一曲头戏的一部分,充当着一种复仇工具,但没有对复仇对象--王上起到什么精神震慑作用。

<>中的复仇口诀是<>中的一段:"初一十五庙门开,牛头马面哪两边排。殿前的判官呀掌着生死的簿,青脸的小鬼,手拿拘魂的牌┅┅"与<>不同的是,这个口诀起到了对复仇对象焦母的震慑作用,不仅如此,<>中的白傻子后来学去了仇虎的唱法,仇虎在复仇之后的精神迷狂中也被这复仇之音震慑到了,癫狂中出现种种幻象,最终不堪折磨,开枪自杀。

<>、<>告诉我们,复仇往往意味着和复仇对象一起毁灭,都体现出了冤冤相报何时了的悲剧意味。复仇带来不了复仇后的快感,只有无尽无穷的悲剧。<>中眉间尺和宴之敖以自己的头颅为代价,通过头战,灭了王的头,两个年轻的生命和大王同归于尽了--复仇者与复仇对象都死了。复仇是彻彻底底实现了,王死了,而且三头不分,共同厚葬,复了当初王将眉间尺的父亲身首分葬的仇,以合葬复分葬的仇,彻彻底底。可是代价是惨痛的,复仇者也以死亡告终,只留下孤独的眉间尺的母亲独活于世。

<>中仇虎抢回了自己的未婚妻:金子誓死跟着他走,很有可能会为他留下后代。仇虎用匕首杀死了焦大星,也借焦母之手杀害了小黑子,焦家只剩瞎眼的焦母带着一生的悔恨--误杀亲孙独存于世。这样的复仇也是彻彻底底的成功了:以焦家的家破人亡复了仇家的家破人亡之仇,以夺妻复了夺妻之仇,以焦母余下生命的煎熬复了仇虎八年监狱煎熬的仇,不可谓不彻底。可是,仇虎最终被自己的良知折磨,逃亡过程中,精神失常,幻象丛生,最终开枪自杀。至此,复仇者与复仇对象也都死了。复仇不可谓不悲,以悲剧开始,以悲剧结束。

以上,从复仇者、仇在何处、复仇手段、复仇结局这几个方面将<>与<>作了一下比较。对复仇这个命题的体会似乎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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