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時拾史事獨家原創稿件，未經授權嚴禁轉載
|大宋朋友圈/每週二更新/宋慧敏（撰文）|
四一九
穆修老家山東，差不多算是經文緯武。山東有很多山，據說每一座山不僅都有它獨特氣質，還有它獨一無二的山歌。比如沂蒙山的山歌：蒙山高，沂水長，我為親人熬雞湯.....那些溫柔善良的嫂子讓人浮想聯翩。水泊梁山的山歌：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啊.....山東好漢那可不是浪得虛名，穆修的工作後敢想敢幹敢說敢為的二百“武”的出處在此。山東還有“礦”，這個礦就是發軔於曲阜的儒學。穆修潛移默化稍加努力就學富五車，比別的學子節約了許多交通時間和快遞成本。他把這些時間用在琢磨研習喜歡的詩詞歌賦上，在繼承與發展的基礎上寫出自己的風格。穆修注重寫實，言之有物，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落筆山水自成氣象。他很討厭紅極一時稱霸頭條的“西昆體”，嘰嘰歪歪矯揉造作。穆修積極推動前朝韓愈、柳宗元師法自然言之有據樸素清新的文化運動，創作一批有影響的作品成為除了西昆體之外的上一股清流，文壇主席歐陽修一次次在他的帖子後邊點贊。
文名日隆的穆修三十歲那年被東封的宋真宗作為獎掖山東特殊人才的福利賜了進士身份，派到連雲港政府當副職，可是他到任後卻和頂頭上司不對付不合作不溝通。上司雖然在政務決策上佔了全部主動，但心情很鬱悶，如骨梗喉如刺在心如芒在背如鞋子裡有個小沙粒。上司每次看到穆修都皺著眉頭，想送給他一個小盒子，裡面是一根骨頭、一根刺、一把麥芒、一個有腳氣的沙粒。
小盒子沒有送出去，穆修負責一項工作卻出現肉眼看見的錯誤，群眾的上訪讓上司鐵面無私立時三刻把穆修送出去，這一去翻山又越嶺到了安徽池州。初來乍到，請多關照。關照可以，說說你被降職處分的具體原因。穆修本不想說，但人在異鄉為異客，失落加孤獨，他索性敞開心扉，先是批評，批評那個本來想給自己送個小黑盒子，結果因為工作失誤把自己急腳快遞的上司，然後自我批評一番。新同事說吃一塹總會長一智，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同事發自肺腑的話穆修還真聽進去了，在新的工作環境和工作崗位上穆修韜光養晦臥薪嚐膽，無怨無悔任勞任怨。一年之後，皇太后過生日，宋真宗普惠天下，尤其是他的公務員隊伍，該加薪的加薪，該提職的提職，該召回的召回。穆修恢復了原來的級別，到了一個新的工作崗位。
有道是江山易改，穆修的情商不是處於卡頓狀態，就是掉線狀態。他除了不喜歡上司，也不大喜歡錢。亳州市長張知白久仰穆修的文名，請老穆為新落成的廟寫有關這個廟前生今世傳說典故，要求聲情並茂，主要寫出亳州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佛系思想統領下，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社會環境。穆修查資料定基調，洋洋灑灑的記敘文抒情描寫排比雙關生動活潑文采斐然，張知白一邊讀一邊喝彩歎為觀止，他十分隆重請穆修吃飯，當地顯要顯貴明星作陪。席間亳州那個首富對穆修特別殷勤，勸酒佈菜，喝得差不多了，他堆起一臉的有錢人的笑對穆修說修廟他響應張知白的號召捐了很多錢，希望穆修的文章中提點一下。好說好說，張知白替穆修答應，然後讓首富送穆修回寓所休息。首富開著超豪華馬車把穆修安全送回寓所，臨走時把五百金放在桌子上，說是給穆修的潤筆費。穆修見錢眼開，醉意全無，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把五百金從窗戶扔出去，對首富說：請你馬上出去。我就是吃土也絕不會花你這種來路不明的臭錢。
穆修不愛錢，錢也不愛他。好不容易攢一點積蓄，不是被賊人惦記著偷走了，就是生病扔給醫院。就連穆媽媽病故，穆修都窮到請不起和尚來給她超度誦經，諸事親力親為，自己扛著媽媽的棺槨下葬，然後為老人家誦七七四十九天的《孝經》和《喪經》。但是窮人的孝順一點都不比有錢人少。穆媽媽是穆修在世間最大的牽掛，和天下千千萬萬的母子一樣，他們也是生死之交。穆修為母親盡了孝道和心意，心中悲痛不止。但是他明白，世間所有的緣分都有緣起緣滅，所有的相聚都是為了別離。
窮且益堅，穆修甘心情願立足基層一心一意在書房寫詩作文，業精於勤和專注，穆修的文章雅俗共賞，往往剛推送出來三個時辰，就達到十萬加的閱讀。就連宋真宗看了都忍不住對身邊的宰相丁謂說：謂，你看這個穆修寫的文章，一個字：好。真是高手在基層，快把穆修叫過來。動作要快，姿勢要帥。敲一下黑板，重點就要反覆強調。丁謂就是原創了溜鬚拍馬這個成語的人。話說當年，丁謂的上司寇準把飯粒掛在鬍子上，丁謂在眾目睽睽下跑到上司跟前把鬍子上飯粒擦掉，卻被上司在眾目睽睽下一頓挖苦。後來丁謂見宋真宗和寇準生了嫌隙，趁機落井下石雪上加上添油加醋助紂為虐上本，給領導決策提供依據，不但罷了寇準的相，還把他發配到鳥不拉屎雷不死人的雷州。然後，他堂而皇之大搖大擺坐在上司的椅子上，聽到宋真宗要見穆修，他壞心眼一轉說：這個人是我的老同學，按說舉賢不避親，但是陛下不知道穆修這個人仗著自己會寫詩，夜郎自大目中無人，做詩先做人，人都做不好，詩寫得好有毛用？
按說宰相肚裡能撐船，可是丁謂的肚裡連個紙船都放不下。穆修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他是靠溜鬚拍馬阿諛奉承起家，想當年穆修一言不合效仿管寧割席，在課桌上給丁謂劃了三八線，讓他在眾目睽睽下難堪。各奔前程後，他們又在漢水碼頭不期而遇，丁謂當時已經是寇準的下屬了，穿著奪目的紫色制服，前呼後擁。和穆修同行的人看到京城的大領導丁謂，都爭先恐後跑上前要求和丁宰相握手。丁謂對穆修揮揮手居高臨下招呼老同學。穆修連個表情包都不發：我跟你好像不熟啊。丁謂那個恨，像滔滔漢水，浪奔浪湧。這次宋真宗問起穆修，丁謂不但說穆修人品不好，還連帶說穆修有反骨。宋真宗說不會吧？丁謂說我給你舉例說明。他有一篇文章《亳州魏武帝帳廟記》，寫的是魏武帝曹操怎樣的雄才大略，智勇雙全。在亂世中挽狂瀾於巨川，救黎明於水火。孫權和劉備都是出來的搗亂的，根本不能和曹操相提並論？曹操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大奸臣，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不守信，歷代都把他當做反面典型進行批判，然後再踏上一隻腳。可是穆修卻對他高度評價極端讚美。陛下你說這算不算是反骨？彼時宋真宗已經患了阿爾茨海默病，思維總是在清醒和糊塗來回切換。見穆修的事被丁謂一忽悠，馬上糊塗起來。丁謂算是報了當年穆修對他大不敬的仇。得罪小人的成本和利息都不是一般的高。
宋真宗見與不見，對於穆修來說都沒有太大的意義，人家有礦。他晚年得了一本柳宗元的手稿，傾其所有自費刊印成書帶到開封，在相國寺書市擺個書攤。幾個學子走過來說買的什麼破書啊？說著拿起書攤上的書翻撿，穆修一把奪過他們手裡的書：你們能認幾個字？這本書裡的詩你們能見過一首，我白送你們。學子們這才認認真真拿起書，打開書頁真的是一首都沒讀過，連聲給穆修道歉說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不識金鑲玉，我們原價把書買走回去好好拜讀。大詩人在相國寺賣柳宗元詩集的消息不脛而走，皇家圖書館館長尹洙、辦公廳接待辦蘇舜欽和弟弟趕來帶貨：穆老師你來也不說一聲？這些書我們全買了，我們孫羊正店喝酒吃梅花包子。你再給我們講講這樣才能寫出：再沒有更近的接近，所有的偶然在我們間定型。只有陽光透過繽紛的枝葉，分在兩片情願的心上、相同......這樣歌頌秋天的詩？穆修不緊不慢地說那是讚美愛情，好不好？一千多年後的愛情！講真，穆修刊印的柳宗元詩集，無論從編排還是印刷包裝都十分粗糙，但是就像眼下武漢重啟百業待興，明星大V給武漢熱乾麵帶貨一樣，體現是一個仁者愛人兼善天下的情懷。
參考資料：《宋史·穆修傳》、《宋人軼事彙編》丁傳靖 中華書局
上一篇：大宋朋友圈 | 楊樸：別看老漢衣衫破，也曾金鑾殿裡坐
END
圖片來源於網絡
喜歡本文/作者，文末讚賞一下表達支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