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2 吐血蔘禪 剃頭開悟 這名女子可伏獅

褚耀濟

體味人生的無常

祇園行剛(公元1597至1654年),名行剛,號祇園,俗姓胡,嘉興人。處士胡日華之女。(注:處士,古時候稱有德才而隱居不願做官的人。胡日華,字養素,嘉興竹里人。宋經學家胡安國裔孫。由庠生入國學,不願受職,築園林以隱。德望傾一時,為鄉飲大賓。)

自幼,行剛即秉至深性情,愛好禪靜。但父母不遂她願,將她許配給秀才常振(有說常振未)。婚後不久,常振去世。她獨自奉養翁姑。31歲喪父、34歲喪母,行剛體悟人生無常,發願修行,誓了生死。

嘉興金粟寺,有密雲圓悟(1566~1642)禪師。行剛前往請教怎樣學禪。悟禪師見她喪服還沒期滿,暫時沒有收她為弟子。


參話頭吐血數升

服喪期滿,悟禪師正式接受行剛為弟子。三十五歲時,行剛剃髮染衣,受具足戒,哀請悟禪師開講人生真諦,禪的要妙。


密雲甚器重她,讓她參“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行剛痛徹追究,體不沾席。但久無入頭,未曾參透。

後來悟禪師離開金粟寺,石車通乘禪師繼席。行剛又向乘禪師求法,請求開示:“大師慈悲,弟子學禪,久思不得其門而入。不知究意該怎麼樣,才能入山探寶,不致空回?”

乘神師道:“你可把這句話頭,仔細參究:爹孃在沒有生下你前,你的本來面目,是個什麼模樣?”

行剛得了話頭,一心參究。白天思量,晚上思量,行也思量,坐也思量,百計思量,沒個入口處。日煎夜熬,勞心思慮,深加逼拶,直至有一天,行剛嘔血數升,依然參究不輟。


剃頭的時候開悟

一天,行剛頭髮長了,去剃頭。剃頭師父動作乾淨利落,剃刀在行剛耳邊沙沙作響。剃刀的爽利聲,讓行剛心頭感到一陣透亮:願來用看話頭的方法,一旦橫掃百種雜念,千種妄想,話頭本身,就會失去意義而變成包袱。現在我何不也像剪子落髮那樣,把那話頭的渣滓,來個徹底的掃除?

行剛豁然大悟,觸目遇緣,無不了了。她寫下自己的開悟偈:

父母未生前,虛凝湛時圓,

本來無見少,雲散露青天。


石車通乘禪師見行剛豁然貫通,於是授給她如意祖衣,印可(承認參禪合格)了她。(注:通乘(?~1657),字石車,俗姓朱氏,金華人。明末清初詩僧。年二十六棄家受具,遠參天童密老人,機契得法。繼席海鹽金粟寺,宗風頗振。(見《槜李詩系》卷三十三))

此後,行剛在胡庵閉關九年。攻苦食淡,艱辛備嘗。


了不起的伏獅院

閉關期滿,行剛道業非凡。五十一歲,應請入住梅溪伏獅院。在這裡,她首創了庵中禪堂,訂立規矩法度,森嚴峻絕,尼眾整肅,戒行森嚴,禪觀清寂,接應學人時棒喝自在,法矩清嚴,法席興盛,伏獅院成為江南有名的禪宗尼庵。

插圖|錦呈

出家眾、白衣居士向她瞻禮求法者,日不間斷。當世士大夫家的閨閣女子,沒有不向她虔誠請教的。世間人,無論識與不識,聞其風範,都以手拍額,讚歎道:這真是古佛再世啊。

看她在升座中雲:

……僧問:“開爐結制,龍象駢臻,今日和尚升座,將何法示人”?師豎一指。

進雲:“諸佛未出世,人人鼻孔撩天,出世後為什杳無消息”?

師打雲:“你分柝看”。

僧一喝,歸位。

師乃雲:“從來個事人皆具,何必山僧落二三”。

喝一喝,雲:“喝處掀翻海嶽,認將為喝成餚誵,笑看結角羅紋處,鐵眼銅睛不易窺,且道超宗越格一句作麼生”?道:一拳拳倒黃鶴樓,一踢踢翻鸚鵡洲。

卓拄杖,下座。

又有人曾問他:

覺如問:這拄杖作麼生用?

師便打雲:這樣用。遂示一偈:“貧僧一條拄杖,應用縱橫無量,魔佛當頭普施,定作人天榜樣”。

直接以“打”的動作來回答拄杖之用,但這只是外在形式,其內在之用是看學人動靜機緣、起心動念,而以拄杖點撥,應用無量,使之明心見性。

行剛禪師曾在“題自像”二首中對自己這樣描寫:

祇園不會禪,飢吃飯來倦打眠,人來問道無他說,劈脊粗拳絕妙玄。

手攜如意,閒閒無慮,玉潔冰貞,寒梅發蕊,咦,無限香風動,我無隱乎爾。  

行剛有詩《孟夏關中詠》四首:

諸老門庭家業盛,自知疏拙隱為安。

玄機棒喝都休歇,萬法虛融莫問禪。

百結鶉衣倒掛肩,飢來吃飯倦時眠。

蒲團穩坐渾忘世,一任塵中歲月遷。

高臥雲嶒寄幻軀,白雲翠竹兩依依。

眼前幻境隨遷變,深掩柴扉樂有餘。

茅舍風高孰敢親,棒風喝月走煙雲。

儼然寶缽虛空託,淡飯黃齏自現成。


還有詩:

踏翻生死本來元,故鄉別是一壺天。

頓忘人我超塵劫,逍遙只在剎那間。



名士朱彝尊的推崇

朱彝尊的伯祖母趙淑人也虔誠地拜她為師。朱彝尊在《靜志居詩話》中有《女冠·尼》一卷,選錄了女道士和比丘尼的詩作,其中也選錄了性禪師祇園行剛的詩。

朱彝尊並在詩作前談到自己對祇園行剛的評價:“先伯祖母趙淑人嘗師事祇園,疑義必質,故餘少日曾見之,威儀醇樸。毋論空門行業,即以節婦論亦宜,存其片言以當鳳樓新戒也。”他認為,即使不論其佛法證悟之有無,就其言行,就可以節婦譽之,所以祇園雖然是位所謂殺活自在的禪師,但是其行止依然以醇樸嚴謹為風格。

朱家當時是書香門第、官宦望族,伏獅禪院女禪師能請到官婦聽法繼而成為其弟子,說明其弘法是相當成功的。


大氣開闊不讓鬚眉

行剛尼師相貌魁碩,面如滿月,舉止態度,大氣開闊,看她的儀表風範,令人意消。她平等待人,無論貴族貧者,她都慈悲接待。海內僧眾,或興建寺院,或需要支持,有求於她,她不讓對方失望,一定相幫。

有人勸她,你也為常住想想,別把錢財都佈施出去。行剛尼師說:丹霞終生一布衲,趙州所臥唯一腳床,扁擔山曉了禪師餐橡慄過日,楊枝方會禪師破屋不敝風霜,清苦淡薄,原衲子家風,祖先模範。昔曹洞宗芙蓉楷和尚,終身不發疏薄,不請化主,我當效之。



一眾傑出弟子


順治十一年八月,行剛感到身體不適,臥倒在床。伏獅庵尼眾見庵主病倒,急忙請醫熬藥,勸她服下。行剛拒不服藥,她曰:“老僧世緣已盡,秋殘去矣。”九月二十六夜,行剛讓弟子備水沐浴,換上乾淨僧衣,說偈而逝。世壽五十有八,僧臘二十有三。

弟子奉其全身塔於伏獅院之左。吳鑄為作《塔銘》。又整理她的名言警句,編成《伏獅祗園禪師語錄》兩卷,《祇園剛禪師語錄》被收進《嘉興藏》。時任貴陽太守、朱彝尊的伯父朱茂時為作序,以“光儀峻肅”來形容她。朱茂時是當時著名的士大夫,也是參與後期《嘉興藏》刻事的重要居士。

行剛尼師門下有許多傑出弟子,嗣法門人就有:普聞授遠、怡然超宿、義川超朗、義公超珂、一音超見、古鼎超振、一揆超琛等多人,其他奉教的緇素弟子更不在少數,在當時造成相當的轟動。

行剛尼師一生事蹟,可為尼眾楷模,持身嚴謹,待人慈悲,喜舍具足,足以令後世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