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 家 美 味

農 家 美 味

我們豫西南鄉下農家,日子雖然過得緊巴,但在飯菜上卻獨有特色,有許多是城裡人根本吃不到的美味。我至今只要一想起母親過去常給我做的那些飯食,嘴裡還總要流些口水出來。

蒸槐花是母親最拿手的一道菜。逢槐花開的時節,母親總要拎個小筐,到門前的幾棵槐樹上掐些槐花下來。母親說槐樹上的花摘掉一些對樹的生長髮育並無妨礙。母親把摘下的花去掉花梗,在清水裡漂洗之後,拌上白麵,撒勻各種作料,而後放到鍋上蒸。在蒸的過程中,廚房甚至整個院子都飄溢著一股濃濃的槐花香味。蒸熟之後,母親再澆一點蒜汁一拌,盛到碗裡就可以吃了。蒸槐花吃到嘴裡有一股青鮮之氣和獨有的香味,吃下後人特別精神,傳說年輕姑娘們連吃幾次,連身上出的汗都是香的。

炸南瓜花是夏秋之交母親愛做的又一道菜。我們家每年房前屋後都種許多南瓜,南瓜開花時,往往開得很密,如果聽任每朵花都去成瓜,那勢必會分散瓜秧上的養分,結果使得每個瓜都長不大。這就需要像間莊稼苗一樣掐掉一些花,這些掐下的花扔掉可惜,母親便將它們先用清水衝淨,而後放在油鍋裡嫩嫩地一炸,出來撒些鹽末在上邊,吃起來那香味是雙重的,一種是油的香味,一種是花的香味。而且南瓜花炸出來還是一朵一朵的,保持了花的原樣,看上去真是賞心悅目。

蒸馬氏菜是秋天母親常做的又一道菜。馬氏菜是野菜,田埂和莊稼地裡到處都是。我不知它的學名叫啥,它的莖是圓形的,極脆,一碰就斷,葉很小。這種菜又稱“曬不死”,你把它拔掉,在陽光下再怎樣曝曬,只要一遇雨,它立刻就又活了。母親下地幹活時,總要抽空拔一些回來,先用水洗淨,然後拌上面捏成條蒸,蒸出來用刀切成方塊形,再拌上蒜汁,就可以吃了。這種蒸馬氏菜入口也是一種青鮮之氣,可以當飯吃,吃上一碗兩碗都行。

烙油饃是母親在來客時才做的一種吃食。這種東西介於餅和饃之間。做法是把白麵和好,用擀麵杖把麵糰壓成餅狀,在上邊抹上一層香油、鹽末、蔥絲和茴香粉,而後再把面折起揉成一團;接下來再擀成餅狀,再抹一層香油、鹽末、蔥絲和茴香粉,而後再折在一起,揉成團。如此反覆多次。最後擀成直徑一尺大小的圓餅,去鍋上用文火烙熟。這種餅兩面焦黃,內裡有許多層,表皮吃上去又焦又酥,內裡吃上去又香又軟,真是妙不可言。

羊肉蘿蔔湯是母親大年三十中午必做的一道過年飯。先把羊肉剁成小塊,和羊骨頭、羊雜碎、羊血及一些羊油一起放進鍋中煮,待差不多煮熟時,再把白蘿蔔切成麻將牌那樣大小的塊,加上作料放進鍋裡熬,蘿蔔熟了之後就可以停火。這種湯連肉帶蘿蔔一齊吃,噴香,能吃得人周身大汗,據說還可暖胃、壯陽、治關節疼。

人們的飲食愛好大都是自己母親培養起來的,我的飲食愛好也是這樣。母親用這些來自田野和宅前屋後不起眼的東西做成的吃食,我一直視為最好吃的東西。如今我生活在城裡,有時也應邀赴一些挺高檔的宴會,每當看見桌上的那些大魚大肉山珍海味時,我就想起了母親做的那些上不了菜譜、飯譜的吃食。我想,我日後如果有錢開餐館,一定開一個“農家美味館”,讓城裡人也嚐嚐我們鄉下人常吃的東西,說不定吃這種東西反倒會長壽哩。

摘自鄉愁文叢《回望來路》,周大新著,大象出版社201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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