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地震后,重建家园,重建人心,只靠这一朵花

甲和灯禅意生活平台独家特约专栏

作者孔祥旭,日本农业经济学博士,旅日八年,专注日本历史文化研究,著有《樱花与武士》。

在日本一家旧书店,买了一本文库版的小册子《天声人语1》(1945·9~1949·12)。其中有一篇短文《花与心》,印象极深。

《天声人语》是《朝日新闻》的百年品牌栏目,是社论专栏。每篇大约七百五十字,言简意赅,脍炙人口。每期刊登一篇。

这套书第一次印刷是1981年1月20日,我买的是1989年10月5日第十五次印刷,并且只买了第一册。其中,每一册都是从当年的专栏中,精选十几到二十几篇文章。

社会转型的混乱中,如何寻找和培育日常生活里的美,是一个有意思的历史细节。《花与心》刊登日期是1949年7月10日,之后选的文章还有《诺贝尔奖之汤川秀树》。

《花与心》一开头写道:早晨和晚上都经过的小路,在墙根处,野蔷薇花开放着。质朴的小花有红的也有白的,到处都是,非常美。这是经过这条路的一个乐趣。

日本地震后,重建家园,重建人心,只靠这一朵花

行文中没提“谁”经过小路,小路在哪儿。这样写,给读者的带入感可能更强。

文章谈到,据伦敦特派员福井发来的报道,乘坐从飞机场到伦敦的巴士,一路上看到家家户户的花,路旁的花,非常美丽,让人心情愉快。回头再看日本,上野博物馆的庭院、滨离宫的名园,仍然是一片荒凉。新宿御苑等街区,还有荒废的道路。甚至有人把公园的花摘走带回家,真是心态丑陋。所以,要美化城市,先要培养公德心,人心变美最重要。

文章最后一段,提出花与人心的关系。先是讽刺日本像一个长颈鹿的国家,只留枝头高的花。但是,花枝的低,意味着公德心的高;花枝的高,反映着人心的低。

通俗说,就是只关心显眼处,做面子工程,不是真正的文明进步;只有把最不起眼的地方变美,才能反映人心的美。

日本人常用“鼻子高”这句话,挖苦自我感觉良好的人。意思是,仰着个脖子,脑袋抬得很高,正反映人品低。谁要是被大家说“鼻子高”,八成会被孤立。

再有就是提倡溜边走路,别在道中间走,妨碍别人。一次,看电视上一档招聘员工的节目,一个公司的人事主管说,他很关注应聘者在走廊里怎么走,如果是在走廊中间走,基本不予考虑。

日本人重视细节,尤其关注不起眼处。这不止因为木桶理论的那种短板效应,更源于日本人的审美意识。

小笠原敬承斋是现在小笠原流礼法的当家人,她谈到:“在日本的审美意识中,有着重视保守、自我抑制的倾向。自鸣得意的炫耀很可能让对方产生不快。这些从体谅他人中诞生的日本礼法认为,美反而是从‘不引人注目’中产生的,而正是这样保守的关照,才形成其独特的风格。

日本地震后,重建家园,重建人心,只靠这一朵花

心形如一的小笠原流礼法

在日本,礼法有公德的一面,是人际关系中的道德。小笠原说的美与路边花差不多,都是在“最低处”提升心灵。

自古以来,日本人与花就有很强的连带意识。最有名的,就是把武士比喻为樱花。不过,日本战后已经把武士道排除在教育内容之外,但用花的品格激励人的意识,流传至今。

花道大家川濑敏郎的作品集《一日一花》,序言里有这么一段话:“在路边看到的一株不起眼的小草,通过插花竟然也能呈现出一种崇高的姿态。”翻看这本书里作品,几乎看不到“昂头挺胸”的姿势,但都在表达刚毅木讷的君子品格。

日本地震后,重建家园,重建人心,只靠这一朵花

花艺大师川濑敏郎(Kawase Toshiro),被誉为“日本当代花道第一人”

日本地震后,重建家园,重建人心,只靠这一朵花

日本地震后,重建家园,重建人心,只靠这一朵花

据说,在东日本大地震后,川濑敏郎从2011年6月开始的一年,用古老、质朴、布满历史痕迹的器皿做花器,按照时节到山野里找最当令的花枝,融入花器中,在网络上连载“一日一花”专栏,激励人们重建家园的信心。受到广泛好评后,汇编成这一册精美的插花作品集。

古往今来,盛极而衰,否极而泰。处顺境时,多看一眼路边的花草,也许会让心变柔软,悲天悯人;处逆境时,凝视路边的野草野花,也许在与花的连带感中,心情会变好,变美。

我在谈大道理了,这样不好,因为自己做不到。不过,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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