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醫院記事

镇医院记事

從我家的筒子樓裡出來,要經過一條小巷子。巷道一側是農藥倉庫,每次路過時都聞得到農藥味。出了巷口,是一條馬路,穿過馬路就到了河邊。這條河貼鎮子邊緣流著,不寬,水也不急。九幾年的時候發過大水,都快齊至馬路了。那水又黃又濁,水勢很兇猛。後來再無那樣的經歷。現在河裡水很少,許多卵石露出,全是灰白色。

河上只有兩座正兒八經的橋,其餘都是用大石墩擺在河裡,來往人們踩著石墩過河。過了河,到了對岸,就可以看見一片很大的莊稼地,盡頭就是鎮醫院。

鎮醫院修建的時間我不知道,但很有些年頭了。清一色的黑瓦白牆,有很濃厚的南方民居風格。不過沒有翹簷,就是很平整的構造。窗戶都是白鐵的,大多數已長了鏽。醫院外面有個小花園,茂林修竹,可以聽見鳥雀鳴叫。也有石桌石凳,供病人休息。這裡環境比較清幽。醫院一側還有一棵很大的榕樹,已成合抱之狀。榕樹如雲冠聳天,婆娑俊秀。樹身還纏有紅布。夏天的時候,樹下濃蔭潑灑,常常聚集老人在下面搖著蒲扇談天,小孩則在旁嬉戲。我有一個同學就住在醫院旁,他家就對著這棵樹,開窗便可看見。

醫院只有兩層,但樓道很長。裡面的牆刷成藍白色,且對半分開,上白下藍。後來我才知道很多地方的醫院都是這樣的。病房的門是棕色,過道上擺放著一些長條木椅,都有些破爛了。椅子腳邊有痰盂,很黑很髒。聞得到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病房有多少間呢?我沒數過。我知道每間病房裡都有兩到三張床,床是那種鋼架床。那時還沒有可以通過床尾的手柄來調節傾斜度的床。每張床邊都有一隻小木櫃,木櫃也是棕色。窗臺上沒有擺花,玻璃也不太乾淨,有時可以看見蛛網。天花板上有兩盞電燈,一隻吊扇。

我和夥伴們常來醫院的小花園玩,捉蟬,捉黑色的甲蟲,捉蜻蜓。也會蹲在花壇裡用小刀玩“分土地”的遊戲。有時候一些住院的小孩見我們玩的很高興,會讓大人舉著吊瓶來看。有些小孩怕甲蟲,他們喜歡蟬和蜻蜓。

我父親一次車禍後被送到這醫院,那時是晚上。送來時醫院值班的醫生正在打牌,父親被放在急診室的床上,母親嚇得哭起來。可醫生沒來。母親就去值班室叫人,然後他們才三三五五地出來。我那年才讀小學三年級,也能感覺出這些穿白大褂的醫生不大高興。也難怪,我們擾了他們的興致。狗日的!

後來是我祖父,他在這醫院住了很長時間,我幾乎每天都來,送飯呀,拿換洗衣物啊,來的次數多了,就厭倦。

我那時就很不喜歡這裡。至於外面的小花園呀,那棵大榕樹這些早就沒了興趣。一次聽住在醫院旁的那位同學說,這醫院的樓上是停屍房(那時還不知道叫太平間)。我聽完汗毛皆豎,然後又問,整層樓都是嗎?他說不知道。他不敢去看。這下我猛地有了興致,很想冒險去看。我先去問母親是不是真有停屍房。母親說小孩子不要問這些,也不要去看。於是我便肯定那樓上真是停屍房。

一天午後,陽光很好,我從祖父病房出來,悄悄走上樓梯,剛走到轉角處便止住步。那上面很暗,似乎沒有窗,隱約看得見一些門。這裡靜得很。聽過的鬼故事開始浮現,都匯於此。

最終我也沒能上樓。

很多年後,修建了新的醫院,聽說這老醫院就改成了住房。我回鮮魚口鎮時,在河邊散步,看見醫院外貌已變,找不到那時的痕跡了。小花園還在,榕樹更大了,老醫院那些房間的窗戶裡都透著光。整座房都住滿了人,也包括上面那層樓。

他們很勇敢,住在這曾經白牆青瓦異常古典的地方。

2018-4-10晚上寫成

2018-4-12下午改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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