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丨《暴裂無聲》宋洋:我知道自己在拍什麼

文丨張亞婷 程冉子

“意外受傷和意外死亡的人應該不會太痛苦。” 當宋洋在拍攝《暴裂無聲》時不慎被替身演員手中的道具戳中眉心位置,當場血流如注的時候,這是他的第一感受——因為完全麻了,感覺不到疼。甚至到了醫院以後,得知自己是鼻樑斷了,他還和醫生說:“現在給我掰回來吧,趁我還麻著。”

如今宋洋說起這次受傷雲淡風輕,但當時他從片場坐著救護車被送到了醫院之後,一個多小時就被推進了手術室。剛受傷時他還怕留疤怎麼辦,畢竟是做演員的,靠臉吃飯。但被醫生告知了嚴重程度之後就覺得鼻子不歪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一面丨《暴裂無聲》宋洋:我知道自己在拍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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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洋說,從這件事裡他看出忻鈺坤導演異於同齡人的沉穩。“他來醫院看我也不急,全是慰問。”反倒是宋洋,他惦記著另一位主演姜武剛進組,兩個人有大量對手戲;又想到馬上要下雪,大雪封山,沒拍完的那場戲可就拍不了了,難道來年再拍?“我這是斷骨頭的事兒,萬一導致整個戲都停了呢?他(忻鈺坤)一直安慰我說,你別管這些,趕緊把傷養好。”

但在導演忻鈺坤的回憶裡是不同的樣子,他在《暴裂無聲》的創作手記裡寫到:“傷口縫了十三針,憔悴的宋洋反過來給我們打了一針強心劑,他表示只要傷口一癒合就可以隨時復工。”

確實,從手術加恢復,宋洋只用了六天的時間就又趕回劇組拍戲了。只是宋洋沒想到,在這六天裡,全身麻醉退去後的48小時,才是最難熬的。為了止血以及支撐柱正在癒合的鼻樑骨,宋洋的鼻腔裡被塞了止血海綿。海綿完全被血滲透,他感覺整個腦袋都要炸開了,從鏡子裡看自己,眼睛都是殷紅的。這48小時裡,他無法用鼻子呼吸。躺十分鐘就要走五分鐘。白天他就觀察醫院裡其他的病人,看到喉嚨裡插著管子的老人,吊著一袋豆漿一樣的營養液;看到手術後插著導尿管的孩子,每隔半分鐘就要喊一次疼。等到了晚上,他一個人 在醫院空蕩的樓道里遊走,“像鬼魂一樣”。

《暴裂無聲》是忻鈺坤的第二部作品。在他2014年拿出《心迷宮》之後他就成了國內最受觀眾和業界期待的青年導演之一。《暴裂無聲》的故事以宋洋、姜武和袁文康扮演的礦工張保民,礦場老闆和律師三人三線並行敘事,最終三人的命運和真相交錯在一起。

一面丨《暴裂無聲》宋洋:我知道自己在拍什麼

宋洋扮演的張保民兒子丟了,他年輕時和人打架咬斷了舌頭,妻子(譚卓 飾)又體弱多病無法出門,他只能自己踏上尋子的道路。整個故事看下來,張保民在找兒子的過程中可悲的是他一直找錯了地方,但更可悲的是他並不知道自己找對了人。全片宋洋沒有一句臺詞,只能靠眼神、表情和動作塑造角色,傳達情緒。

忻鈺坤告訴界面娛樂,確定宋洋演張保民的一個原因是因為他有打戲的功底,“對他來說打戲已經是他的一個最基本的技能。”如果觀眾從《暴裂無聲》才開始認識宋洋,然後回溯他的作品,自然會發現徐浩峰這個名字。這位專注於中國武俠的導演一共拍了四部武俠長片,除了還未上映的第四部《刀背藏身》之外,宋洋主演了三部。所以有人說宋洋是徐浩峰的武俠夢的代言人,但如果再往前看,能發現徐浩峰對於宋洋的職業生涯,確實當得起一句“再造之恩”。

七八年前,宋洋在各個古裝偶像劇裡出演一些翩翩佳公子類的角色。他外表俊朗,劍眉星目,在這些古裝劇裡毫無違和。但不會泯然於眾人不意味著不會泯然於白麵小生。眼看出演的電視劇名單越來越長,宋洋也只是混了個臉熟。他告訴界面娛樂:“演員通常在一個被動的環境裡面,繼無人開路也沒有仙人指路,只能拓展自己的曝光,多合作一些業內的人士,希望多一些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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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古裝扮相的宋洋

第一次見徐浩峰,用宋洋自己的話說:“以一種偏臺灣偶像的狀態出現在他面前。”當天的宋洋留著偏長的頭髮,外搭一件收腰的風衣,裡面穿襯衣還套了一個皮馬甲,只需簡單想象一下就知道,很有幾分青年油膩的樣子。這次見面,兩個人的聊天幾乎都是客套,徐浩峰只記得他的聲音挺好聽。

遲遲沒有合適的人選,徐浩峰又看了一段宋洋拍某部古裝劇的打戲視頻。視頻裡宋洋頭髮豎起,露出全臉。徐浩峰終於看清了他的眉眼,也看到了他的氣場。之後再見面,徐浩峰問宋洋:“你這幾年打過架嗎?你狠起來什麼樣啊?”

然後兩人一口氣合作了三部電影,兩人從不熟悉到默契,對導演的要求,宋洋從“我能”到“我懂”,這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也非常的圓融。宋洋說“《倭寇的蹤跡》拍完之後他覺得我們一定會有未來,到拍《劍士柳白猿》的時候,我就開始明白他想展現什麼了。”

一面丨《暴裂無聲》宋洋:我知道自己在拍什麼

《劍士柳白猿》

宋洋對徐浩峰既尊重又信賴,對兩人的關係最貼切的描述還真是師徒之情。在拍完《劍士柳白猿》後,宋洋有一段時間非常的迷惘,也找不到可排遣的方法,就和年輕朋友們一起熱鬧。有天晚上,宋洋收到了徐浩峰的短信。在嘈雜的KTV包廂裡,宋洋覺得周遭突然安靜了,眼前只有一塊小小的手機熒屏:“成事之前總有亂象,不予理會,任其落地成灰便好,穩固好自己的心智,事自然就成了。”到今天,宋洋依然感念徐浩峰當時的提點,這段話他也不止一次分享給身邊的朋友。宋洋說:“我覺得他是我生命中的一個燈塔吧,眼前一片漆黑時,我根本不知道是否有路,這個時候突然有一個燈塔亮了,給你打了一條路,那條路很遠,告訴你,可以走。”

徐浩峰的新片《刀背藏身》,宋洋第一次沒有參演。就像大師最得意的弟子總要最先下山修行一樣。在《師父》路演時,戲外的師徒倆有過一次透徹的談話。徐浩峰告訴宋洋:“演完這部你真的可以出師了。”他說:“一個導演可以一直堅持拍一種類型的電影,直到他的觀眾群被培養起來。但是對於一個演員來說,如果只演一種類型其實不是一件好事情。” 有了柳白猿和耿良辰這兩個差異化很大的角色,徐浩峰覺得,宋洋該出去接觸更多不同類型的導演了。

一面丨《暴裂無聲》宋洋:我知道自己在拍什麼

《師父》

《暴裂無聲》就是宋洋出師後的第一次歷練。他受傷時,徐浩峰正在拍攝《刀背藏身》,看到了宋洋受傷的照片,徐浩峰發信息給他,滿是對自家孩子的心疼。宋洋沒說,但心裡想:“沒事兒徐導,我知道我在拍什麼,之後你會看到這是值得的。”

但拍攝《暴裂無聲》對宋洋來說,最難得還不是傷病,而是如何剝離掉一部分自己。首先是學過的招式。本來以為打戲不會太難,但拍起來才發現,之前和跟師父徐浩峰拍戲時學過的形意拳、打過的樁都用不上了。《暴裂無聲》裡,宋洋扮演的張保民一輩子都在和人打架。他沒有花活兒,不懂招式,即使有也全都是以讓對方站不起來為目的。

最重要的是如何擺脫掉自己身上的城市氣息。為此,宋洋盯了好幾天來家裡裝修的農民工,但發現他們不是正在融入城市就是被城市同化,已經沒有宋洋想要的氣質了。他也問過導演要不要下鄉、到礦場去,但導演還是希望保留一點“學院派”的表演。不過,仰賴服裝和化妝、以及對角色的充分理解。開拍三天後,導演在群演中就找不到宋洋了。忻鈺坤笑說,“我們這部拍完之後,你農村戲的市場就打開了。”宋洋自己覺得,如果以前還有些殘存的偶像包袱,這次是徹底放下了。“就好像之前一手抓的是演戲,一手抓的是形象。放掉了之後,我的手能抓很多東西,有很多是我以前兩手都抓著的時候看不到的東西。” 他說:“忻鈺坤導演給我種下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種子,可能未來幾年之後它再發芽成什麼樣子,我都不可預估。”

這次告別師傅下山,是暴裂無聲。但和徐浩峰導演一定還會再合作,宋洋說,“那時我希望是學成歸來,榮歸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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