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后军
笔名陈思,1968年出生,江苏宿迁人,是江北新区大厂街道周洼新村社区的居民。2005年获首届“南京市十大杰出志愿者”称号,2006年获得“中国十大杰出青年志愿者”称号;2007年曾入选中国青年群英会;2007年获得“南京市见义勇为先进分子”称号;2013年获得阿里公益天天正能量的大奖。
陈思是一名南京长江大桥守望者,从2003年起,他就利用周末和节假日时间在南京大桥上担当志愿者,劝救大桥上的轻生者,至今共成功救助轻生者341位、帮抚落难人员301位被称为“生命的守望者”。
和我道别,就是和过去道别
陈思说,轻生的人愿意在桥上求死,是因为死得快,还不给家人添麻烦,跳下去就随着江水一了百了。2003年9月19日,陈思第一次上桥救人。一个农民骑着自行车上了桥,车上挂满了锅碗瓢盆等家当,行踪可疑。陈思躲在五六米远外的公厕等他站定,目不转睛盯了两三个小时。“我看他在桥上正抽烟,没敢贸然过去。等我再一抬眼,他已经提起来自行车准备把车扔下大桥了。”陈思拼命跑上去就把他的车拽了下来。
老农背了3 年冤案,是来南京告状的,时间久远又缺乏证据,官司不了了之。没脸回家的庄稼人,打算跳江一死。陈思好说歹说,老农赴死的愿望本不坚定,也就打消了念头,陈思长舒一口气。后来《南京零距离》进行追访,老农回到乡下种起果树,生活越来越好了,还给陈思捎来一筐桃子作为感谢。
陈思决定救人的想法,缘自一次看电视的经历,电视里一个女大学毕业生在南京跳了桥,留下了毕业证书和一封写着“南京不接受我”的遗书。女孩是宿迁人,也是陈思的老乡,在南京上了4 年大学,最后想不开走了。刚到南京时,陈思什么都干过,打工、办小卖部、开饭馆,在底层的摸爬滚打,让他明白生命比生存更重要,“我想到自己来的时候也不易,从那决定去救人。”
每到周末,陈思就骑着电动车在大桥上巡逻,只要看到形迹可疑的就仔细观察。“时间长了,我能从背影判断他(她)是不是想死。比如,后背僵持不动,说明人的大脑正考虑怎么解脱。”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猜对,但总能猜中不少。“猜错了大不了说我一句神经病呗,哈哈哈。”
很多时候,陈思拽着想跳的人下了桥,对方常回一句话:“大桥是你家的吗?多管闲事。现在救了我,我还跳。”个子不到一米六的南京本地姑娘,被陈思抱下栏杆后,抬手扇了陈思几个耳光,推着自行车就走。陈思骑着车跟在后面,直到姑娘进了桥北客运站转眼没了人影。陈思不放心,又在桥头守着防止她上桥,等到天黑没见人,自己悻悻回了家。
陈思最近救了一个50 多岁的生意人,被亲戚骗走了所有财产,妻子和女儿都不认他,坐在江边几个小时,像一根木头一样抽着闷烟,思索如何了断生命。陈思不停开导才把人劝回来,还帮着找了份月薪不高但很稳定的保安工作,可谓送佛送到西了。
被救过的人很少再和他联系,陈思心里没疙瘩,他理解那些人想换个活法的想法,“跟我道别,就是和过去道别。不怨他们不联系。”
我这么丑都活得下去,你干嘛死
陈思现在在一家物流公司做调度,一个月能拿4000 块钱,上交妻子一半,剩下的自己吃饭和救人用,一家三口生活上还过得去。陈思开始上桥救人时,妻子也一起冲锋陷阵,“我媳妇说我做啥都是三分钟热度,写书法、拉二胡都没撑过三天的。”上桥救人这事,妻子为了家退出,陈思却越做越起劲,一干就是十几年。
陈思的电动车先后换了7 辆,皮鞋不到两个月就要换一双,“在桥上拽住跳桥人,脚要卡在栏杆底下顶住用力支撑,身子才不会被带出去。”他救下来的人曾交给过警察,但发现很多人从派出所出来就又寻死去了,心想这不行,再往后就直接把人往家里领,先聊天后做心理疏导,直到对方想清楚了、不想死了,他再放人。这些人吃住都在他家,时间一长妻子不干了,“家里还有孩子,不能受这些人影响啊。“陈思没办法,就在外面找小旅馆,来了人就送进去,后来让媒体知道了,第二天旅馆老板就请他吃饭,边吃边诉苦,“求我别再来了怕人死在里头晦气。”
于是从2006 年开始,陈思开始在外边租房子,正式起名“心灵驿站”,让这些人有个地方能待一待。两室一厅的房子不大,每间屋能摆下两张单人床。窗子从屋内打不开,厨房不设煤气,不见刀具,防止住进来的人再次自杀。厅内墙上贴着陈思自己编的一句话:眼泪可以流,但饭不能不吃。这一年七七八八,陈思要花近8 万。
男的来了沉默不语,女的大多哭哭啼啼。在驿站,这些人不说话不吃饭,一副顽抗到底的姿态,陈思说哭也行,闹也罢,他总有办法解决。
陈思说,有情感问题、家庭暴力和抑郁症这三种情况的人最容易轻生,他救得也最多。每次把人从大桥上救下来,他先没收轻生者的手机,然后带回驿站,再联系他们的家人,能来就带走。来不了就留宿,自己慢慢开导。驿站的角落里,摆了好几箱啤酒和白酒,都是为了“撬开”秘密用的。“不吃饭那就喝酒吧,我一般先诉苦:我长得又矮又丑,还能活着,你比我强还怕啥?”陈思的苦肉计很有效,在家里说不通,就带着上外面溜达去,走到大排档,花生毛豆就着两瓶啤酒下肚,轻生者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全说了,“酒是媒介,拉近距离,喝两杯人就称兄道弟了。他先听,听得越多喝得越多,最后就产生共鸣了。”陈思经常开导他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很多人就是没人陪他说话,说开了心结就打开了。
要不是有人帮,我就松手了
南京长江大桥自16年10 月底封闭,将修缮2 年零3 个月。在建成48 年后,长江大桥可以暂时休息了。但对陈思来说,巡江的任务更重了,封桥改变了巡查路径,他一改往返南京长江大桥南北堡的习惯,骑着电动车沿江北东西向巡岸8 公里。
沿岸的地形非常复杂,电动车一天只能走一个来回。“现在我有6 个巡查点,长着一人高草的江岸,桥头有个公园,想死的人在那边徘徊。然后是浦口码头,长江大桥下边两公里的沙滩,江水湍急,剩下几个也是废旧码头,到水面距离有60 多米。我从一个点走到第六个点,一趟下来天都黑了。”
陈思的整个背部都是太阳灼伤的痕迹,产生病变的皮肤红一块黑一块。他的颈椎、胸椎和腰椎也都是病,医生说是骑电动车身子总往前倾造成的。另外,他还连续吃了10 年降压药,要不血压控制不住。
伤害也来自于轻生者。2015 年在长江北岸,一对夫妻在桥边争吵,女的脱了鞋就往桥下蹦,被丈夫和陈思死死拉住,“男的天天赌钱,儿子刚上高一,女的气得要自杀。”妻子甩着手上的高跟鞋不停地抽打丈夫的脸,没几下陈思也中招了,“第一下我挡住了,第二下被打中了眼角,喷出来的血一下就流到脖子里了。路人打了110,我才被送到医院。”高跟鞋离陈思的太阳穴只有1厘米,在医院,伤口处里里外外缝了18针,医药费还是陈思自己掏的。
陈思怕挨数落,回家骗妻子说自己喝酒不小心摔了一跤把眼角搞破了。妻子竟然没怀疑,陈思说的时候又乐起来,红黑色的眼皮把眼睛全挡住了。
还有一次,轻生者已经悬在桥外边了,被陈思死死拽住,对方一下咬住了他的大拇指,“兄弟,你不能把我咬残疾了,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需要养,咱们无冤无仇,我就想拉你一把。”对方一心软,被陈思一把拉上来了。
陈思还救过一名50 多岁的女性,头朝下摇摇欲坠,陈思拽住了她的脚,“她把头不停往我裤裆上磕,疼得我眼冒金星,要不是有4 个武警战士路过,可能我就松手了。”那是少有的几次,陈思被逼到差点松手的经历。
有的妇女遭遇家暴后就想到桥上轻生,陈思好言相劝之后送回老家,家里的男人和亲戚觉得陈思“拐”了自家的女人,挖好坑等着埋他,要不是载他的出租车司机跑去报警,后果不堪设想。
除了想害他的人,还有黏上他的。一个年轻女孩罹患抑郁症,被他从桥上救回来开导之后,竟不管不顾地要和他结婚,进而逼着陈思和妻子离婚,闹得一家鸡飞狗跳。直到老丈人看出陈思并无二心,来帮他解围才算平安无事。
我为我力量单薄、出手缓慢而不安这么多年,陈思也有特后悔的时候,在桥上的每一次会面,都可能是生离死别。“有一次我正吃饭,桥上出现个美女,穿着白衣服,边笑边打电话。我低头扒饭,再一抬头,美女把手机放在桥头上,一下就跳下去了。她趴上桥栏时我就冲过去了,但还是晚了。”陈思看见棕红色头发漂在江中,随着水流慢慢消失了。
有的人就算救下来,仍充满危险。陈思救过一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刚从桥上下到岸边,小伙子发起癫来,“一口就把自己舌头咬断了,血像自来水一样呲我一脸。”送到医院之后陈思直后怕,连打探消息的勇气都没有了。
一位德国纪录片导演跟拍了陈思3 年时间,拍出一部名叫《生死大桥》的纪录片,于2015年7 月20 日在柏林电影节首映,陈思也受邀出席首映礼。据他自己统计,截至2016 年底,共救325 人,也花光了77 万多元。好在汕头一家公益基金每个月给他5000 块钱作为经费,但往往入不敷出,剩下的他只能自己从生活费里抠,但也无怨无悔。
据保守估计,从建成至今,已经有两千多人选择在南京长江大桥自杀,单靠陈思和巡逻的武警战士拯救只是少数。“自杀永远会发生,但我的体力再也不能冲锋陷阵了。”陈思年纪大了,他常说累得慌,但又不敢怠慢。“人活五十死不为夭,年至半百的我决定若是今后有病死了,遗体将提供医学救人或研究,骨灰撒入长江以伴那些孤魂野鬼或带它们一起超脱。”陈思把这段话写进自己的朋友圈,当作自己的遗嘱。
“我为我力量单薄、出手缓慢而不安。我之所以坚持这种风雨飘摇的烛光之力,就是希望世间能少一些遗憾吧。”
陈思悄悄锁上驿站的房门,骑上车又出发了。
如果你觉得他的事迹感动了你
也是对他最大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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