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皆備於我矣——孟子「浩然之氣」

萬物皆備於我矣——孟子“浩然之氣”

孔子四十而不惑,孟子四十能不動心。《公孫丑上》中載:公孫丑問曰:“夫子加齊之卿相,得行道焉,雖由此霸王不異矣。如此,則動心否乎?”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動心。”曰:“不動心有道乎?”曰:“有”。那就是養“浩然之氣”。

孟子傳為魯國姬姓貴族後裔,生卒年月無法確定,司馬遷在《史記·孟子荀卿列傳》中雲:“孟軻,鄒人也,受業於子思之門人”,後世尊其為“亞聖”,常被後人與孔子一道被稱為“孔孟”。孟子曾遊歷於齊、梁等國,提倡仁政,但沒有得到實行,不得已退而講學。《孟子》一書作者問題也一直有爭論,《史記》說孟子有著述七篇傳世,《漢書·藝文志》說有十一篇,東漢末趙岐認為孟子的《性善辯》、《文說》、《孝經》和《為政》等四篇外書,內容與內篇不合,是後人所作。筆者認為全書雖非孟子手筆,但為為孟子言行無疑。現今通行本共有七篇十四卷(即《梁惠王》上、下;《公孫丑》上、下;《滕文公》上、下;《離婁》上、下;《萬章》上、下;《告子》上、下;《盡心》上、下),南宋朱熹將《孟子》與《論語》、《大學》、《中庸》合在一起稱“四書”,可見其地位。

孟子性命之學的核心在於養“浩然之氣”,那孟子的浩然之氣有什麼特徵?孟子如何養“浩然之氣”而“萬物皆備於我矣”、“樂莫大焉”的呢?

《孟子》卷三《公孫丑上》中載:

(公孫丑)問曰:“敢問夫子惡乎長?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敢問何謂浩然之氣?”曰:“難言也。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

萬物皆備於我矣——孟子“浩然之氣”

從上可見,孟子所說的“浩然之氣”有兩個特徵:“至大”、“至剛”和“集義所生”。

浩然之氣是什麼,沒有實踐,沒有去“養”,沒有達到孟子的境界,孟子雖說出它的特徵是“至大”、“至剛”,我們也只能是霧裡看花,不明就裡。唯一體知它的途徑就是通過“養”的實踐功夫,正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孟子說“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可見“知言”是其養浩然之氣的前提。何謂知言?朱熹《朱子語類》卷五十二《孟子二》中說:

知言,知理也。知言,然後能養氣。……知言養氣,雖是兩事,其實相關,正如致知、格物、正心、誠意之類。若知言,便見得是非邪正。義理昭然,則浩然之氣自生。

問:“養氣要做工夫,知言似無工夫得做?”曰:“豈不做工夫!知言便是窮理。不先窮理見得是非,如何養得氣。須是道理一一審處得是,其氣方充大。”

“浩然之氣”是“集義所生”,那孟子的“義”是何含義呢。宋朱熹《四書集註》中說:“集義,猶言積善,蓋欲事事皆合於義也。”;明王陽明《傳習錄》捲上:“澄問:‘有人夜怕鬼者,奈何?’先生曰:‘只是平日不能集義,而心有所慊,故怕。若素行合乎神明,何怕之有!’”。可見,“義”就是道義,就是依道而行,正大光明,從而“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這樣才能至大至剛。

如何才能正大光明,其要在不失赤子之心。

孟子卷八《離婁下》載:“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卷十三《盡心上》載:“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壽不二,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孟子認為盡心知性則知天,貴在於至誠。

《孟子·離婁上》孟子曰:“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其身矣。是故,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什麼是誠,孔子在《論語·陽貨》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朱熹的得意弟子陳淳說,“天道流行,自古至今,無一絲之妄”,這生生不已,實實在在就是誠。老子說:“大道廢,有仁義”,“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中庸》說:“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可見,人道之誠來源於天道,就在於效法自然,明乎善就在於真,真誠就在於自然而然,只有這樣才能達到如莊子所說的“天地萬物與我為一”。孟子在《盡心上》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故《中庸》曰:“唯天下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是故,君子誠之為貴。誠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大學》說:“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

如何才能至誠,孟子《盡心下》說:“養心莫善於寡慾”。只有寡慾,才能“至誠”,才能達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才可以與天地參。老子《道德經》十六章中說:“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復。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覆命。覆命曰常,知常曰明。”可見,心不逐物、不隨物轉,反身而誠,自然而然,就能正大光明,剛正不阿,就可養浩然之氣,就可以贊天地之化育。

萬物皆備於我矣——孟子“浩然之氣”

寡慾養心,其途徑在於養氣以制欲。

寡慾說來容易行來難,在心性上做功夫,上等根器可以,一般人沒有不落於口頭禪的,剛才才說要看得開,呆會又酒色財氣樣樣放不下,真可以說是“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了,因此先賢又特別強調養氣來制欲。

孔子說“窮理盡性以至於命”,性可以立命,命也可以立性。但《壇經》雲:“法即一種,見有遲疾。見遲即漸,見疾即頓。法無頓漸,人有利鈍。”普通學人,不如以命立性來得實在。以命立性就在於養氣制欲。元吉先生在《樂育堂語錄》中說:“昔孟子言養心在於寡慾,而獨《牛山》與《動心》章,一由平旦以存夜氣,一由集義以生浩氣,亦何重夫氣而略於心哉?蓋以心乃氣之靈,氣為心之輔,人能氣不動,則神自寧,神一寧,則心自泰,所以不曰養心,而曰養氣,良以此也。是養氣不誠養心之要訣歟?倘不於氣養之深深,而徒於心求之切切,無惑乎終日言養心,而不得其心之寧者多矣。請觀之魚,心猶魚也,氣猶水也,魚得水則安,心得氣則養,一定理也。諸子從學有年,亦知養氣之道乎?吾言收攝黃庭,溫養煅煉,即養氣之工也。爾生亦曾知之否耶?”

養氣之要,在於勿忘、勿助,《公孫丑上》中說:“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貴在勇猛精進,卷十二《告子下》中說“流水之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於道也,不成章不達。”若三天打魚,二天曬網,好道者千萬,成道者必然難見一、二。

萬物皆備於我矣——孟子“浩然之氣”

如何養氣,下手之處在於調息。

三豐真人在《道言淺近》說:“調息不難,心神一靜,隨息自然,我只守其自然,加以神光下照,即調息也。”;“調息者,調度陰蹺之息與吾心中之氣相會於氣穴也。”“心止於臍下曰凝神,氣歸於臍下曰調息。神息相依,守其清靜自然,曰勿忘。順其清靜自然,曰勿助。”元吉先生在《樂育堂語錄》中說:“學人慾歸根覆命,唯將此心放下,輕輕微微,以聽氣息之往來。若氣太粗浮,則神亦耗散,而不得返還本竅,為我身之主宰。若聽其氣息似有似無,則凡息將停,胎息將現,而本心亦可得而見矣。古人謂“心易走作,以氣純之”是矣。苟不知聽息以收心翕氣,則神難凝,息難調,而心息亦終難相依。此聽息一法,正凝神調息之妙訣也。果能以神入氣,煉息歸神,則清氣自升,濁氣自降,而一身天地自然清寧。到得天清地寧之候,瞥見清空一氣自迴環於一身上下內外之間,而非第胎息發現已也。”故《大學》說:“知止而後能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元吉先生又說:“若古來忠臣孝子殉節死難,只知道義所在,而道義之外毫不計焉。雖曰道義充實,其實道義皆虛也。所以實此道義者,氣為之耳。若非涵養功深,安有浩然之氣凌霄、丹心貫日,如嶽武穆、文文山、金正聲等烈士乎哉?非不畏死也,只是見得理明,養得氣足,所以視生死為一致也。”

萬物皆備於我矣——孟子“浩然之氣”

儒家強調修身之要在正心。《大學》中指出:“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心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此謂修身在正其心。”但正心光從心性上下功夫要上等根器,道家強調性命雙修,尤其注重養氣以制欲。如何養氣呢,養氣下手在調息。要調好息,身體姿勢非常重要,姑且名之為正形。儒、釋、道三家均強調正形,正形既是小法,亦可以說是大道。儒家正形強調正襟危坐,即端容正坐;佛門禪定,大多采用七支坐法,又簡稱跏趺坐,俗稱盤足坐法;道家只曰靜坐。佛門禪宗參禪打坐均用七支坐法,所謂七支坐法,就是指肢體的七種要點:雙足伽趺、脊樑直豎、頭正、肩松,手圜結、目微張、舌抵上顎。七支坐法的重點在頭懸脊直肩松,其要點亦是儒道坐法的要點,強調上體要自然正直,不前俯後仰,百會穴與會陰穴成垂直一線,但務必放鬆自然,須知松則氣順,經脈舒暢;僵則氣滯,有礙氣血流通。學人牢記,形不正則氣不通,氣不通則神不寧,行、坐、住、臥莫若是,此話真實不假。

萬物皆備於我矣——孟子“浩然之氣”

最後,抄錄一段文天祥《正氣歌》結束本文:“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文天祥得異人傳授大光明法,業已勘破生死,故能一身正氣,視死如歸。其正氣豈異於孟子集義所生的浩然之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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